Chapter 06
如果故事到此终结,将未成形的花抹杀在干旱的沙漠里,会不会更好一点?
仅仅让温度留存在最美好的记忆,让距离保证在恰到好处的深度。
可是世界上不存在“如果”,只存在“只是当时已惘然”。
更何况说,园田海未和西木野真姬,是两个如此倔强顽固的人啊。
她们如此相似,彼此印证着对方的存在。
园田海未的家境是普通人家,所以西木野真姬的母亲在她离开前通过女儿赠送给她的IPAD也算是贵重的物品,她开始不肯接受,直到最后红发曲作真得搬出自己的妈妈作为说服,她才最终接受长辈的说法。
只是心里仍旧一直惦记着物品的贵重性,这大概就是所谓过于认真的园田海未吧。
而西木野真姬自己出的专辑被她当做最珍贵的礼物珍藏起来,一遍一遍听着CD里她的歌声,两人的合作,在每一个感情随时会溃堤的缺口上层层填补。
夏去,秋来,而冬季会将万物冰封。
本该如此。
直到那日显示屏上来自西木野真姬的消息,如此直接刺入眼帘,她才恍然惊觉,什么都没有过去,只不过是在沉寂的表象下,犹如火山熔岩一样等待爆发。
“你喜欢我?”——Maki于十分钟之前留言。
园田海未的心逐渐沉入了谷底,手指好像被黏在了键盘上,打不出合理的回复。
绚濑绘里的话和对方母亲的话在耳边轮流响起,将原本乱作一团的思绪搅得更加混乱,而她知道,她必须给予一个答案,为了自己,也为了对方。
宿舍的空调明明吹出来的是热风啊,那么为什么自己唇齿之间吐露出的尽是彻骨的凉气?
“恩,是的,抱歉添麻烦了,但是请放心我喜欢你这件事情是我的责任,你不用有任何责任感,我会处理好的。”
用西木野真姬后来的话,当时看见园田海未的回复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炸了。
不是开心的那种,是混杂了“我深思熟虑了这么几个月实在逃避不开来面对了你糊我一脸冰块”和“去你的责任感,遣词造句能力被高坂穗乃果当面包吃了吧”的炸裂感。
顺带一提,高坂穗乃果是她们共同的朋友,唱歌很好听的小天使。
她一边想着啊还好桌子是不能移动的,否则我都要掀桌了,一边飞快在键盘上甩掉那个别扭的自己回复:“哈?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认可你这种天真的想法?”
的确不别扭了,但是怎么觉得有点炸毛呢。
毫无疑问屏幕对面的词作一定感觉到了这点,反而愈发弱弱地坚持着“不关你的事”的奇妙原则。
一时间气氛被带动着混乱了起来,西木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或许只是坚持自己不该逃避,却没有想好直面之后要如何回答。
仅仅是为了想让结果清楚,或许并不是最妥当的做法,她居然被这么扰乱了之前的道路,或许也并不明智。
只是灵魂深处的她还想固执地伸出手去试试,即使为此穿过刀锋丛林,刺痛身体,也在所不惜,只为最后一次挣扎。
园田海未,你曾说过“在封闭的道路上不过是意气消磨,如果你愿意遵循本性迈步,或许外面的世界依旧天高海阔。”
所以请认真告诉我吧,请认真说给我听。
“你有什么要说给我的?除了重复这句话。”
“有,我喜欢你,抱歉,我是真的喜欢你。”
“谢谢你喜欢我。”
我明白的,我相信你,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谎言,而我只相信你这里,有最后一方净地。
假如神灵真的存在,求求你,将这一刻停止下来。
园田海未盯着屏幕,看着那句话,心脏怦怦乱跳几乎要从胸膛里逃出来,她想跳起来欢呼,冲到隔壁宿舍找到说话的东条希和绚濑绘里抱着她俩摇晃大笑,下楼到操场上狂喜跑圈,抛弃形象,任由那种过分激烈的情绪流窜过每一根血管。
但是她却能够依旧牢牢地坐在椅子上,任由热度染上脸颊,眼中充盈起喜悦的液体,手指颤抖着,腿脚发软着看着屏幕。
仿佛能够越过网络的局限,看见那人唇角勾勒的笑意。
那一定是她能想象到的,最棒的笑颜。
后来说了什么呢?三年之约。
西木野真姬大概是发过去了斟酌过的逐字逐句,认真地做出“等你三年”的让步妥协,在第一时间为这段关系想着发展的办法,在这个排外的社会里想着如何多一点机会,以免被淹没在夹缝之中。
她认真在棋盘上调兵遣将,哪怕忽略于己于彼都算得上重要的情绪问题。
从来没有这么想和一个人走下去过,所以请原谅我这种更为迫切的心情。
等到她把想法全盘托出后,这才发现,中间几次词作的插话多是回答问题,或者是只字片语的“恩”“有道理”“哦”。
西木野真姬张了张口,最终放弃了随时会拨出去的电话,她想,她的词作还是太年轻了,这种如同强制的要求她需要多想想。
也或许想明白了,也会选择放弃。
她在屏幕这端等待着,撑着头看着一直未跳出来文字的屏幕,心口仿佛被蜜蜂蛰过一样,刺痛又有些难耐的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已经等待过了四季。
还好她最终等到了对方的回答。
“我不知道世界究竟有没有尽头,尽头究竟有什么,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陪你走到那里去,走到走不下去的那一天为止。”
那是她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两个冷静而理智的人,即使在关系改变后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毕竟早已在作为朋友的阶段就将灵魂牵系在一起了,这时候若是改变得无时无刻黏腻在网络两端反而不像是自己。
只是交流逐渐变多了起来,关于现时学业的,关于词和曲风格的,关于喜好的。
园田海未会细心记下她每一天带来的新的知识,会开始学着补充一些自己的不足,会听着她在电话里的生活叙述挂着好看的笑颜,一遍又一遍。
西木野真姬会记得园田海未的喜好,会认真听她在电话那端口气平静叙述一个个案件,会看着她发来的歌词在键盘上模拟那段故事,一遍又一遍。
她们在互相感染着,改变着。园田海未变得见解成熟,变得与人交流更加流畅,西木野真姬变得笑颜柔和几度,变得言语懂得收放自如。
她们会沾染上对方的口癖,在茫茫人海无意识寻找对方的身影,在思考时更多将对方纳入自己的身边。
而思念也犹如月色盈亏,在心头随着晚睡至晨起,轮回缠绵,一遍又一遍。
绚濑绘里和东条希都察觉了好友的不对劲,如果你听着你好友和她曲作的歌越发深情如海温柔如天地,一扫之前几番清冷几番悲壮几番豪情飞扬,再察觉不出来简直可以自挂东南枝了。
更何况园田海未那么不会掩饰的人,只差把公告写在脸上了。
这两个人互相推诿了一番后,还是绚濑绘里去找了园田海未。
她们的故事和她们的故事有着几分相似,如果好友不幸走到了那样的结局,以园田海未的性格,可能真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吧。
所以坏人要做,预防针要打到位,东条希这个损友要收拾,嗯,居然跑掉了。
金发少女坐在园田海未宿舍里,面对着眼神认真坐姿端正的园田海未吞吞吐吐诉说着想法,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蓝发后辈太过平静了,仿佛对一切早有预料,心中有数的模样让她只能想到那个唯有在比赛中令她也望而却步的指挥,每一个想法她都清楚,每一条路她都有预算,仿佛她不是局中棋,而是局外看棋人。
绚濑绘里起身告别的时候,她听见园田海未在身后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稳重:“时间和距离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问题,我不会让自己成为你或者姐姐,绘里。”
那样最好不过了海未,绚濑绘里听见自己如是回答,她关上那人宿舍的门,看着神情微妙偷听全程的东条希,耸了耸肩。
而紫发少女却依旧皱着眉,抬头看她。
“绘里亲,你知道什么叫做flag吗?”
那是两个人的故事,并非一个人的。
西木野知道自己有时候说话太过于直接,很容易伤害到别人,即使并没有什么错误。
她在这个世界上活得那么坚定,如同笔直的白桦树,或者扎根于地脉深处的信标,风暴肆虐里挺立的灯塔。
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父母对她是如此放心,认为她可以有主见拿捏很多事情,所以母亲很早就知道她喜欢女生,甚至还帮她对于之前的一些朋友做过分析和谈话。
母亲一直是那么理智成熟,她的经验是母女之间的财富,但是并不是她的路。
所以当她对自己的母亲说道将要放弃相亲的时候,母亲并没有表示反对,仅仅是询问她是否和园田海未有关。
女孩卷了卷肩头红发,认真道:“有一定关系,但并不是重要原因,这不该是我的路,我不觉得这对我自身有什么帮助。”
她看向那双和她相似的锐利紫眸,带着母女之间闲谈时会有的轻松笑颜:“我想您不必重复说给我,园田海未是一个活在自我设想里的孩子这样的话了,那些都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我现在相信她,我有她的现在,有她的以后,这就够了。”
“或许我天真得无可救药,但是我还是决定去走这条疯狂而冷静的道路,和她一起。”
披荆斩棘,以“我们”为名,不放弃“我”的存在之外,在所不惜。
西木野真姬不会对着园田海未撒谎,所以她将她母亲和她的对话对于园田海未全盘托出,毫无隐瞒。
她相信园田海未的理智和冷静足以处理消化这些内容,能够理解那些言语的真相。
而园田海未并没有辜负她的期盼,除了带着笑意问了一句“哦?活在设想里?也没错”之后就没关注这点,毫无芥蒂。
这样挺好的…大概。
她觉得园田海未似乎有点模糊不清了,但至少她问她:“下个暑假要再次见一面吗?”的时候,对方的语气带着笑意是货真价实的。
她说好啊,对于关系转变后的再次见面我很期待。
然后霾雾瞬间消散,视野里的万物都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