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好夏凛在二十多岁的人生中,一直过着有规律又正常的生活。
在居委会工作的时候负责过一段时间的文书工作,记录表格时虽然很麻烦,但一有问题要查找就十分方便,所以夏凛一直认为记录是进行工作的基本。
夏凛解释着,向风要村委会的文字记录,友奈移开目光,畏畏缩缩地把桌下的笔记找出来递过去。
“从今天起就把你那个常识丢掉吧。”在夏凛还疑惑这个本子是不是有点不规范时,撑着头的风说。
一副人生前辈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呃。”打开笔记本的夏凛停下来。
啊,还真就是本笔记。
贴着字迹不同的纸条,下面记着些注释性质的字,内容是……
“‘任务完成!’‘无事完成,这样又为国做了贡献’‘女子力up!’‘可以的话下次这种事请自己做啊……’——这什么鬼?”夏凛简明扼要的评论。
“友夏村村委会活动报告。”友奈和东乡同时别开目光,风一个人一脸自豪的回答。
对这个她自己起的名字似乎挺得意的。
“不,我没问这个……而且这种东西、村委会还干这种事?”
“你对我们村委会唯一的活动有什么意见吗?”
“唯一?什……村委会怎么看也不是干这个的吧!!”夏凛一把把笔记拍在桌上。
小纸条上记着的是村民们写的委托,下面的小字是完成情况。这记录真是简单到毫无意义。
然而并没有什么鱼干用。
“为村子的建设和村民更好的生活做贡献才该是村委会的工作吧!”夏凛说着有些程式化又的确没错的东西。
“但、但是,这也是帮村民解决麻烦,所以应该也没错吧……那个、抱歉……”友奈插话说到一半,夏凛瞪了过来。
东乡摇着轮椅到两个人中间:“友奈说的没错吧?而且你所说的事情大部分都被小区的物业做了,我们可完全没有伸展的空间。如果上级有什么要求我们也都完成了——不然我也不会坐在轮椅上了。”
不,这至少有一半是你自己的责任吧。
风在心里想没说出口,因为东乡的话好像镇住夏凛了。后者挠挠头,懊恼又无奈地坐回椅子上:“既然物业这么厉害那还要村委会干什么?”
这等于是在诋毁除了村委会工作就只有种地的风,这怎么能算了呢?风一拍桌子站起来:“村委会的存在当然是为了人民为了社会啊!为了全村人民的幸福,今天我们也要——东乡!”
喊东乡的原因是风进门前光顾着看夏凛了没开门口的委托箱。
现在座位离门口最近的东乡,用饱含着“这主任还行不行了”的眼神斜了风一眼,直接把轮椅倒出去打开委托箱。
箱里的唯一一张纸条掉出来,东乡直接读起来:“电厂小区广场舞用的扩音器坏了,去城里修得明天才行,今晚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刚还气势汹汹的风一下就被浇灭了,换夏凛在旁边笑的欠扁:“啊,大狗你说啥?要为了人民幸福去跳广场舞?”
“跳你大爷,”风啐了口看到夏凛还堆在背后的行李提箱,“对了,小鱼干你以后住哪儿,回老家?要不要我告诉你小时候我走的隧道?”
“我呸,你走的那算个鬼的隧道。”风说的那地方,小时候夏凛有想过主动去找风就照她说的找去了。结果看到一节已经废弃的粗排水管道横在面前,夏凛突然就知道风每次来时那一身灰是怎么回事了。
顺便一提她现在都怀疑风后来来找她的时间越来越少是因为吃圆了钻不过来。
“那叫小孩子的浪漫!你懂个鬼!”风回嘴说。
“主任,你可都22了……”友奈在旁边小声提醒风,结果被瞪了,“……当我没说。”
觉得再和风争这些话也不是个事儿,夏凛把话题拉回去:“我家早搬了,回去也只找的到个破棚子——上面和我说来了会有住宿安排,安排嘞?”
面对夏凛有些责问意义的口气,风挠挠头嘟囔起来:“我这边连要来人都不知道……啊。”
想起来还有一处可以住人的地方。
“村委会的休息室里面有床,现在没啥人用,你要不住那儿?”
“哪儿?”虽然风指着窗外,但夏凛也不知道她指的具体是什么地方。
风直接把她一拉拽出门:“就旁边,我带你去看看。”
被拽着跨出门的瞬间,夏凛听见东乡在问友奈话:“咱们村还有那种地方?”
“不,没听说过。”
不祥的预感很强。
然后当风带她绕到村委会小平房背面那个门上挂满灰乍一看以为是厕所的小单间前,夏凛满脑子就只剩不祥的预感了。
这还不如老家(遗址)剩下的破棚子。
“……这啥?”姑且抱着丝风也许走错路了的侥幸,夏凛指着小单间问。
“村委会休息室啊,”风用看弱智的表情看夏凛,“你看村委会周围像还有房子吗?”
夏凛想回喷句“你看这房子像能住人吗”,但现在风在原地轻轻跳的动作让她更好奇:“你在干啥?”
“蓄力。”
“啊?”“哈——!”回答夏凛的是风发力的怪叫和大力一击踢中门上的声音。
积在屋顶瓦片上的尘沙像冬天的积雪一样“轰”的一声落下来,门也被踹开了。
“咳咳……有你这么开门的吗!”被灰尘呛住,夏凛边咳嗽边说。
“门锁被锈住了我也没办法,好在这二十多年前的烂锁不怎么结实——啊门里面还有插销,住人安全的很。”
“你骗鬼啊。”外出时的安全性为零吧。
“外面看着不咋地,里面其实还挺不错的,进来看看?”等灰散得差不多了,风问。
这次是煽动似的语气。
心想反正都到这儿来了,夏凛和风一起进了房。
在外面看是个厕所,里面大小也是个厕所。
两个人站进去差不多就是极限了,几个叠放在一起的凳子,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带锁大木箱,还有最里面的一张床,所有东西都满满是灰,这就是房里全部。
没什么人气儿的房子有些阴森,墙上满是漏水浸下的水渍,结满的蜘蛛网充分表现了这房间昆虫物种的丰富性,大概是个适合动物生存的地方。
人类除外。
我绝不要住这儿。
夏凛脑子里就一句话。
风好像也明白这一点,不如说这地方怎么能住人,连个窗户都没有。
“啊哈哈哈……”风有些尴尬地笑着。
“‘屋里还不错’?”夏凛用风的话反问。
“在、在我找秘密基地时,还挺喜欢这里的。”风说出了对这地方好感的原因。
这不完全是小鬼逻辑吗!?
“顺便一问,大狗,你上次进这里是什么时候?”
“5岁?还是6岁?反正是小学之前,我也不是很清楚……”“得了得了,你别想了,”让还努力思考样的风停下,夏凛斩钉截铁地说,“不住。”
“说的是……”这次风自己也知道为什么了,这儿是不能住了,但说是让她负责安排的事她总得做到,“这也不行,要不你先住我家去?”
“你你你你说啥!?”
“我家有个妹妹,讃州里读大学平时回不来,她不在时你睡她房里,回来时她和我一起就行了。”
“……这不好吧?”占别人房间总不是件会让人愉快的事,况且夏凛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嗯,有点儿不好,那你睡沙发吧。”
然而风那边好像一点都没在意客套礼貌之流,顺着夏凛话的台阶就滑下去了。
“你还真不客气哦。”
“我们这么熟!”
“为什么你每次都不能把人嘲弄语气的话好好理解清啊……”两个人拌着嘴回到村委会办公室。
正拿着纸条的友奈在和东乡商量怎么解决这个委托,看见两人回来就抬头问:“夏凛看好了?要搬吗,我帮你拿行李。”
“啊,那个等委托结束后再说吧,友奈你帮忙直接搬到我家。”风回答到,心里已经替夏凛做了决定。
听了这话东乡的眼神边犀利起来:“出去前还看房子回来就同居了……私定终身?”
“主任你这不行啊!树知道了会伤心的!”不晓得是装傻还是真不清楚状况,友奈在旁边帮腔。
“你们说啥呢!我就是工作一辈子也不会找风这样的吧!”夏凛立马反驳道,然后对风“什么我这样?我怎么了?”的话充耳不闻,继续说,“只是暂住一下,熟悉后我会出去找房子的、顺便,这边工资多少?”她偏头去问还在碎碎念的风,然后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啊?”
“嗯?”
“诶?”
“啊……”
风对夏凛的话发出了有疑问意味的语气词,夏凛紧接着用疑问词去质疑风发出的疑问,至今对工资的存在一点儿不知道的友奈接在后面问,东乡想这个问题终于还是被人问出口了。而夏凛紧接着这所有的语气词后面,又接上句疑问:“你不会说没有……”
“村委会不是自治组织吗?”风理直气壮地反问。
“话是这么说、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吗!夏凛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我们都是自愿的也没什么钱、而且就干那点儿杂活平时也不好意思找人要钱啊,有时候机会正好还是会收到点儿东西当慰问品就是了。啊,虽然没钱,要地的话倒是正好有剩下的,小鱼干你不介意就拿去种算了。”在脑海里盘计能算得上收入的东西,风想起来上次送农用具给村委会的老人说自己要搬到城里去,地已经空出来用不着了,交给村委会处理,现阶段是种了点儿好活的菜由友奈和风交换打理。
“我要地干嘛、盖房子吗!”已经充分被城里人思维浸润的夏凛问。
“那点儿地够盖个什么啊,当然是让你种,”风对这个原同乡感到恨铁不成钢,“土地可是村里人的命根儿!”
“……刚来就塞我个命根儿?”
“你这人嘴怎么这么贫,以前又不是没在村里过过,这点儿事儿还不懂。”
“不懂啊,”夏凛插起腰,“我家渔民。”
……
对哦。
差点忘了这茬儿,这不没法说服她了吗。
风扭头,看到桌上散着什么资料,直接拿起来开始翻看。
想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的夏凛也一言不发。
…………
………
……
“主、主任?”眼看微妙的气氛开始蔓延,友奈去喊捏着资料就没动的风。
“呃、啊,对了,友奈东乡,你们刚在讨论委托吧?有啥处理方法?”再张口时风说了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话题。
这算得上的工作了,友奈和东乡都认真起来,东乡把两个人讨论的方案给汇总说给风听:“现阶段就是搞点儿东西先代替下扩音器吧,我们也没有类似的道具,最可行的就是几个人一起开手机大喇叭放歌。”
“我们用的又不是老人机声音没这么大吧……”风把自己的智能机掏出来,想放首什么来辅证一下,被东乡直接按下来了。
“如果树在的话还能直接让她帮忙唱,真遗憾啊。”友奈想起那个今天因为学业待在城里的村委会小妹妹。虽然树在村委会的主打工作是算命,但她的歌声事实上好得没得挑,用村里人的话说,树只要丢个盒子在城里天桥上站那唱一宿,赚得估计比村委会一年都多。
不过村委会本来就没收入,这话好像也不对啊……
“得了吧,要让树知道我们居然为了委托让她去唱乡村经典100首这种玩意儿她不离家出走有鬼了。”倒不如说根本没法想象自己妹妹唱那种歌,跳大神类的歌倒是能脑补出来。
“……那我唱?”现阶段还没有合适的解决方案,友奈问。
“都说了扩音器坏了,友奈你再站那嚎一晚上嗓子不倒才怪,明天你和东乡来,一哑巴推着瘸子,村委会改名叫残疾人创业所指日可待。”
“呃、啊哈哈哈……”对嗓子没那么有自信,听了风的话友奈干笑了两声。
结果什么解决方案都没有,风看着一脸挫败的友奈和东乡,拍拍手上的文件:“是挺困扰的吧,还好,这会儿来的新成员非常可靠,三好夏凛!”
把刚才在看的资料卷成筒,风指着夏凛喊。
那资料是夏凛刚拿出来的简历。
“怎、怎么!?”被喊到的夏凛一惊。
“我刚看了,你……大学的选修课程,是家电维修吧?”
“……你听我解释,”为了充数把自己的课程履历写在简历上,没想到风居然注意到了,夏凛猜到她后面想说的话,用力辩解,“那是因为我报选修完了,别的课都被选完了只剩下这个……”“什么嘛,那小鱼干啥用都没有,得了咱们自己想办法吧。”
一看夏凛开始开脱风就直接说起看不起她的话,故意向友奈她们说:“还是咱们自己来吧,看来城里干过活儿的也没啥,东乡靠得住多了。”
“你说谁不行啊!别说是扩音器了!我告诉你凭我选修优秀的成绩电视机我都能修!”被激将法一抽的夏凛如风所想瞬间开始较劲,“东西在哪儿!?现在就带我过去!”
“Wow~”都这么多年了夏凛还一点儿都没变,这方面不知道是该夸她始终如一还是损她头脑单纯呢,但无论如何,能解决问题是好事,“那现在就去小区吧。”
在路上还有点儿不安,友奈贴着东乡的耳朵问:“东乡同志这真靠谱吗?我大学选修的东西早就都忘了。”
“友奈你本修的课现在也差不多了吧,”被这么说到,友奈露出不可否置的苦笑,“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别担心,实在修不好了也是夏凛的错,到时候让她唱一晚上就行。”
虽然很过分但非常有说服力,友奈点点头也放下心来。
“哇,真是扩音器。”到小区找到广场舞的负责人,脑子里一直想象着大型表演时用的那种半个人高的扩音器,夏凛还在想要怎么为刚才夸下的海口买单,结果负责人一脸严肃的递给自己一个扩音器。
就是家门口卖水果经常用的那种喇叭型的玩意儿。
“切~”看到这喇叭后风一副没好戏看了的样子哼了声。
“你这居心不良的家伙在期待什么啊,早说是这种我马上就能修好,”夏凛很娴熟地拆开喇叭后面的音筒,露出连着电线的内部装置,“我大学军训时可是没参加训练被专门叫去帮忙修了半个月的扩音器~”
到了得意的领域,夏凛的声音都高兴的提了八度,把自己为什么会熟练于修理这东西的原因说出来。
“嗯,哦。”知道了这情报也一点儿都不高兴,倒不如说风的潜意识里还期待着夏凛拿到完全不会修的电器然后出点儿洋相。
就和小时候摸鱼一样。
“要不故意把家里电视弄坏……”
“那你自己对着斜角45度拍两下吧,我是不会帮你修的,”夏凛边说边合上扩音器的后盖,“打坏主意要用人听不见的音量。”
“好好好……”风讪讪地回答,见夏凛操作这扩音器,里面放出了机器内置的简单音乐,“诶,修好了!?”
“就是断了根线的事儿拿电工胶布粘粘就行了,不如说这玩意还特地拿到城里修简直浪费,给,”把扩音器还给满脸欢喜的负责人,夏凛问已经准备离开的风,“嗯?那两个家伙呢?”
“哦,因为修这玩意儿没戏看——帮不上忙,我就让友奈帮你把行李搬到我家去了,现在她们弄完了该回家了吧,也到饭点儿了,”室外的阳光已经由金色变成透着懒散的橘黄色,夏天阳光变成这样往往是五六点左右,这是友夏村人的自然时钟,“要去吃点儿什么吗,今天也辛苦了,我请你。”
“诶?那不好意思吧,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很没长记性的,夏凛又和风客气了一把。
——“为啥是煎饼果子,晚饭?”
结果就是风一点儿都不客气的,把夏凛领到离小区最近的推车地摊面前了。
“是你说要随便的啊,怎么样,随便吧!”
“……我要两个蛋的。”
“不是不好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