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标题

作者:mhbaskne
更新时间:2016-05-19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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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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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秘的黑衣人造访均衡派总部的三天前,瞭望塔附近的商会中,学徒正将刚刚运送到的材料分门别类地堆叠在仓库里,而本来应该在场指挥的商会负责人——盖多·普列文却坐在他的会客室里,阳光自如地流淌在室内,仿佛三色堇日当天的奇妙金色颗粒从未离开过,就在这对大多数炼金师来说都是愉悦的气息中,他悠闲地打开了面前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块月亮石,普列文的脸色变了变,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客人,犹豫道:“这个是……”三年前所受的屈辱绝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在那之后普列文虽然向盟会反应了此事,但是他没有受到人身伤害,根据律法盟会是无法出动正规的制裁队的。


西木野真姬放下了茶杯,正色道:“普列文叔叔,我希望你能做出和三年前那些面具人所戴的面具一样的附魔。”


“真姬要做什么吗?”


“我无法忘记三年前被均衡派羞辱的事实,现在机会来了。”真姬说得相当简洁,“我需要潜入均衡派的总部,不,不只是潜入,还必须要能接触到一定的情报。”


普列文轻轻地笑了,他用仅剩的右手拂过月亮石,“真姬还清楚地记得面具的样子吗?”


“我能画出一模一样的图案来。”


普列文哑然良久,随后说道:“嗯,不愧是西木野的女儿,想要让你忘记什么事情简直比猎杀完暴风海域的豹头鲨还难。”


准备的过程是漫长的,好在并不太困难。身为附魔师的普列文当然能做出一模一样的附魔,而扮演黑衣人这一职责则落在了绘里身上,她反复地练习着,宛如调酒般地将泰坦城的口音完美地调进本来的口音里。


“不对,这里的音需要将舌头卷起来。”真姬垂眼看着炼金术的典籍,一边纠正着在旁边练习的人的发音,还顺便给了个正确的示范。漂亮的音节从她舌尖被弹出来,音调轻而飘忽,绘里微微一愣,试图去模仿这样的发音方式,翻着书页的人也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示范直到她满意为止。


绘里突然笑了起来,炼金师拿眼角瞥着她,“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绘里轻轻摇头,脸上的笑意很久才褪去。她只是在想,这样轻飘飘的发音,仿佛本来就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还真的与炼金师给大众的一般印象十分符合。只是面前坐着的人并不与一般印象重叠,甚至在小精灵作弄过头时也只会跺着脚生气整理自己的东西,完全不像别的炼金师那样会直接将小精灵打到一边。


一想到这一点似乎连耳根也要烧起来。


在被均衡派追杀过后,她从未谈及那天发生的事情,包括在躲进控制室后,朝她靠过来的、带着不难闻药草气味的炼金师。绘里有些恍惚,她似乎在之前曾经接触过这样的气味,不仅仅是在醒来后,还要比那更加往前回想。


在穿过康德拉的夜雾之前,在偷偷挤出时间阅读书籍之前,甚至在有人念书给自己听的年纪之前……


模糊的画面中,好像确实有一个人在晴光之中握住了自己的手,他们大笑着,一同漫步、歌唱和跳舞。


“绘里,绘里?”


恍然回过神来的人只是愣愣地张着嘴,在真姬疑惑的目光中逐渐清醒过来,歉意地笑笑:“抱歉我走神了,最近好像经常这样。”


“这是好事也说不定,”真姬用食指抵住自己的下巴,“可能是你记忆在慢慢恢复的前兆。”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绘里叹息着说道,她已经渐渐不抱什么希望,对失去记忆的渴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着,要不是刚才真姬忽然提到记忆,她都快忘记自己曾经遗失的八年时光,要当自己是完全属于这个时间线的人了。


真姬面带担忧地注视着她,良久才说道:“要提高警惕啊。”


“什么警惕?”


“时间是最狡猾不过的事物,连最睿智的炼金师也无法窥视其中的秘密,它能不动声色地将整个世界都统合在一个运行的体系中,使当中不和谐的东西在缓慢的磨合中被除去。”


“你是说……我?”


“绘里不是属于这里的人,我是说这个时空,对整个时间长河而言,绘里更像是一颗石子,扰乱了平静的水面,”真姬沉静地叙述着,“你会被时空排斥,而最后的结果,我想,要么是你整个人都消失,要么是……关于原本时空的记忆会消失,终有一天,你会彻底忘记自己是从八年前而来。”


恐惧仿佛有形之物,重重地压在了每一寸肌肤上。绘里只觉得全身冰凉,彻底忘记自己是从八年前来的?前段时间听起来或许是最荒谬的说法,但这件事刚刚才发生,要不是真姬提起,她还会去思考自己丢失的记忆要如何找回吗?这段时间以来,她无比地投入这里的生活,正如对方所说,这个时空在试图同化她。


这是属于名为西木野真姬的二十六岁植物炼金师的时空,不是二十岁的绚濑绘里的。如果按照绘里既定的命运路线去走,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跟隔着半个大陆的高塔上的炼金师有所交集,现在的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呢?绘里觉得那份恐惧愈发增强,因为她竟然开始对来到这个时空感到庆幸。


她非常高兴自己能认识面前的人。


但这是不对的,她并不是这里的人,而在八年前的康德拉,还有人在等着她回去。


等待……


剧烈的头痛倏地袭上来,绘里咬牙按住了额头,她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


“绘里!”真姬丢下了书朝她靠过来。


这样的疼痛也是因为时空的排斥吗?因为不想让自己过多地回想。


绘里浑身颤抖着,仿佛从未认识真姬般地看着这个时空的原住民,牙龈因为咬合的力量而钝痛着,那一瞬间内心对康德拉、对原本生活的眷恋升腾起来,让她几乎想要推开炼金师关切地伸过来的手。只是在手指触碰到她袍子袖口的瞬间,还是改为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哪里不对吗?”


头部的刺痛让绘里说不出话来,她唯有靠着紧握的力量来宣泄自己感受到的疼痛,显然这无济于事。最后她失去了意识,在黑暗降临之前,只看到真姬慌乱地挣开了她去架子上寻找药剂。


那之后再醒来,就已经是在自己的床上了。绘里瞪大眼睛看着一片昏暗的天花板,身下的床已经被她认知为“自己的床”了,时间的力量真的令人畏惧。好几秒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现下的处境——那盏会留做夜灯的小型炼金灯没有打开。


绘里伸出手去摸索床头的炼金灯,黑暗中却有熟悉的声音说着话:“绘里?老天,你终于醒了。”


“……真姬?”


“我给你灌了恢复药剂和宁神药剂,醒了真是太好了。”绘里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觉得对方的腔调隐隐带着奇怪的味道。


“嗯,谢谢你,”绘里额头上挂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现下一片黑暗的空间令她害怕,“可以帮我打开炼金灯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随后空气中传来的声线带着一点忿忿和羞愧,“刚才有个小精灵打碎了这一层的康德拉科技核心,现在所有的炼金灯具都没办法使用……绘里?”昏暗中她看到裹在被子里的人再次把自己裹紧了一点。


“没事,”沉闷的声线传出来,“我昏……我睡了很久吗?”


“只是到晚上而已,没有隔天,现在头还会痛吗?”


“不会了。”


黑夜再次沉寂下来,绘里期盼着能有什么声音来继续驱走黑暗带来的恐惧,但可惜的是,她现在的大脑完全无法搜寻到可以说的话题,到嘴边的全是干瘪的话语。布料被拉扯的细碎声音在黑暗中非常突兀——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被子,绘里再次往里面缩了一下,然后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话。


“绘里你……会害怕黑暗吗?”


“没有。”


“可是你现在在发抖。”炼金术师陈述着事实,她的手探进了被子里,拉住了绘里的手腕。


“那可能是你被小精灵的恶作剧以及这一层的炼金师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懂得怎么修理属于机械科技的炼金灯的事实震惊到了现在身体还在发抖。”语速极快地带过了一连串的附加词。


她诅咒那个混账小精灵,最深切的那种。


空气在微微震动着,透过炼金师的手臂,绘里能真实地感觉到她正在忍住笑意,于是她努力地使自己不要做出轻哼一声这种平时只有炼金师在做的幼稚举动,然后翻过身去挣脱了对方的手。


“绘里——”


“绘里——”


“西木野真姬阁下,你现在的举动非常不符合你的身份和年龄。”对方语调里的调侃意味越来越浓厚,绘里咬了咬牙。


一只手隔着被子拍了拍里面的人,“我还不需要被一个小了我六岁的人来提醒年龄和身份的问题,现在恳求我这个年长者的话,我就考虑叫隔壁的提普托尔过来给你一个人造的光球。”


“……”躲在被子里的人似乎完全打定主意不想搭理外面的那个。


透过被子的缝隙能看到柔和的月光,大概是室内太暗了,炼金师有特意地把能过滤光线的窗户打开,但其实这对减轻绘里的恐惧毫无作用。那种恐惧并非出于黑暗本身,而是对人造光线的依赖,如果现在这里有一盏小小的炼金灯,哪怕对提亮光线没有帮助,也能安定下绘里的情绪。这样的恐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早已被忘却,剩下来的只有存留在记忆中床头一定会有的小炼金灯。


绘里专注地盯着那几束光线,打算说服自己相信那是人造的光,然后就此睡过去这可怕的一夜,但是越是这样催眠自己就越是在意内心升腾上来的惧怕。


大概是沉默得太久,远超出正常赌气的时间,真姬在长久无趣的等候后迟疑着问道:“绘里你是真的很怕?”


机械技师僵硬着身体不发一言,这让对方更加手足无措起来,“抱歉,我没想到有这么严重,我只是开个玩笑,我——”


如此轻易地就开始慌乱并且抛弃掉作弄者的立场,这是对方不擅长跟人交际的又一铁证。绘里在心底叹着气,决心不再为难她,正打算出声时,被子的一角被掀起,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在绘里来得及反应之前就从背后拥住了她。


熟悉的气味。


这是她们第二次靠这么近,绘里头脑混乱着,许多的事情一下子涌上来,仿佛传说中人死前的走马灯。她想着被追杀那天回到瞭望塔之后应该为自己唐突的行为道歉——但其实自己做的事情明明就很正常,让这一切变得“不同寻常”的是反而抱过来的炼金师本人才对;她还想着说不定炼金师身上有什么附魔,能让人在靠近她的时候思维混乱;她还想着其实自己该离她远一点儿,任何跟这个时空的人的接触说不定都会让她更加被时间同化,一想到这个绘里脑海中就浮现自己被逐渐融化的情形,一阵毛骨悚然。


毫无逻辑联系的事情全都在大脑中冲撞着,绘里甚至不知道这一现象的起因。她背对着真姬,眼睛瞪得很大,始终没有入睡。


直到飞舞在窗口的光线从月光变成了微凉的晴光,机械技师还是侧躺着面对墙壁,为自己干涩的眼睛和疲累的精神发出细小的哀鸣。


抱着自己的人还没醒来,绘里打算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譬如复习昨天学到的发音方式之类的。昨天第一个被纠正过的单词是——


“塞伯纳姆。”这是一个只存在于泰坦城的词语,说起意思时真姬形容得很含糊,不过它的意义也确实难以被精准地陈述,那是一种非常抽象的概念,用以形容美丽、浪漫与哀伤并存的事情。这不是常用的词,真姬提起这个仅仅是为了告诉她这个词的尾音的发音方式是泰坦城独有的。


那个时候对方坐在书桌前,嘴唇微启,轻松地重复着音节,音调飘忽得像是在水面划过的小精灵。


回想学习发音时的情形脑子里最重要的竟然都不是发音要点而是对方说出这个句子时的样子,绘里继续发出哀鸣,这一定是西木野真姬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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