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那場雨來得又急又快，午後的滂沱大雨猝不及防地落下，同時打溼了陸瑾宸的目光。

她怔怔地看著總繞在她身邊轉的小學妹，她印象的的李靜恩是那麼恬靜優雅，跟這場狂風暴雨一點不合適。

李靜恩有一雙睿智的雙眼，好像看盡了世間滄桑，總是朝著她溫柔地笑。

陸瑾宸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她的炙熱的目光，李靜恩都明白陸瑾宸心裡的想法，卻仍是不哭不鬧，安靜地等著她回來。

那是愛情嗎？陸瑾宸不願意想，目光緊隨李靜恩瘦弱的背影，也許是因為雨水又或許是因為無助，她瑟縮著身子，一個人蹲在後棟教室，恰巧被翹課的陸瑾宸找到了。

李靜恩坐在樓梯上，雙手環抱自己垂著頭，即使雨聲轟隆陸瑾宸仍聽見了那壓抑啜泣聲。

她的心揪成一團，就像李靜恩髮梢滴落的水珠一般，看得她好難受，幾乎使她喘不過氣。

李靜恩深呼吸口氣，打起精神，欲想起身離開這時，她落入了一個擁抱。

熟悉、清冷、溫暖的懷抱，李靜恩僵住卻沒有掙扎，幾乎是下意識地李靜恩就猜到了是誰。

那擁抱是猶疑的。

就連將李靜恩擁在懷裡都是猶豫的，陸瑾宸甚至說不出為什麼要伸手擁抱住一個她無法擁有的幸福。

心甘情願卻又無可奈何，她將李靜恩拽進懷裡，她全身都溼透了，陸瑾宸只恨自己沒有穿外套，單薄的長袖哪能抵擋雨水的冷意，她不顧李靜恩的掙扎將她栓在擁抱之中，李靜恩眼眶一熱，眼淚簌簌落下。

陸瑾宸最怕女孩子的眼淚了。

她無奈地嘆氣，揉揉她的髮，「怎麼了？誰欺負妳？」李靜恩搖頭，陸瑾宸不悅地皺眉，再問，「我問最後一次哦，是誰欺負妳？」

「妳這人真的很自大、很討人厭妳知道嗎？」哀怨的目光投來，陸瑾宸一愣，又聽到這小妮子嚷嚷，「自我中心又自以為是，我有時候真的很想掐死妳......」

陸瑾宸清冷的目光淡了幾分，瀲灩笑意，竟覺得這樣的李靜恩比平時可愛許多。

「......可是我就是無法討厭妳。」

陸瑾宸勾起嘴角，笑而不語。

彷彿是感受到身後的人正在笑自己，李靜恩有些惱羞成怒，用力擰了大腿，陸瑾宸吃痛皺眉，順勢放開了她。

李靜恩瞪她一眼，坐到一旁，終於問出口了。「妳認不認識林偉？」

陸瑾宸挑眉，「嗯，他欺負妳？」早已耳聞林偉跟李靜恩是青梅竹馬這件事，這使她更不悅，「我幫妳揍他？」

李靜恩白眼，「那妳跟會長學長很熟嗎？」

「會長？」陸瑾宸思忖，「還好，就是斯斯文文的一個人。功課很好、人緣也不錯，蠻多女生喜歡他的......妳喜歡他？」

李靜恩差點掐死她。

「他跟我說......」李靜恩深呼吸口氣，一想到會長炙熱的目光，她就覺得喘不過氣。「他喜歡林偉。」

陸瑾宸目光一暗，面色清冷，彷彿是早已知曉那般平靜。李靜恩瞅她，不禁感到困惑，「妳知道這件事？」

「我有查覺到這件事。」陸瑾宸淡然，「不過只是猜想而已，原來是真的。」

「妳是怎麼知道的？」

陸瑾宸微笑，「我曾看過他把林偉壓在牆上強吻，誓死要掰彎林偉一樣。」面對露骨的形容詞，李靜恩乾脆不說話了，只是臉紅了幾分，無法理解。

這樣的愛情，不是李靜恩能承受的。陸瑾宸心知肚明，所以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態度，也許，這就是她保護她的方式吧。

「走啦。」

朝著李靜恩伸出的那隻手既隨意又慵懶，她怔征，陸瑾宸仍是如此淡漠。明知道靠近這人只會受傷，可是她還是情不自禁交出了自己。

相握的那一刻，李靜恩知道有些事回不去了。

即使會跌入萬丈深淵，她也願意......願意為她粉身碎骨......

「其實妳跟林偉的命很坎坷耶。」戴蒙帶點調侃，「都被掰彎了。」

李靜恩瞟他一眼，不以為然。

「可是你們又各自結婚生子了......」他捻熄菸，「中間到底發生什麼曲折？」

「誰叫你一直打斷我的。」李靜恩無奈，「讓我說完好嗎？」

「好好好。」他擺手，「妳繼續，這故事太沉悶妳不能怪我而且聽到現在我覺得妳們挺好的。」

李靜恩輕嘆口氣，娓娓而來。

投票日的那一天，終究是來了。

李靜恩坐在位置上，放眼望去都是殷切期盼的眼神，好像大家都確信李靜恩會當選下一屆學生會長。

而她最想知道的那個人，沒有表態。

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彷彿這一切對陸瑾宸而言都是風輕雲淡，一點也不上心。

前幾日發下的願望小卡，李靜恩拾筆猶豫好幾天，寫了一句話後對折放進口袋，等著那願望掛在聖誕樹上，能不能實現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李靜恩也沒有奢望會實現。

那一天是聖誕節，全校鬧哄哄的，洋溢著過節氣氛。李靜恩很想融入其中，卻發現自己格格不入。

李靜恩收到了一些禮物，她也回送一些糖果，唯有書包裡躺著一個禮盒，遲遲沒有拿出來。

每當下課鐘響，她總望著窗外，看著人來人往的走廊，就是沒有看見那高挑淡漠的身影，朝著自己勾唇一笑。

她卻等來了會長學長。

當會長出現在教室外時，李靜恩知道，終究是來了。她在尖叫聲與歡呼聲中走出教室，她充耳不聞，鼻頭悄悄酸了。

她跟在會長學長後面，亦步亦趨，緩慢地走著，多希望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就不會真正絕望了。

這世界上有很多無可奈何，也有很多傷透人心的事，沒關係、沒關係......人的心，會越來越硬的。

她終於走到了後台，終於來到了舞台之上。

她看著一群又一群的學生拿著投票單魚貫走入禮堂，寬闊的禮堂漸漸擠滿人潮。李靜恩的名字、她的樣子、她的政見被放到投影片上，一切準備就緒。

要開始了。

李靜恩輕輕閉上眼，她是最後一位候選人，也是呼聲最高的候選人。可是她開心不起來，她背負著太多人的期望，使她喘不過氣。

當教官唸出她的名字，當每一個人都仰起頭望向舞台上，當每一雙眼睛都等著她走出後台，當外頭的雨再次落下時，李靜恩睜開了眼。

她撥開帷幕，走到台上。

所有的燈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她頭暈目眩，眼眶發酸。

她湊近麥克風，抬手，握緊。一雙雙眼睛看著她，她迷失在人群之中，找不到自己。

李靜恩笑了，悲傷地笑了。

「——我放棄了。」

陸瑾宸，我放棄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