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西木野真姬可能以后永远不会知道,园田海未也会如此孩子气,孩子气到将那位男生派到了晚上执勤的纪检部巡查队,和自己的女朋友被迫有更多时间黏在一起,无处逃避对方的各种指派和纠缠。
西木野真姬可能也不会知道,那几天白天园田海未在学生会批改文件的时候,副部长有多么想用文件夹拍死这个用一张俊秀的脸傻笑的上司。
比如现在,“部长。”戴着眼镜的高挑少女扶额看着坐在桌子后面转笔的蓝发少女。
没反应第一次。
“园田海未!”很好,动了动,不过是继续摆出一副幸福中的笑容样子冒泡泡。
没反应第二次。
“恋爱中的蠢货!!”短发的眼镜少女将文件重重拍在了桌子上,顺便赞美了一下自己的自控能力没让文件拍脸的悲剧发生。
“哎?你叫我?”园田海未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时翘起的呆毛跟着晃动了一下,挂着以前绝对不会出现的最高级别笑颜拍了拍那些文件,对下属说:“辛苦了~”
好几个波浪线呢,原来一个人也可以闪瞎人呢,今天的副部长也很心塞呢,目瞪狗呆.jpg
园田海未至今还记得,在校园周边闲逛的那几天两人聊过的话题,谈论过的故事,她甚至还记得一个好笑而意外的事件。
那是一天出去吃饭的时候,园田海未学校外面就是主干道,路过的货车就在道路上横冲直撞,所以穿过马路的行人从来都是小心翼翼。
唯有那天,园田海未和西木野真姬因为掂着水果,没有握住对方的手,在那辆大卡车带着“挡我者死”的气场呼啸而来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两个人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同时伸手将对方挡在身后然后被反推力顶着朝前同时迈了一步,面朝马路,大义凛然。
然后就是被那辆单身大货车喷了一脸尘土的事情了。
那时灰头土脸的两个人看着依旧没有丝毫改变的前进方向,看着丝毫没有改变的前后距离,忍不住大笑起来。
“其实我们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只是下意识这样做,就好像,她没受到任何伤害就是整个世界的圆满。”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当园田海未对着屏幕那端的绚濑绘里打出这行字时,笑得苦涩又怀念。
那个奋不顾身的时候,真好啊。
当假期终于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离开了校园,下一个目的地是园田海未的家,是的,是被绚濑绘里和东条希戏称为“见家长”的旅程。
但是热恋中的人或许都会丧失那些应有的警惕吧,所以啊,怎么可能预料到后来的暴风雨?
如同高尔基笔下的海燕一样和风暴搏击,还是选择自然界的正常行为暂时躲在温暖的保护巢里,这也似乎是个问题呢。
园田海未讲述到这里的时候,面对绚濑绘里发来的这句调侃般的话,却忍不住长长叹气,她简直不愿意去回想自家母亲那几天看向她俩的眼神,在慈爱的表象下,究竟有多么可怕。
西木野真姬是和她一起在学校门口乘坐了回家的巴士,在车上时园田海未的紧张都已经化作了不适感,用足够理智才维持了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而与之相较,红发恋人的镇静自若简直让她为之惊叹。
想来也是可笑,当时并没有保持打算说给父母,那么只要维持表象就好了,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在第一天一顿饭过后被发现?
直到后来的某一日,西木野真姬的朋友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我从第一眼就知道你们是恋人。”
“你或许从来没发现吧,迟钝的园田桑,你的眼睛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永远把所有温柔的真实用尽在她一个人身上,即使并没有小说里那样感知到目光她的任何一个回眸。”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由于园田海未是很少会带朋友回到家,进到私人领地的孩子,所以园田家准备了精心的招待,即使是她的母亲也从外地赶回来参与难得的聚会。
蓝发少女在桌子上看着西木野带着有礼貌的笑容和长辈们说话,在长辈们的调侃中维持着神色不变,她甚至有种错觉——这人并不是捧着甜筒在一顿家常宴会上讨论,而是在精英云集的酒会里觥筹交错,游刃有余不动声色,然后赢得一片赞颂和掌声。
而在她的面前自己那些交流技巧就好像班门弄斧,让她为此感到羞惭,也更想像是逐日的夸父一般勇往直前追逐那人的背影。
她想她可能是有些吃得太少了,毕竟有些菜色对于一个才回来没多久的人来说实在太难以接受,于是坐在后排的她有些无力地靠在了恋人的腿上,皱着眉忍耐胃部泛起来的疼痛。
而西木野放在她额头轻柔的手让她能够安定下来些许,却又同时放松了警惕,忽略掉前排母亲回眸和自家恋人说话时一闪而过的诧异表情。
正值酷暑,家中空调冷气空间有限,所以回到家的三个人挤在了一个房间,园田海未依旧非常难受,她几乎只是陪着说了几句话,就重新倒在了床铺上,打算睡一觉。
而母亲自然觉得面对客人这样子很失礼,于是就推她让她起来注意分寸,园田海未正打算勉强坐起来的时候,被恋人按住了。
而在园田夫人的眼里,孩子带回来的那位气质不凡的女孩正微微皱眉看着自己,客气而坚定地将园田海未朝旁边移了移说:“让她休息吧阿姨,没事的。”
紫眸里飞快掠过的干净情感让她不由更加朝着不好的方向猜测而去。
园田海未感觉到好转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西木野还躺在身边安睡着,犹如一位文艺复兴时期油画里的天使,不忍惊扰她半分让她落入凡尘。
蓝发少女小心翼翼移动了一下才发现她们两个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裹紧了一床被子里,而另外一床正窝在远处哀怨地展示着寂寞空虚冷,她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打算起床换一下位置,却惊醒了恋人。
她有些迷茫地眨了眨那双纯净的紫眸,无辜地探手拉住了她,而园田海未只能无奈地默许了她顶风作案的撒娇,放弃了那床寂寞空虚冷的可怜被子,回握住她的手,两个人蹭近了一些,带着几分亲昵地压低了声音对于今天中午的宴席窃窃私语。
西木野真姬说了很多,说到园田海未家人在她看来的性格都是什么样,说到中午的谈话里大家的氛围究竟如何,说到接下来的旅行计划。
而园田海未就负责噙着笑意看她娓娓道来,在关键点插进去几句话,但是或许还是太过于高兴了,气音稍微惊扰了床上的母亲,微微翻身便将两个人吓了一跳,犹如鲁迅笔下的小鼠一样缩了缩。
母亲的呼吸再次平稳,园田海未坐了起来和依旧瘫在床上的西木野真姬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收拾一下,却突然发觉对方在朦胧光影里的笑容有几分狡猾俏皮,心下大叫不妙。
肩膀被人扣住拉倒的时候,蓝发少女还记得撑起手臂保持距离以免压到身下的人,却很快因为分心被对方抗议式的咬唇后放弃了用其余力气作为抵抗,暂时闭上了眼睛将训斥这人大胆的念头弃之脑后。
或许就是那一刻吧,后来的园田海未不止一次回想起那一幕,回想起床上母亲睁开眼,虽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却能够看见阴影里两个人的身影亲昵地交叠在一起时,那种压抑着风暴的眼神。
她们太过于放松警惕了,居然忘了,这片世界里还未能存有一丝半毫容身之地。
园田海未去洗澡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真姬和园田夫人,红发女孩看着那位性格比较爽朗的夫人一脸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选择拿过了主场权,主动聊起了关于两个人接下来旅途的安排。
只是话题被对方家长屡次扯向关于以后打算和对于海未的看法时候,西木野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她将身体坐得更笔直了些,带着笑意却认真无比地问那位盘着海蓝长发的夫人:“阿姨,您对于海未以后有什么计划吗?”
她对上那双和园田海未极为相似的眸子,在其中感觉到了山岳的重量。
园田海未出来的时候,园田夫人去洗澡,她看着低头思索着什么的西木野,慢慢在她面前蹲下,头发还未曾擦干,自下由上眨着眼看着她,温顺无害。
红发恋人看了她几眼还是忍不住展开眉宇间的愁绪笑出了声,拉过毛巾温柔替她擦拭着头发,轻描淡写道:“阿姨刚才和我谈话啦。“
果然自家恋人就是瞬间僵硬,肌肉绷紧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她从刚才柔软和气的金毛跳跃到了受训成功的警犬,她只好轻轻点了点那人额头将毛巾搭在她脸上,继续道:“怎么?连自己母亲都不能相信了吗?”
“也不是啦…”蓝发少女的声音明明只是隔着薄薄的毛巾却有些闷闷的。
“只是讲了一下对你的看法和对你以后的打算,我告诉她希望能够让你自己做决定,并且以身作则讲述了一下。”或许是因为隔着毛巾接触不到那双总是让自己沉迷的眼眸,西木野真姬这才能够挑挑唇角散出几分低沉的情绪:“她可能觉得有些不太放心吧。”
她没告诉园田海未的是,那时候园田夫人明明是完全没有涉及任何根本目的的话语,却比山岳还要沉重,一座座,一座座轮流砸在她的心头上,想到面前这人家长殷切的期盼和环境的不同,一瞬间竟然觉得指尖有些冰凉。
只是指尖很快被那人抓入了掌心,被温暖,毛巾被那人抖了抖头发滑到地上,令自己如此喜爱的眼眸再次对上了视线,蓝发少女低沉的音色在此时如同强效的安定剂。
她说:“没事的,真姬,我很相信你。”
她说:“不要想那些对错,只是值得不值得的区别。”
她说:“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