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如果彼此的互相吸引建構於深埋在內心深處的渴望,那究竟是一種衝動,還是一個致命的緣分?
當那張凌亂的影像躍然於眼前時,李靜恩只覺得頭暈目眩。
第幾次了?
第幾次看到那人荒淫無度的生活?第幾次感受到內心撕裂般的疼痛?第幾次抑制不了衝動想去找她?第幾次覺得自己無藥可救了?
第幾次了,說著要放棄,卻無法棄之不顧。
李靜恩是果斷冷決卻也是藕斷絲連的人,明明一次又一次想過不要再接近張季嫙、不要再錯下去了,可是,她沒辦法。
好像生命中遇上了這個人,便只能愛了。
愛了,就回不了頭。
「這是最後一次了。」李靜恩這麼告誡自己,這次,她要跟張季嫙說清楚,一定要........
走出了金鑽酒店,迎面而來的夜風讓她的思緒清晰了幾分。她招了輛計程車交代司機前往Night,無論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她要眼見為憑。
不過她忘了,有時人眼所見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這樣寂靜的夜,Night仍在狂歡作樂,李靜恩舉步艱難地越過紅男綠女,她知道她要找的人不在這堆群魔亂舞裡。
而是更深處的——
「嘿,這不是妳該來的地方。」
李靜恩止住腳步,就在戴蒙橫過身擋住她去路時,李靜恩似乎也不意外,只是挺直身桿,笑而不語。
戴蒙手裡拿著調酒杯,半身懶洋洋地倚在門口,揚眉,「我二姐呢?」
看來不好好回答是不能讓他滿意呢。
「走了,說完話就走了。」
「說了什麼話?」
想起那滄桑的眼神與憂傷的微笑,當年意氣風發的孤傲學姊,終究被現實磨礪成如此嗎?李靜恩有些感慨地開口,「她說,要我別去她的婚禮。」
「然後她就離開了,妳也不挽留她度過春宵?」已經習慣戴蒙三句裡有一句不能當真的輕挑,李靜恩泰然自若,淡應,「她既然要走,我又何必挽留?」
戴蒙凝睇她,搖頭,「妳真的讓人很沒勁。妳有沒有認真去追求過一個人、一件事,非得達成目的般的破釜沉舟?」
目光搖曳,不過一瞬她眼底的鬆動很快地恢復自若,她聳肩,「似乎是......沒有。」
「那如果有一天,張季嫙說要離開妳呢?妳也不會挽留?」
李靜恩勾起笑,細碎的燈光落進她眼底時,竟如銀河般閃爍著迷人光采,又恰似宇宙般沉寂無際。
擦身而過的剎那,戴蒙低下頭,讓那人身上清淡的薄荷香縈繞思緒,一室的喧囂掩蓋不過她的溫言淡語。
抖落了菸灰,戴蒙煩躁的搔頭離去,重新走回吧檯裡調製飲酒,不管了,他可不管張季嫙以身犯險的行為。
「她不會是我人生中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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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李靜恩風雨欲來的氣勢,馡姐懶洋洋的躺在酒紅色的躺椅上,招手,「呦,妳來了?」
明明這女人長得跟李靜恩有些神似,兩人的氣質卻是迥然不同。李靜恩懶得多說廢話,開門見山,「張季嫙呢?」
「她?妳又確定她在我這囉?」馡姐的油腔滑調讓她心中隱隱燃起怒火,即使那張照片只有張季嫙露出長相,李靜恩還是能一眼辨認出的另一個女人是誰。
絕對是眼前風情萬種的女人。
包廂裡瀰漫著酒味與香水味,還有散落一地的酒瓶與香菸,李靜恩蹙起眉,這裡明顯是馡姐的私人空間,至於用途李靜恩不用多想,看也看得出來。
李靜恩揉著發疼的頭,無可奈何,「交換條件?妳肯定知道張季嫙去哪了,但妳不會白白告訴我?」
「賓果!我就是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馡姐慵懶地站起身,鬆垮的衣服露出大半香肩也不在意。她湊近李靜恩耳邊,扣住,「跟我上一次床,我就告訴妳。」
「不要鬧。」李靜恩推開她,冷淡,「說?不說我就走了。」作勢就要離開包廂,馡姐一手攬住她的腰,踉蹌幾步,跌入了溫香裡。「別那麼冷淡啊。」
忍著令人反胃的噁心感,李靜恩的嗓音冷了幾分,「張季嫙,在哪?」她其實有些排斥與人過於親暱的身體接觸,所以這幾年她才跟黃承泰相敬如賓。
至於張季嫙.......顯然就是例外了。
「無趣,我對妳沒興趣。」馡姐放開了她,坦然。「妳想找張季嫙是吧?想要找到她,得先找到一個人。」
李靜恩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從腳底爬到後腦的冷顫如幾萬隻蜘蛛般爬過,一陣惡寒如狂風暴雨襲來,她宛若風中的殘葉。
鎮定、鎮定,一切只是她想太多........
「林偉,妳認識的吧?」
這顆震撼彈炸得她頭昏目眩,不知怎麼地,李靜恩的心不過是狠狠一揪,並無太多震驚。她深呼吸口氣,沉聲,「他把張季嫙帶去哪了?」
「不知道呢,他沒說?難道不好奇,為什麼我會認識林偉嗎?」馡姐重新坐回沙發上,點起了根菸,「我跟林偉交情不深,不過,他在口中聽過妳跟張季嫙。」
「要來根菸嗎?」馡姐大方分享,不過李靜恩不賞臉。「怎麼認識的?」
「嘛,我能踢掉那個老頭自己來當老闆娘,可真多虧了林偉。」青色煙霧從口中吐出,「我欠他人情。」
臉色一變,李靜恩記得曾聽張季嫙說過她會當老闆娘,是因為先生中風才.......
......中風?
彷彿是猜到李靜恩的臆測,馡姐也證實了她心中所想,「如妳所想的,那個老頭的中風不是意外,是人為。而是誰造成的,我不需要多說吧。」
冷寒之後,是無限的痛心疾首。
是什麼讓你變成這樣的人?李靜恩很想問,問林偉這樣做值得嗎?變得沒有人性,真的是他真心希望成為的樣子嗎?
李靜恩不覺得張季嫙被林偉帶走會有什麼危險,但是,她必須親自把人帶回來。
但是依張季嫙的倔強,怎麼可能輕易與林偉走?除非——「張季嫙不可能心甘情願跟林偉,除非是被要脅或是.......」快速掃視整個包廂,除了酒與玻璃杯以外,似乎沒有異狀。
馡姐舉起雙手,狀似無辜,「是她自己喝了被下藥的酒,跟我可沒有關係。」
「.......什麼意思?」
「她啊,天不怕地不怕,隨便拿人家放在桌上的酒,還想給我喝,我哄她自己喝,她自己一股腦全喝了,結果睡昏了。」
「妳為什麼不提醒她!」一向大事化小的李靜恩此刻也動怒了。她逼近,「妳眼尖,妳是這行的佼佼者,妳肯定知道一些翹楚,妳為什麼不提醒她!」
「為什麼我要提醒她?」馡姐笑得花枝亂顫,「我對她可沒有保護的義務,她是被人撿屍還是賣掉與我無關啊。」
放開了她,李靜恩一股腦熱,總覺得自己的壽命都被張季嫙氣短了好幾年。她邁出步伐沉沉地離開包廂,馡姐像是沒了骨頭似的倚著門,輕鬆揮手目送走這尊大佛。
戴蒙快速掃了眼李靜恩滿臉陰色,她,都來了,為什麼不去找張季嫙?他轉頭看向二樓,心想,張季嫙不是正在二樓睡覺嗎.......
直到李靜恩消失在Night裡,戴蒙聳肩,繼續調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