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張季嫙以為，她會死。

Night裡不知從何處冒起濃煙嗆鼻，曾學過的逃生技巧一片空白，她只能先設法叫醒黃承泰，她不知道是誰把黃承泰打成這樣，鼻青臉腫的他幾乎看不出這是那個風流倜儻的男人。

她絕對不能不明不白的死掉！

她還有大好的前程在等她，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讓李靜恩喜歡她，她怎麼能跟這個骯髒的男人一起死？

絕不！

無論是誰如此狠毒想燒死她，她都不能從了對方的企圖，即使她很害怕，她也不能退縮等死。火勢從後方廚房開始燃起，張季嫙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逃到她剛走出來的隱密入口，但是，她該不該救？

放任黃承泰在這暈死，肯定會被這場大火吞噬。如果不救，她的良心過意不去；如果救了，那麼他跟李靜恩不就有死灰復燃的可能........

張季嫙陷入了道德的掙扎，該不該？該不該？可惜那火是無情的，快速吞噬著Night，不給張季嫙時間思考。

「咳咳......黃承泰，你別怪我！」

張季嫙咬著牙，在一片濃嗆的黑煙之中做出了決定。

那火，終於徹底翻滅了曾經金碧輝煌的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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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靜恩醒來時，彷彿全世界都變了一個樣，變得好陌生，好.......令人害怕。

李瑤一得知李靜恩住院後，便擱下了工作直奔醫院，坐在床旁守候她。對於這個堂姐李瑤一向是敬重，而且仰慕。

也許李靜恩不記得了，其實小時候她曾救過李瑤的命，所以現在李靜恩身陷囹圄，她願意傾力相助就是因為如此。

李靜恩總認為，她這年的諸事不順是因為逢九必衰的體質，但一向不信怪力亂神的李瑤總覺得不對勁，唯一能想到的關聯，就是有人蓄意陷害她。

但是誰能與這樣淡泊的堂姐結下深仇大恨呢？李瑤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林偉。

李靜恩的童年，李瑤參與的不多，但是她一直都記得，林偉與李靜恩的感情曾經很要好，可以說是形影不離。

但不知道從何時起，兩人卻漸行漸遠，最後成了陌生人。

李瑤能靠關係查到的，只有林偉出社會後的骯髒事，李瑤其實也見得多了，況且大眾對於政府高官或是明星藝人更感興趣，這些商場上的髒水，只能自己躲，躲不掉的自認倒楣。

誰能掌握媒體，誰就能掌握社會風向。

將埋怨的小火苗，被輿論的風吹成熊熊烈火，這就是李瑤在做的事，挖出真相，然後，點燃。

最可怕的，還是引火自焚。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當人做了一百件好事都不見得會被記住時，只要做錯了一件事，就會被這扭曲的社會緊咬不放，這就是人啊。

這就是人性的黑暗。

「醫院.......」

李瑤回過神，一見到李靜恩終於睜開眼的那刻，她簡直是老淚縱橫，輕輕握住她乾瘦的手，輕道，「一陣子沒約出來吃飯，妳就蒼老了好多.......堂姐，還好嗎？」

李靜恩孱弱地點頭，她睡不慣醫院的床，也不習慣醫院的藥水味，更不愛打針吊點滴的虛弱感。

她深呼吸口氣，問，「我怎麼會在這.......」

「我也很想問妳啊，堂姐。」李瑤盡量壓低語氣，她一向是大嗓門，但是現在的李靜恩不能接受吵鬧，她知道。「我聽院方說，妳跟另一個女生一起送進來的，妳是暈過去了，而另一個......還在急診室觀察，還沒有轉普通病房。」

美眸一睜，李靜恩很想立刻下床親眼確認陸瑾宸的狀況，但是現在的她精神耗弱，除了靜養，還是靜養。

她受到太大的驚嚇了。

「堂姐，妳放心，我給妳轉到了這間單人房，妳不用有顧慮，而且我也跟妳的保險員聯絡了，妳可以跟他談嗎？還是要我跟他說？」

李靜恩一向不喜歡麻煩別人，但是現在的她思緒的確不清楚，就連組織句子的能力都有些遲緩，於是苦笑，「麻煩妳了。」

「不麻煩呢，小事。」見李靜恩氣色的確不好，李瑤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問妳......發生什麼事了嗎？如果妳不想說，我就不問。」

李靜恩的目光有些渙散，好像唯有這樣的逃避，她才能忘掉過於血腥的夜晚。如果可以，她寧願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偏偏，偏偏陸瑾宸那時淒厲的尖叫聲縈繞於耳，久久未散.......

看來是不能從堂姐下手了。李瑤眼珠子轉了圈，那麼，就只能從急診室的那個女人著手了，正打著如意算盤的李瑤，卻被那一聲冷語怔住。

「李瑤，就到這了吧，別往下查了。」她太清楚這個堂妹的能力了，若是放任李瑤去查，肯定被她攪弄風雲。

現在的李靜恩，什麼都不想要，不想要再節外生枝。她好累，累得不想睜開眼。

李瑤有些怔愣，欲想追問下去的她，一見到床上那人緊繃的神情，明顯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情，她就問不出口。那些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她便硬生生嚥下了，不問，她也可以自己查到。

難道她看的狂風暴雨還不夠多嗎？李瑤自嘲笑笑。

李靜恩從來都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即使吃虧也當補藥，李瑤可不是這樣的人。

她得替堂姐討回公道才行。

聽見了關門聲，腳步聲逐漸遠去。李靜恩輕嘆口氣，翻身，望著百葉窗外的藍天，眼淚就這麼滑下了。

一個人哭泣，不是因為懦弱，而是因為堅強太久了。

林偉是她心裡的夢魘，是這麼多年來的深埋於心的未爆彈。李靜恩不知道這顆不定時炸彈的威力有多強，她無法估量一個人的恨，會引發多可怕的能量。

既然攔不住李瑤，那麼，就讓李瑤挖開她藏了這麼年來的秘密吧.......

病房太安靜了，靜得李靜恩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於是她打開電視機讓病房多一些聲音，卻沒想到她會見到這樣的新聞。

Night失火了。

定眼一看，她的心跟著懸起。

傷者名單：張季嫙、黃承泰。

李靜恩驀然想起了，那晚，林偉亮在她眼前的合照，正是黃承泰。原來，林偉不是恐嚇她，而是預告。

預告他這麼多年來的恨，終於要開始了。

而李靜恩察覺得太遲了。

張季嫙、張季嫙、張季嫙........當兩個人同時擺在李靜恩面前時，她悲傷地發現，她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唯一一個撼動她平靜如海的心，竟是張季嫙。

是這個她不斷往外推的人，是這個莽撞冒失的女孩，是這個膽大包天又直來直往的女人，是這個......

是這個強硬撬開她緊閉心房的人，不顧她的意願，逕自住進了便賴著不走的人。

等等。

不太對。

李靜恩心裡一直有個疙瘩，想不透......為什麼、為什麼張季嫙跟林偉能如此親近......為什麼她會自然而然認識這個女人？

陳經理！當初引薦她認識張季嫙的陳經理！李靜恩立刻伸手拿取床頭櫃上的包包，掏出電量不多的手機打給了陳經理，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亂。

當電話接通時，李靜恩甚至不顧禮數，劈頭問，「陳經理！我問你，當初你是怎麼認識張季嫙的？」

「啊？」一時被問懵的陳經理溫吞回憶，「那個......當初我剛上任，有很多都不懂，是林督導幫了我。」

「......幫了你什麼？」

「我能解決行銷部危機，就是因為林督導的方針啊。我跟李經理提到的那個方案，就是林督導教我的，還有那個.......」

李靜恩呼吸一滯。

「張季嫙，是林督導介紹給我的。」

李靜恩的世界，瞬間崩塌了。

到頭來，原來，這一切都不是緣分的命中注定，而是人為的操弄。她愛上張季嫙這件事，也在林偉的意料之中.......

電話滑落，眼淚跟著簌簌落下。

原來最傷人的，不是直擊要害的重擊，而是慢性下毒，一點一滴，日積月累、日久生情的愛，當那些愛意濃烈得終於爆發時，立刻被剝奪愛人的機會，那才是最痛苦的......

當她意識到，她不能沒有張季嫙時，林偉就讓她失去了她。

就像當年，她讓林偉嘗到的痛，也是如此。

他們將彼此困在心魔的迷宮裡，誰也找不到出口，不過是一直打繞著、兜轉著，迷失了各自的方向。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