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章，很多筒子是不是要弃了呢，别急着下结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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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如梦惊醒
“那你呢？身为医学生却想去当机械师，不会是一时的冲动吧？”静留挑起眉梢笑着看向夏树，和夏树交换了彼此的秘密，她说起话来也随意多了。
夏树不满地撅起嘴：“才不是，我完全可以胜任的，对机车的了解，东京比得上我的没几个。”
如果舞衣在这里，一定会吃惊得把嘴张成〇型。她这位沉默低调的好友，即使在最热爱的机车方面，也从没有这样自夸过，更何况，还是用这种不知不觉撒娇的语气。可是现在的夏树，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她希望眼前这个女人知道她不是无所事事的混混，她也很棒！
“那么和我说说吧，我对机械这方面很是苦手呢。”就在夏树面对静留的邀请，清了清嗓子准备开讲，又被静留打断，“麻烦你，能帮我倒杯热水么？医生说我要按时吃药。”她笑着用手指轻触额头，做了个可爱的抱歉姿势。
夏树熟门熟路地倒来了热水，她一边谈起自己心爱的机车，一边偷眼看向吃药的静留。还好，静留只吃了一颗药，她的病没什么严重的嘛。印象中患重病的人，不都是大把大把地吃药么？
“……通过化油器的位置也可以来分析发动机的性能取向。化油器喉管的长度越长，汽油与空气接触的时间就越长，雾化效果就越好，就越省油。化油器的喉管长度越短，进油速度越快，油门反应就越灵敏，加速越快。当然油耗也就越高。而且你要知道，化油器的位置越高，高速性能就越好。当然，缸内直喷最好，但是技术也非常先进，摩托车很少用到，但也不是没有……”
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说着机车的性能，真是酣畅淋漓的痛快！可是……看着静留这双柔若无骨的玉手，恐怕连机车的握把都没摸过，化油器、汽缸、轮轴、点火器什么的，对于静留恐怕是天书奇谈吧。
“夏树，为什么不说了？”
“静留，你会不会觉得……不耐烦？”说到这里，夏树的声音放轻了。她想获得静留诚实的答案，可是又不想获得一个肯定的答案。
“怎么会觉得不耐烦？夏树说得很清楚啊。”静留笑意盈盈的赤眸如最上乘的红酒，明净透彻，摇荡着醉人的颜色，“而且这个世界上我不了解的东西越多，我就越想去了解。这世界美好的东西太多了，很多东西我也许永远无法亲身接触，可是从我的朋友口中得知，像是灵魂也触摸到陌生又新奇的领域，感受到其中的美，这种灵魂丰富的感觉，让心里也会觉得很满足。”
“那现在，满足么？”
“不满足！”静留爽然的回答让夏树眉心一跳，可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眉心的结轻松地打开，“我还期待着你告诉我更多呢。”
生平第一次，玖我夏树会有这么多话对一个人说。她也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不错的口才，能把枯燥的机械知识说得活灵活现，让静留露出明了的神情，还不时开怀而笑。同样是第一次，她觉得说话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能让听她说话的人满足，她也会很快乐。
她还没发觉，她的很多第一次，就这样不知不觉交给了藤乃静留。
静留也说起自己的一些事，喜欢的作家、教授们的趣事，还有自己怎么也看不下去的名著……“……我真不知道《汤姆琼斯》这样的书有什么价值，还有那本可怕的《白鲸》。当我好不容易啃完了它，当时就想去图书馆天台撒花庆祝。还想偷偷地告诉你，虽然我出身于传统的日本家庭，可我真的很讨厌《源氏物语》，如果有一天我被判处十年徒刑或是身体不能动弹，我会选择去读它，也许它会让我觉得生命太长，早点结束不失为妙事。”
静留说的这些书，夏树都没读过，听的半懂不懂。但这不妨碍她被静留的风趣逗笑了。原来谈话的内容并不重要，只要是那个对的人，一切都是美好的。
她们原先都不是快乐的人，就像两个在海难中逃出来的人，套着游泳圈漂流在茫茫海上，一股偶然的海潮让她们碰在了一起。孤独中相遇的两个陌生人，因为陌生，所以百无禁忌；因为孤独，所以惺惺相惜。她们谈机车、谈读书、谈电影、谈美食、谈心灵……没有什么不可以成为她们的话题，直到下一道洋流将她们冲散，再度漂流。
“谢谢你夏树，让我度过这样一个有意思的下午。”静留慢慢起身，拿起了手包，“看来我得走了呢。”落地玻璃窗已经映出夕阳的余晖，校园的钟声已经敲响，再过不多久，教学楼和实验室里的学生们都要涌进餐厅，这里将会变得喧哗吵闹，人来人往。
有意思？不过看来真的很有意思呢？就像静留说的，夏树今天用完了“对不起”的配额，她也似乎用完了说话的配额。这个下午，她说了一个月都不见得说的话，对这样一个陌生人。“静留别这么说。今天，不好意思。”夏树也站起来，她看到桌面上八个空荡荡的冰淇淋杯子，真有些害羞。她吃了静留八个冰淇淋，至于其他的，因为放在桌上碍事，她统统塞进了餐厅的冰柜。
至于她们什么时候开始以对方的名字做这种亲密的称呼，那是谁也不知道的了。
“别这么说，如果你真的很在意，下次回请吧。”静留含笑注视着眼前少女微红的脸庞，赤眸在夕晖之下分外的滟滟深流，“谢谢你，夏树。真谢谢了。”
夏树不知道静留为什么要说谢谢，也读不懂静留眼睛里的深挚动人的感情。她想到她们要告别了，她得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呢？夏树手指轻搔面颊，低声道：“你的身体……还好？”
其实如果说“我来送送你”会更好吧？
静留笑了，摇摇头：“我很好，再见了夏树，再见。”
夏树就这样看着静留走出了餐厅，隔着玻璃窗，她窈窕的身影很快没入了成群结队的医学生中。
本来以为一定能看清楚，目送她离开，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不到她的背影了。想象和现实，本来就离得很远。
这个不可思议的下午就这样过去了，随着餐厅里的喧嚣吵闹，她们的相遇像是一个突然被惊醒的梦。
“呐呐，真不错呢！第一次感到在上课点名时为夏树代答是有价值的。”原田千绘嘴里含满了巧克力冰淇淋，含含糊糊地说。
静留买的那三十多杯冰淇淋，被夏树消灭了八个，还算上静留自己吃的抹茶冰淇淋，剩下还有二十多个，统统被塞进了冰箱。此时成了夏树同班同学们的餐后点心。再被冻过的冰淇淋口感当然没有新鲜的棒，可是在今天的餐厅，可算得上奢侈品了。
因为义务来为舞衣修冰淇淋机的黄毛青年技术实在欠奉，偏又死不承认，埋头苦修也没有结果，倒是直接导致到了饭点，舞衣只能在柜台上摆一个牌子——“机器损坏，冰淇淋暂停供应，敬请原谅”。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医学部二年级学生在其他人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中大啖冰淇淋，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满足。
“说的好像你有多大功劳一样。”坐在千绘身边的濑能葵用手肘戳戳她的女伴，“这是迫水教授的课，他会不知道夏树不在？你没看到当他报到夏树的名字，千绘低着头答到的时候，迫水教授那难看的脸色。”她朝夏树挤挤眼睛。
大家都哄笑起来，作为医学生，平常的生活几乎被学习和研究占满了，此时他们正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时光，放肆一点也没什么吧。
夏树照例地不理不睬，沉默寡言。此时的她好像有心事，把面包掰成小块，蘸满了美乃滋，丢进嘴里默默地咀嚼。
“夏树，想什么呢？”从开始就发现夏树的不对劲，虽然照例是沉默的，但这种沉默和往昔的可不一样。
“那个， Rilutek是什么药？”夏树突然问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而且像是怕别人不明白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拼写是R-I-L-U-T-E-K。”这是她刚才偷眼看到的，就牢牢地记住了。
千绘和葵对视了一眼，那样子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紧接着千绘拍了一下桌子，大笑起来：“我要告诉迫水教授，他知道后那张胖脸一定会像太阳公公一样闪闪发光的！谁也没想到，千年逃课王玖我夏树居然在准备迫水的功课了！”
这回轮到夏树莫名其妙了：“什么功课？”
“迫水老师的神经学课啊。”葵的性格比千绘好得多了，“Rilutek——riluzole tablets，是只作用于ALS患者的唯一特效药，适用于延长ALS患者的生命或延长其发展至需要机械通气支持的时间。临床试验已经证明Rilutek可延长ALS患者的存活期。因为仅在ALS中研究了Rilutek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因此，Rilutek不得用于任何其他类型的运动神经元病。”说罢她看向千绘，千绘也适时地竖起大拇指，赞她背书背得好。
夏树咬了咬嘴唇，有一个问题在如鲠在喉，却又不知道是不是该问，可心里像是有什么要挣扎出来，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什么是ALS？”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几个同学静了下来，连舞衣也停住了擦桌子的手，惊讶地看着夏树，露出了同情和尴尬的笑容。
就听见邻桌的一声长笑：“哈哈哈——你这笨蛋究竟是不是医学生？这个问题连我这个兽医部的人都知道。”
“你一个替猫狗看病的人知道什么？”夏树朝着对方的一脑袋红毛吼道。
“那我现在就给你这个笨狗治治脑子！”兽医部学生结城奈绪单手叉腰站起身来，用全餐厅都听得见的音量说，“ASL，全称是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翻译过来是肌萎缩侧索硬化，就是全民皆知的渐冻症。”
整个医大的学生，没有不知道渐冻症的吧？即使是不合格的医学生玖我夏树，也不可能不知道。
接下来结城奈绪又说了什么刻薄话，周围的同学又会发出什么笑声和议论，玖我夏树统统都不知道。她怔怔地转过头，看向玻璃落地窗前，角落里的那张桌子。尽管桌边坐了陌生的人，窗外的天空已经黑沉，可是在她记忆里，那里仍然是阳光和煦，还有那阳光下单手托腮，笑容温暖的美丽女孩。
藤乃静留，那美如初春的少女，花朵刚刚绽放，却听见了花瓣渐渐冻结的声音……
静留，她得了渐冻症？
就在这一瞬间，向来自认感情迟钝的玖我夏树，好像读懂了静留的一切——她的眼泪，她的笑容，她聆听世界的渴望，她对人间美好的珍惜，她那三十多杯冰淇淋，她的那一声声谢谢，还有那最后，她深深的“再见”……
也许每一次再见，都会是永远的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