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有些話，為什麼總要迂迴繞折，不好好地說出口呢？是不是人都要如此的自以為是後，才會醒悟珍惜當下的道理？
直至此刻，李靜恩仍是不明白的，她只是任著內心的渴望吻上了縈繞心頭已久的倩影，這個人好好地在自己面前活著，竟讓她想流淚感謝上蒼的憐憫，沒有讓無辜之人逝去。
她還需要張季嫙，需要她在自己身邊。
以前她總認為，這樣的動情是不對的，她不能原諒小三的存在，她不能原諒自己仍有姻契之約卻對丈夫外的人動情。
即使丈夫背叛了她，她仍覺得自己有義務要走完婚姻這條路，直至進了棺材都不能反悔。
當陸瑾宸出現後、當她回想起過往的種種，她忽然驚覺，人生竟是如此的短暫，經不起一再的悲歡離合，也經不起陰陽永隔的悲傷，她會崩潰的——失去這個有著炙熱真心的人
為什麼會因為她與其他人交好而動怒、為什麼會因為她自作主張而流淚、為什麼會因為她身陷火場而恐懼，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只是李靜恩一直不肯面對自己的真心。
事到臨頭，她不再逃了。
唇離開了她，李靜恩眸色深沉得讓張季嫙以為自己會掉入她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但她的確是差點收不回心神，愣愣地回望她。
直到左手輕輕撫上她右臉頰上那一片紗布時，張季嫙才回過神，趕緊拍掉她的手，像是害怕被發現什麼而退縮了。
李靜恩臉色陰沉，淡問，「怎麼了？會痛嗎？」又不屈不撓想撫上，張季嫙只能向後閃避，委屈的目光也不再對上她的眼。
李靜恩像是動怒了，雖是面不改色卻以居高臨下之姿湊近，手箝固張季嫙不安分的手，小心翼翼避開針頭盡量不弄疼她，織指撫上受傷的右臉頰，那一大片紗布幾乎包住了她半張臉，看得李靜恩好心疼。
「妳想做什麼啦........」張季嫙一向是倔強的，不輕易低頭的，卻在她溫柔的來回撫拭時，瓦解了所有的武裝。「李靜恩妳真的不太對勁.......」
「對不起。」
張季嫙一怔。
面對李靜恩突如其來的道歉，她反而不知所措。她不懂為什麼李靜恩要向她說對不起，為什麼要用這種坦然的眼神，向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有時，真的太沉重了.........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把話說開。」李靜恩握住她的手，這段妳追我逃的愛情中，是她主導這一切，張季嫙選擇被動承受。
張季嫙可以轉身離開的，但是沒有，她留下了，甚至，心甘情願。
「我就問妳一句，這是妳最後的機會，我不會干涉妳的意願、妳的決定，一切都交給妳。」
張季嫙緩下心神，安靜瞅她，柔媚滲骨的她也許是歷經過生死，此刻竟楚楚可憐，令人心生憐惜。
李靜恩放開了她，收回，安安穩穩地放在大腿，輕嘆，「我........」
「我願意。」
李靜恩一僵。
張季嫙不過偏頭，一如往昔地柔媚一笑，甚至帶些狡黠地道，「怎麼了？我有害怕過什麼嗎？」
她苦笑，「我都還沒說，妳就說願意，妳是在亂回我嗎？我是認真的要——」
「我也是認真的回應妳。」張季嫙收起笑容，抬眸，無所畏懼。「妳說過妳不喜歡我，妳恨我，妳也把我推下樓過，說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一一細數李靜恩曾做過的事，說的人坦然，聽的人卻羞愧。
「妳竭盡所能地想趕我走，我也不是沒有想過要走。」張季嫙輕輕地道，「當我看著那些火不斷逼近我的時候，我想著，我還沒讓妳喜歡我呢，怎麼能這樣死？」
李靜恩沉默不語，她本來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即使內心翻攪著疼痛，她也說不出口。
「而且，我不是沒有做過對不起妳的事。」李靜恩原本以為是指小三這件事，欲想開口反駁的她又因為她的自白而沉默。「我不知道為什麼當我要走出Night時，會看到黃承泰躺在那，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誰知道他跟誰結下深仇大恨，竟走到這步田地，但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她自嘲笑笑，「我被困在裡面差點被燒死了，但很幸運地我找到了逃生出口。但是，那一刻，我是猶豫的。」
「猶豫？」
張季嫙深呼吸口氣，又開口，「我猶豫，是否該救黃承泰。我也老實告訴妳，我第一個念頭是，不救。」張季嫙抬頭，神情有些動搖。「我甚至殘忍地想，只要他死了，我跟妳就有無限可能，但是就在我躲在逃生門裡，眼睜睜地看著他真的要被燒死時，我還是衝出去救了他。」卻也因為這一念之間，造成了無可挽回的遺憾........
「那為什麼妳改變心意了........」
「因為，他是妳重視的人，不是嗎？」
當她看到張季嫙悲傷的笑容時，她心痛得無處宣洩、無從壓抑，若這遭遇在她身上，李靜恩不確定是否能跟張季嫙一樣，拋開私情只為了意中人犧牲。
人是自私的，卻也是善良的。
「所以，李靜恩，我也問妳一個問題。妳可以選擇拋下我，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會怨懟妳，從此也不再煩妳。」
原來她也有話要告訴自己。李靜恩苦苦地笑，點頭，彷彿從她眼中捕捉到了微光，李靜恩有些動容。
「張季嫙，我的世界，很黑、很深，也很髒.......妳真的想要踏進來嗎？」
「李靜恩，妳說過我很美，能駕馭禮服，那我現在變醜了，妳還要嗎？」
四目相迎瞬間，流光四溢，目光流轉千愁萬緒，無聲的回答中，她們都看見了彼此的答案。
外頭的風颳起整個寒夜，兩顆心走過了四季更迭，終於，有了歸屬。
為了那一句話，走過了愛恨情仇，終於執起了彼此的手，不再猶疑、不再徬徨，不再恨了.........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