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她记得西木野真姬喜欢在视频里盯着她仔细查看，时不时让她扭过头去，或者动一动换个角度，然后坦诚地啧一声后说：“真好看，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而害羞的蓝发少女就会挠挠脸颊微笑起来，漾出酒窝：“并不好看了，你这么看我总有一种你似乎只是在看某个部分，复习肌肉纹理线条还有内部组织结构一样。”

而西木野真姬就会配合露出审查的表情：“也好，我正好研究一下从哪里下嘴比较好，请叫我汉尼拔二世。”

“吃肉还能这么瘦，你真是太瘦了。” “恩，你也太shou了。”

“我觉得我们两个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而在视频里，园田海未也会趁西木野真姬不注意的时候，认认真真看着她，而如果被发现，红发恋人就会放下笔，带着年上者成熟而有余韵的笑容回看过来，却又在卷动自己头发的时候侧过头去，不经意间连耳廓都通红。

她记得西木野真姬在和她讨论起社会问题时，紫眸中神色总是带着几丝凌厉，在问题上产生分歧时也总是明晰透彻，言谈中更是一针见血，在那个时候两个人很少相让，只是无论怎么样都会把问题控制在思考探究的范畴内，从来不会闹出什么吵架的事情。

克制而谨慎的讨论最后总是西木野摊摊手，以一句“管它呢”作为结局。

“在天下兴亡前，我更关心我所在的小世界，所以这点和海未你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但是我更关心你。”

她记得因为时差的关系，两个人每天只有一半时间共同度过，所以格外珍惜，就算西木野真姬催促她去做自己的事情，她也总是会选择将不太紧急的事情安排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真姬最依赖她的事情大概是睡觉的时候不肯挂断电话，甚至不允许她关闭声音，于是园田海未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尽力不去发出声音，她想让她睡得好一点，还会时不时担心自己键盘打字的声音，学习翻书的声音会不会惊扰到她的好梦。

所以变得经常停笔落书，凑近听筒去感知对方的任何一点细微响动，然后在听见平稳的呼吸后勾起傻气的笑容，继续乖乖做自己的事情。

所以西木野真姬一直觉得她是犬系并非毫无依据。

园田海未记得恋人在视频那端说认识新朋友时的期待，说学校老师都是什么样子时候的兴奋，说这边日常和天气后，总是会看着她说，我觉得你会喜欢这里，挺适合你的。

园田海未想说去哪里都无所谓有你在就好了，但是想到对方选择在那里读研，有为了自己以后交流方便的原因，就说不出来，只能用力点点头。

西木野真姬记得恋人面对不擅长的学科时皱眉思索半天后倒桌不起的孩子气，诉说最近写文收到什么评价的开心，说自己那边的天气和日常，最后总是会看着她说，有点想你了。

西木野真姬想说我也想你了，却经常因为有些别扭的性格说不出来，只能卷卷红发，轻轻嗯一声，然后飞快赶她去忙，唇角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随着时间轮轴毫不留情的碾压向前，她们愈发懂得思念如流水斩不断的含义，却也慢慢习惯那人不在身边，自己的生活该如何按部就班继续。

很多话她们不知道该如何说，一句我想你能够容纳的感情太少太少了。

西木野真姬有一天给园田海未发了一首曲子，没有名字，一片空白，她用这种方式敞开自己的心扉，将那些情感全数诉说。

她知道园田海未一定能够听出来什么，对此她从未怀疑。

园田海未仔细听着那人指尖下流泻而出的曲调，闭上眼睛能够想象到她坐在钢琴前带着微笑的表情一点点细细琢磨每一小节的音符，紫晶眸子专注温和，盈满了思念。

“叫做秋水吧，这种娓娓道来的感觉，不是如同秋水吗。”

西木野仍然记得，当恋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眸在午后阳光映衬下，灿金得犹如希望和光明，将她数日来的孤独都如融雪般化去。

园田海未最终给那首曲子填了词，在题记上写着“未曾同旭日明月，惟愿共秋水长流”。

在歌词里，将那分思念如数奉还。

而恋人看着歌词时，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如此深刻映在了她的眼眸里，印在了她的记忆中。

在很久之后，园田海未翻阅尘封多时的书卷，看她为她写的词，写遍四时古人歌，将她作为文的主角，用尽笔墨玲珑句时，在孤灯下木然而坐，犹如木雕泥塑，表情似笑似哭。

她现在怎么也难以将记忆中那意气风发的人，和江郎才尽的自己当做一人。

更再也无能为力在琴断萧折故人去的今日，将“只是当时”独属于自己的那份面容悉数拼凑。

只求当年七分才力，将你描摹无虞*，原来，真是会有这样的时候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园田海未充分理解了母亲走之前的那句交代究竟代表了什么，在她拒绝了几次亲人的邀约后，母亲的电话如期而至:”你就是这么代替我和你父亲维持亲情关系的？”

“我的时间并不太多，母亲。”园田海未叹了一口气。

“那是你自己选择，我需要你注意休息，应该在十一点之前睡觉，应该在七点之前起床吃完饭，应该接受亲人的邀约出去。”

“我基础很差，所以我都快要想活吞书本了。”

“如果有人介绍工作之类的，我希望你答应下来，毕竟机会永远只给有准备的人，而且我也并不希望，在我无法替你挡下那些别人关于你现在情况和感情的询问时，你自己保证能够处理好。”

“如果有合适工作我也会发给你的，”

“妈妈…” “怎么了？” “…没事…”

她分不清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只是对孩子的关心和好意，或许只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消耗她所有的坚持和耐心。

而后者，让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在泥沼里，举步维艰。

伟大的神灵开始摇动骰子，对她露出温良无害的微笑，告诉她，来啊，不必担心，只是游戏而已。

她们约定在新的暑假相见，来补偿一年只能隔着冰冷屏幕的空缺，而这次在真姬的建议下，园田海未打算前往她现在所在的城市，一起在国外度过一段时间。

在她看来，红发恋人在那段时间的举动无疑是可爱又可靠的，园田海未是第一次前往国外，所以很多不太明白的程序和手续，都由恋人一手包办。

“啊这个应该这么办！”恋人会在在电话那端因为翻译成功兴奋地叫出声来。

她也会因为问题苦恼连声音都仿佛能够皱起眉头：“什么？你的籍贯怎么不在自己家，那就将错就错用人家家的吧。”

“哼哼，我帮你要来了朋友当时的旅行计划书，给我好好看看，万一又人问起来得背得下来。”她会在电话这边威胁看外文看得吐泡泡的园田海未，声音中掩藏不住笑意。

“我只给你办这一次哦，以后自己要记住流程，等你语言好起来之后，接下来很多年说不定我还会让你给我办呢。”并且她还会轻车熟路的傲娇起来：“额，我才没有说接下来半辈子和你在一起呢！”

而园田海未听她在电话那端一边开始兴致勃勃介绍可以带她去的地方，一边傲娇别扭地说“其实把你扔家里不管就好啦”，一边认真严肃将第一次旅签能够停留多久，一边小声嘟囔着“你就算多待一段时间也没什么”的可爱样子，恨不得能够手捂胸口躺平倒地，在旁边立一块儿牌子。

上书：我的女朋友不可能这么可爱！

园田海未的母亲对于这件事情是完全反对的，她觉得办得太匆忙仓促了，只是碍于她们已经开始办理，所以维持冷静做了个旁观者——“我其实还是挺期望你能过的。”

在很久之后，园田海未绝望而懊悔地在电话里看着她时，她才将后半句话说完：“被冲昏头脑的你们，如果那么重要的东西没过的时候，一定会因为失望残存点什么，然后记下点什么。”

神明终于掷出了骰子，旋转出最大的数目，收走筹码。

“没过呢…”隔着遥远的大洋，彼岸传来的恋人声音带着失望。

园田海未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变得开朗一点：“没事，还有下次啦，下次会尽量早些把所有都准备完善的。”

“那我只能恭候下一次啦，或者直接恭候你学签也可以哦。”

“我会努力的。”

她们尽可能安抚对方，将如水般的思念暂且搁置，殊不知，冬天终将到来，水将凝结成冰，化作利刃。

ps:补充一下，打上星号的那句话——“只求当年七分才力，将你描摹无虞”来自于，并瓦太太的词《好梦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