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4444444443 于 2016-6-12 16:35 编辑

(上)

耶律齊斯位於艾瑟斯山脈中，是帝國與北方蠻族的最後一道防線。

終年壟罩在極北的暴雪中，艾瑟斯山脈是極其寒俊的冰凍山嶺。也許是為了挨過極為惡劣的環境，在這裡生活的蠻族也都較趨於凶暴剛猛之流，令帝國十分頭痛。

為了抵禦蠻族入侵，耶律齊斯周圍聳立著比起其他城市高聳許多的城牆，在此城的居民也多半是訓練有素的精兵，與其說是城市，這裡說是要塞還比較合適。

在城中央聳立的巨大城堡中，一名美麗的金髮少女正倚著窗，慵懶的微瞇著眼。

這片凍原上，無人不知曉她的名字，與她現在的慵懶姿態不同，她的名性能令最兇悍的蠻族為之顫慄、也能令最絕望的帝國士兵再次燃起希望──

少女的名字是安達爾希亞，耶律齊斯封地王的三女──

在十歲便率兵打垮周圍十二蠻族的怪物。

用比對方少一半的兵力，年幼的女孩打敗了馳程沙場已久的蠻族，並血洗了周圍的部落，作為他們敢反抗帝國的懲罰。

所以即使與安達爾希亞美麗的外表不符，比起公主陛下，人們更常給予她的稱號是「戰鬼」。

但此時安達爾希亞卻只是由上而下俾倪著窗外的遼闊凍原，藍色的雙眸中了然無趣。

觸目所及，都是一成不變的純白......

真是，多麼無趣的景色啊。

突然間安達爾希亞滄藍的瞳孔猛地一縮。

迅速往旁邊一閃，只見一把彎刀狠狠嵌進她身後的牆壁上，削斷了少女耳際的一縷髮絲。

即使差點就被奪去性命，但安達爾希亞並沒有露出任何不悅的表情，相反的，她的眼底甚至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狂喜。

她轉過身，滄藍正對上那雙閃著仇恨光芒的碧綠眼眸。

「利姆雷。」

安達爾希亞薄唇輕啟，喚出了襲擊者的名字。

被喚作利姆雷的襲擊者，是一名與安達爾希亞年齡相仿的褐髮女孩，女孩擁有毫不遜於金髮少女的美貌，纖細柔美的頸項，精緻絕倫的五官，柔順光滑的褐色長髮披散而下 ，無一不像是上天精心創造的藝術品。

但這樣絕美的女孩，現在卻任由冷硬的黑色戒裝包裹全身、蓋過屬於少女的柔美線條，而那看似纖弱的手此時也舉著長劍憤怒的指向敵人。

安達爾希亞拿起了置於矮桌上的酒杯，走到名喚利姆雷的少女身前，將酒杯遞給對方。

「陪我喝一杯吧。」

似乎沒料到金髮少女的舉動，利姆雷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但隨即錯愕就被深切的懷疑取代。

察覺褐髮少女的遲疑，安達爾希亞發出嗤笑：

「你不會是害怕裡面有下毒吧？如此畏頭縮尾，這就是你們艾克薩爾的氣魄嗎？」

聽見敵人的嘲笑，利姆雷只感到胸中一陣怒火上湧，她一把搶過金髮少女手上的酒，一飲而盡。

但這時安達爾希亞的嘴角卻多了一抹狡詰的弧度。

「你接受我的款待了。」

利姆雷的臉色頓時「霎」的變白。

在北地蠻族中，有一條不成文的風俗，在他人家中，只要接受對方的款待即為客人，在離開主人的家前，客人不能攻擊，甚至對主人連言語上的羞辱也不能有。

看到褐髮女孩難看的表情，安達爾希亞無奈地嘆了口氣。

「偶爾坐下來談談不也挺好？」

利姆雷直接掠過金髮少女身側，打開窗，任由冰冷的風雪直接灌進室內。

看見褐髮女孩打算離去的背影，安達爾希亞的內心滑過一絲失落。

「我有婚約了。」

即使如此，她也不會在意的吧。

但出乎安達爾希亞意料，利姆雷正打算從窗台一躍而下的身姿居然頓了頓，隨即轉過頭來，碧綠色的眼眸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狂怒。

「...你再說一次。」

「婚禮在四月，對象是帝國的王子。」

利姆雷不再說話，卻也不再打算離開。

她們就這樣兩相無言，許久許久，她們之中沒有人說過一句話。

最後打破沉默的是安達爾希亞。

「利姆雷，你知道嗎？聽說首都那裏，有一種叫「春天」的溫暖季節。」

安達爾希亞再次看向窗外，眼神像是在凝視遠方。

「他們說在春天，冬天的雪會融化，大地會蓋滿花草，氣候也會變得溫暖──」

「那你應該迫不急待地想嫁過去了吧。」

利姆雷冷笑一聲，打斷安達爾希亞的話。

「你一向不喜歡這裡冷得要死的天氣，不是嗎？」

安達爾希亞臉上閃過一絲愕然，但隨即又恢復輕挑的笑容。

「這裡的生活的確很麻煩，每次外出都要穿很多複雜的東西，一個不小心手腳就會凍傷......但真正凍結我心的，還是對別人言聽計從，被當道具般利用的生活。」

安達爾希亞走到利姆雷面前，伸手撩起對方的一縷長髮，用著顫抖的聲音開口：

「我所追求的......是強烈的能夠破壞這一切的熱情，比起情愛更灼熱、比憎恨更加刻骨銘心，是彷彿連生命都要奪去的激情......」

利姆雷忿忿的咬緊下唇，綠色的雙眼閃過複雜的情緒。

但下一秒她卻揮開金髮少女捧著自己髮絲的手，再次跳上窗台，迎向窗外吹來的風雪。

「下一次我會取走你的人頭，安達爾希亞。」

說完褐髮女孩往窗外一躍，消失在純白的冰雪之中。安達爾希亞下意識的開口，卻還是悄然閉上，只是呆立在敞開的窗前，久久無法離去。

隨著深冬的逼近，窗外的暴雪也越發猛烈，強烈的狂風席捲包圍了整個堡壘，不留一絲侵入的空隙。

安達爾希亞明白利姆雷不會來，在這種天氣，即使是一出生就開始與冰雪搏鬥的蠻族也只能龜縮在溫暖的室內，祈求雪之女神的怒火盡快平息。

但她還是望著一片霧濛濛的窗外。

她其實一向好奇利姆雷是怎麼熬過如此漫長的冬季的，那雙蠻族特有的綠眼使城中所有的旅店都不會收留她，而外圍其他部落也因八年前的戰爭損失大量男丁，使以狩獵掠奪維生的他們冬天存糧嚴重不足，無法花多餘的食物去養一個外人。

她有嘗試直接問對方，並笑著拍了拍自己的床說這裡隨時歡迎，結果直接被甩了一計彎刀。

反正她總是有辦法的，只要一到二月，風雪稍減，她就會再次活蹦亂跳的爬上這個窗台，用刀指著安達爾希亞的鼻子大嚷著要殺了她。

想像這個畫面似乎已經成為她無所事事冬季中的唯一樂趣，但很快地，這個樂趣也將被剝奪。

「...安。」

一聲粗爌的男音打斷了安達爾希亞的思緒，她立刻轉身，向出現在門口的男人行了個禮。

「王兄。」

兩對相似的蒼藍相遇，即使男人身上穿著華美服飾，也依然掩飾不住比起妹妹還纖細瘦弱的身形。

「根據古禮，帝國的皇子將會在三月中到達，並在四月初舉行婚禮，最後於四月中返回首都，妳可以吧?」

「全照王兄安排。」安達爾希亞低下頭，盡量不要讓語氣中的嘲諷太過明顯。

她在十歲時代替幾乎快被蠻族打垮的他指揮，在極艱困的局勢中拯救了耶律齊斯免於被屠城的命運，甚至說服父王給予損失慘重的人民補助，穩定了民心，但功勳累累在她的父王眼中全無價值，只因她是女人。

現在她甚至被像道具一樣被隨意獻給帝國的王子，像其他可悲的女人一樣，全無自由與尊嚴可言，而她一事無成的王兄則可以隨意決定她的生殺予奪。

安達爾希亞抬起頭，滄藍的眼閃著不甘，瞪著男人單薄的背影。

他錯了，失去戰鬼的威信，外邊虎視眈眈的蠻族殘黨就再無顧忌，會豪不猶豫的向耶律齊斯打來，她知道兄長是忌妒著她的才能和影響力，才想將她遠嫁，但驕傲的王卻不願面對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妹妹的功勳所賜。

安達爾希亞已經預見了這座城池的覆滅，但她的人民、部下皆沒人挺身反對要將她送到王都，之後的一切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她也沒甚麼好牽掛的。

但利姆雷多半會很開心吧，能用一樣的手段摧毀、奪走自己的家園，就像她也曾對她做過的一樣。

是啊，她一直日思夜想的就是要傷害她，報復她啊。

想著那雙總是閃著仇恨光芒的綠眸，安達爾希亞的胸口卻不禁一陣絞痛，就像是年幼的利姆雷在暴雪中跪在自己身前時，被瞬間奪走戀心的那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