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icemilkxd 于 2016-6-12 23:31 编辑

>Red flowerS

◆.

“来，干，干杯！”

小饭店的包房里一阵阵的嘈杂，摆满了饭桌的菜品不见有人动筷，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空酒瓶则越来越多。

这都第几回了？

她暗地里的牢骚从这场同学聚会一开始就没停过。

前段时间住院的大爷大妈出奇的多，每天在病房里东奔西走晚上还要整理病历到深夜的日子刚是个头，这个周末她只想在家好好宅个两天，可时不凑巧这时就接到了大学同学的邀请。

原本说好女生只喝橙汁，不知中途哪个女汉子高喊着男女平等，给自己倒了酒，结果一众女生也都跟着起哄喝起来，颇有放倒自己的觉悟。

她心里嘀咕着，不情愿地随大家一同举杯，手中的高脚杯里空空如也，不过似乎并没人在意这点细节。

一阵装腔作势的玻璃碰撞声，大家紧接着一饮而尽。

对面座位的眼镜小哥迟迟没有落座，拄着饭桌来平衡歪来歪去的身子，眼镜也从鼻梁上滑落了一半，他浑身上下好像就只有系得很紧的领带是不是歪的。这小哥算是这次大学同学聚会的主持人，当年医学院学生会的干事。她就是架不住这小哥的死缠烂打，终于还是答应来了。

“郁小文，那个，你有男朋友了吗？”

来了，果然又是这套烂俗的情节，早知道不管他说什么都拒绝掉就好了。小哥周围的几位男生跟着发出夸张的怪叫。

“没有啊。”她脱口而出。

郁小文一米七几的个子，大学时弓箭社的主将，谣传是医学院最强的战斗力，高冷女神的形象深入人心，想也知道没人敢追。

“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不等气氛被炒热，她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顺便朝着嘴巴张到一半的那位可怜人儿摆摆手，叫他坐下。

这回换做女生们爆发出尖叫，几张绯红的脸凑到她眼皮子底下，有的没的闲言碎语夹杂着酒精的气味一水儿往她耳朵里挤。她自觉没能耐同女人的八卦本能交战到底，索性乖乖开口。

“是二年级时转来的同学。”

她故意说得含糊其辞，剩下的部分就让酒精带领她们发挥过剩的想象力去补完好了，毕竟从初二高二到大二，哪个都能写出一堆套路下的剧本。什么，小学二年级吗？

许久以前的记忆窜进脑袋，那些褪了色的画面如同一个四处躲藏的捣蛋妖精，总是随心出现在她生活的各个角落，等她回过头，就又躲进记忆深处。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干，便鼓起勇气拿过面前的酒杯。无色透明的液体填满了杯底，她举起，凑近抿起的嘴唇。清凉火辣的感觉冲撞着胸口，留给嘴角一点点残余的干涩感。

或许那个时候的感觉也是这样，她这么想到，身体也有些发热。

“而且是个女孩子！”

酒精有一个好，就是跑得比谁都快，总是第一个占领大脑。

她才合上嘴巴就发觉作了问题发言，不知所措地放下酒杯，身体更热了。

“什么什么？说来听听！”原本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女生们倒无所谓，这群人只要有别人的故事听便是极好的。

“啊不，我开玩笑的。”

连初吻都被那孩子抢走，如今看来，这玩笑开的可真不小。

她用力做了个深呼吸，任由那朵花的枝条在心里伸展开来。

◇.

二年级开学时，花转到了她的班里。

其实花的名字并不叫花，花是她独家的称呼，盛开在只有她知道的秘密角落。

◇.

开学那天，年轻的班主任敲着讲桌让刚由暑假回归的同学们安静下来，说有个重要的消息要和大家说。

不同于端正坐好并齐刷刷地看向班主任的大家，她的视线却由教室飞向了窗外，可以看见校门口的那颗大榕树，被风捻动的垂须同她的心思一起在悠哉地晃荡。

班主任冲着门外招手，一名女孩从教室门口来到讲台上。

女孩作了自我介绍，班主任带着同学们鼓起掌来，她无意识地跟着拍手，却连女孩的名字都没记进脑袋里。

“你就先坐郁小文旁边的空座上吧。”

班主任的这句话她显然也没听进去，于是下一幕，当讲台上的身影放大在了她的座位旁边时，她有些搞不清状况。

“你好！”

女孩把肩上的书包放下，冲她露出羞怯的笑脸。那张脸蛋不如她的那样白净漂亮，有些淡淡的发黑，这让她不由得往里挪了下身子。

“你好。”

“我们是同桌啦。”

“嗯。”

她平淡地结束了对话，女孩便轻轻地坐下，伸手戳着前座的同学打起招呼。

这是她的第一个同桌。

刚上小学，郁小文的身高就比同龄人都高出一截，班主任只好把她安排到了最后一排角落的座位一个人坐。一开始她很不喜欢坐在那里，因为后面就是卫生角，不过那里靠着窗，可以看见校园的景色。下课后，她就喜欢一个人看着窗外，看着榕树、水池、花坛，还有操场上的皮筋、跳绳、乒乓球。

那个时候的小孩子间还流行着划“三八线”的做法，再立下诸如超线就掐胳膊之类的惩罚。而一个人坐的她则可以任意地霸占整张桌子，这是她暗地里的小骄傲，可现在却不得不与这位新同学分享了。

她盯着女孩圆鼓鼓的侧脸颊，烦恼着心里的别扭该怎么说出口，过了不知多久，前座同学的催促让她回过神来。

“小文，老师让班委和组长帮忙发新课本了，你怎么还坐着不动呀？”

“啊，来了。”她是劳动委员，因为座位离卫生角最近就被顺势选上的。

认真地点好册数，她抱起一摞课本挨个分发给同学们。拿到新课本的同学迫不及待地拿起翻看，同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这个年纪的孩子对未知的新知识总是充满好奇。

她有些在意地望了眼自己的座位的方向，同桌的那女孩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看着课本，只是把刚拿到的课本放在课桌一角，安静地坐着不说话。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她看见课桌上整齐叠放着的两摞书，一摞是课本，一摞是练习簿。

“我帮你整理好了。”女孩小声地说。

“谢谢。”她点头。

“不用谢。同桌应该互相帮助嘛。”

女孩咯咯笑起来，那张不怎么漂亮的脸上一瞬露出了好看的表情。

“嗯。”

同桌就是这样的么。

她淡淡地回应着，抹去了那条看不见的线。

◇.

这次美术作业的题目是梦想，长大以后的梦想。

她偷瞄着身边人从书包里抽出的图画纸，是幅蜡笔画，红黄交杂的鲜艳色彩填满在纸上。

“小文你画了什么哇？”

准备好的台词被抢了先，她有些不乐意地拿出自己的画来。

“你看了不许笑。”

她画了一辆救护车，红蓝相间的警灯在车顶闪烁着。

“这个画的是车子吗？真奇怪，小文长大想开车么？”

“才不是！”她生气地锤着对方肩膀，“是医生开的救护车啦。”

同桌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那你画的又是什么啊？”

“是花！”

“哎？”

她还以为画的是个大太阳呢。

将来的梦想是成为花，那女孩这么说着。

现在想想，那大概是成为像花朵一样纯洁美丽的人的意思吧。

画上画着一朵木棉花，鲜红的花瓣，淡黄的细蕊。女孩说在她老家，路旁随处可见这些红色的小花，雨季到来的时候，就会在路上铺一层湿漉漉的红毯子。

这朵没见过的红色小花，肯定也和石子路边的三角梅或是公园深处的山樱花一样，是那个缤纷世界的一员。

而同桌的女孩则是个想要成为花的，有些奇怪的人。

“花。”

她发现自己还一次都没叫过同桌的名字。

“那我就叫你‘花’吧？”

她又把那个词说了一遍，以花听不见的音量。

◇.

花很擅长画画，别的成绩却不太好。因为坐在最后一排，比她矮了不少的花上课时总是会稍稍起立，伸长脖子左右调整着小脑袋来看清写在黑板角落里的题目。

她笑说花跟小鸭子一样，偶尔还会偷偷伸出手饶花的痒痒，等对方带着似笑非笑的别扭表情坐下后，她就把抄着题目的笔记本推到课桌中间来。

在花最不拿手的数学测验上，她会拿胳膊碰碰隔壁正对着加减乘除犯难的花，斜过身子尽量把做完的题目露给这个小笨蛋看。可等发了成绩，她们的分数还是和彼此的身高一样，差了那么一截。

而粗心的班主任一直没有给花调过座位。

下课时，她们会一起坐在座位上，看着热闹的操场。她问花怎么不到外面玩，花看起来是个活泼的女孩，和文静内向的她不一样。

“我脑袋很笨，会被大家嫌弃的。”花吐着舌头。

有时花会用作业纸画简笔画玩，一次花画了个戴着红十字白帽穿白裙的小人，得意地展示给她看。

“这是长大以后当了医生的小文，喜欢吗？”

结果她噘着嘴在画上打了个叉，说这是小护士，医生戴的都是听诊器，才没有戴帽子的。

关于二年级的记忆片段到处都是花的影子，她们会不约而同地在其他同学之前早早来到教室，借着民用曙光打开课本与图画纸，又在放学时听着值班老师的口令站成两列，互相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出校门。

不过她们并不像好朋友那样会在一起亲密地玩耍，也很少一块欢笑着聊昨晚看的动画片和爱吃的零食，更多时候她们只是安静地在一起，进行着简短的对话，分享着同一张课桌的左右。

也许无声的互动还不足以缩短她们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但花是同桌，其他人都只是同学。

所以花是特别的，直到现在她也这么认为。

◇.

她们之间唯一的一次小风波，是某个放学后的那件事。

起身收拾着书包时，她不小心碰动了桌上的铅笔，铅笔从课桌中央滚落在地，正好掉在两人中间的地方。

她准备俯下身去捡，一旁还坐着的花就先下了手。等到花扬起头，打算把铅笔交给她时，两颗脑袋撞在了一起。

至于为什么还会亲上对方，那是她至今都搞不清楚的未解之谜了。她依稀记得双唇擦着对方脸颊离开时的感觉，花的触感像春天，暖暖的，湿湿的。

她呆立在原地，心中咯噔了一下，感觉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在那个时候的孩子们看来，接吻是大人们做的羞羞脸的事情。不，她们还没学过“吻”字，孩子们的说法是“亲嘴”。就连电视上经常播放的清嘴含片广告，她看到也会捂着嘴害羞。

要是有别的同学看见，传出她们俩偷偷亲嘴的坏话那就完蛋了，她一把抱起书包就往教室外跑。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花，手里还攥着那支铅笔。

放学的队伍里，她远远地走在前面，来接她的奶奶问她今天怎么没和那个小朋友在一起，她使劲摇着头，委屈的眼泪差点就流了出来。

奶奶在回家的路上给她买了她喜欢的苹果味饮料，她大口地喝起来，想把刚才的画面抛之脑后，却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来。

那之后，她和花之间足足有好几天互相没说过话。她记得自己并没有责怪花的意思，只是害怕会有同学说闲话吧。

过了几天的放学后，花拽了拽她的袖子，把那支铅笔放到她的课桌上，微微开口。

“还你。”

“嗯。”

两个小女孩的日常也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继续流动着。

说来高中时有一次，班里几个同学在牛逼吹水时，她插进来把这段往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老娘的初吻可是苹果味的。”

她得意地一抹嘴唇。

◇.

升上三年级后，她们班换了新的班主任，花的座位也在一开学就调到了教室前面。

上课时她还是能时不时看见花习惯性地像小鸭子一样伸长脖子左右摆动着脑袋，以致于把后座同学的视线给挡住，最后被老师提醒才乖乖坐好。

下课了花会和周围的同学一起玩，有时也会来到她的座位旁喊她一起，她不好意思地笑着婉拒。

“是嘛，小文更喜欢安静地呆着，我知道的。”

“嗯。”

花的身影加入了下课后热闹的操场，并没有人嫌弃花的脑袋笨。虽然花的成绩还是很一般，不过画画得越来越漂亮了，新的班主任让她当了文艺委员，负责出黑板报。

放学后花留在教室出黑板报的时候，她也会留下来帮忙。擦黑板，递尺子和粉笔，她能做的不多，就静静地站在花身后，看着由花描绘的美丽图案。

画完一部分，花也会停下来和她说些有的没的，她们间的对话一如以往，如溪流般在两人间静静流动。

“小文你知道吗？”

听说XX喜欢XX呢，花说着从别的同学那里听来的话。那个时候总有调皮的同学爱在班里乱传这些，确实挺讨厌的。

“喜不喜欢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嘛。”

“可是我喜欢你啊。”

花一脸理所当然地应道，重新拿起粉笔往黑板上涂去。

宁静的溪流偶尔也会激起小小的水花，她愣了愣，终于还是向着花的背影开口。

“嗯。”

也许那时她才知道，自己害羞的时候，脸是热热的。

◆.

五年级时，花再次转校了。

听说花转去了中心小学，可能要读艺术生。

她现在常想自己要是能和花一起毕业就好了，这样她们的毕业照上就会有一个个子不高，喜欢在脑后扎两根麻花辫，皮肤有点黑，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孩，站在那个个子很高，留着普通的直短发，白净的脸上经常透着红晕，也不怎么爱笑的女孩旁边。

“小文？醒醒啦。”

她听见边上的人在叫自己，缓缓睁眼，视线里是一片狼藉的饭桌和东倒西歪的人们。

“没事吧？才喝两杯你就不行了，真的够夸张。”

“应该没事吧，感觉做了个很有意思的梦。”

“那我们准备回去吧。”

谢绝了要陪她一起回去的女同学，她独自拦了辆出租车。在回公寓的路上，皮包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打开屏幕看到来电人时，她不禁莞尔一笑。

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后，她正准备挂断，对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插进嘴——

“你到家了记得给我短信。”

“嗯。”

她习惯性地淡淡回应着。

（完）

===================================

作者碎碎念：正好前段时间特别忙还好延迟截稿了就想来参加一次，结果昨晚爆肝赶文居然写着写着就！睡！着！了！早上又被领导叫走干活，终于是用午睡时间赶出来了orz人在部队的苦逼伤不起啊

结果还是超时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算作参选作品（还是很希望能入选啊

以上划掉

总之情节文笔都很平淡，大家都在写高中啊大学啊那我就写下小学吧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