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那年的梅雨季，悄悄地來臨了。

李靜恩起床時，床旁的窗戶不知不覺佈滿了雨點，她是被雨聲吵醒的，她稍微掀開了窗簾，天色未亮，頂多五六點吧她想。

她又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才不甘願地起身換衣梳洗。今天是國貿系上的露營活動，若不是有林偉這個熟人在，她肯定不會去的。

想起那天意外的中暑，李靜恩有些懊惱，好像自從那天起林偉與黃承泰的關係便有些微妙，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她只是隱隱感覺不安。

但是她沒有想打破目前的平衡，任何關係都是。

李靜恩反而覺得，這樣也很好，什麼都沒有變，很好。她不確定那是不是一種自欺欺人，但她樂於保持如此。

她打給了林偉，沒意外地找不到人。自從那天之後，林偉總是有意無意閃躲她，李靜恩曾想過要拉著對方好好的盤問，但是她沒有這麼做。

大概是覺得無所謂吧。

李靜恩的這一生過於順遂平安，她真沒有盡力去爭取些什麼，也沒有奮力去奪取什麼，失去了，哭一哭就算了；得到了，笑一笑就足夠了，也許，她只是不夠勇敢。

不夠勇敢為自己活一次。

「媽，我出門了。」李靜恩走下樓，一大清早李母早已忙進忙出，聽說是隔壁的王嬸抱了金孫，李母要帶些伴手禮去探望鄰居。見李靜恩提著大包小包的模樣似乎有些狼狽，李母忍俊不住，「妳是要去露營還是搬家？」

李靜恩也知道自己有點過於小題大作了，她尷尬地笑，沒有回應。

「怎麼不叫林偉來我們家吃早餐？你們不是要一起去露營嗎？」原本聽到寶貝女兒要去露營的她是不同意的，但是當李靜恩說這次是與林偉一同前去，李母便准了。

林偉是免死金牌嗎？李靜恩在心底暗自吐槽起母親，不過她可不敢說出口。

吃過早餐後，李靜恩意外接到黃承泰的電話，對方說要開車來載她，她愣住了，想了想便答應了。

「那林偉呢？」李靜恩問。

黃承泰沉默半晌，隨意打個迷糊仗敷衍了事，李靜恩雖然覺得不對勁但也沒多問什麼，畢竟這兩個人是好朋友。

臨走前，李靜恩朝林偉房間一望，窗戶緊閉、窗簾拉起，大概是出門了吧她想。

李靜恩站在巷口等待，不過二十分鐘黃承泰人就到了，那是一台銀色轎車，頗有幾分公子哥的氣勢，她安置好行李坐進副駕駛座，笑他從哪偷來的車，黃承泰也沒介意，開玩笑地回，「那我們不就得當鴛鴦大盜了？」

李靜恩沒有接話，這句話過曖昧不明，她不打算正面迎擊，只是柔柔的轉了個彎，聊著那堂通識課。

黃承泰倒也沒逼問她，順著佳人的話東聊西扯，只要別提到林偉就行了。

「你的左臉怎麼了？」眼角與唇角明顯有瘀青，疑似是被人毆打似的，黃承泰淡淡地看了眼她，撩起笑，「男生嘛，難免有些傷。」

大而化之是為了掩蓋些什麼，李靜恩無從得知。

「我發現其實妳很被動欸。」張季嫙瞅她，「超級被動的，什麼都隨便，都好。」

「也不是這麼說........」李靜恩摸摸鼻子，無法反駁。「那如果就是.......既來之，則安之，既然發生了就接受，既然失去了坦然面對？」

顯然這話對張季嫙來說不足以構成理由。「那如果我現在說我要跟妳分手，妳也會這樣嗎？」

我覺得這才是妳的重點。李靜恩啞然失笑，對於張季嫙這點心思她摸得透徹，她不答反問，「那妳想離開我嗎？」

這個小妖孽紅著臉沒說話，這一回合又是李靜恩勝出，簡直摸透了她的性子，張季嫙又羞又氣。

「妳、妳真要耍起嘴皮子也是很不要臉！」張季嫙嗔她，「妳是不是都把我的個性摸透了？」

「嗯.......」佯裝沉思，李靜恩的眼神不懷好意打量她上下，含笑道，「個性是差不多了，不過身體.......」

「閉嘴！」張季嫙的耳根子都紅了。

張季嫙憤恨的發現，她居然拿李靜恩沒輒！李靜恩欸，那個被黃承泰說是條死魚的李靜恩欸！

這種挫敗感實在太讓人恨得牙癢癢了，張季嫙撇頭，見自家小情人不開心了，李靜恩收起那一絲惡趣味，摸摸她的髮柔聲，「怎麼？跟我鬧脾氣了？」

那一臉「快來安慰我」的臉色實在太鮮明，李靜恩無法不管，但她的故事也還沒說完。

「還想繼續聽嗎？後續。」

張季嫙不答話，餘光卻使勁往她身上飄去，李靜恩微微一笑，繼續說起那段往事。

到了營區之後，李靜恩才發現，林偉根本沒有參加。

「林偉呢？」李靜恩有些慌了，拉著黃承泰問，「妳們不是室友嗎？」黃承泰沒有正面回應，只是告訴她，他事前就知道了。

李靜恩倒抽口氣，再看看黃承泰臉上的傷痕，她近乎是直覺性的問，「你，是不是跟林偉打架？」

女人的第六感都如此準確嗎？黃承泰默默地想。

「那我也問妳，妳跟林偉到底是什麼關係？」黃承泰也急了，扳住李靜恩的肩膀，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緊緊瞅她，「我，可以退出，如果妳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李靜恩不知道，她真的很喜歡與黃承泰聊天，兩個人的興趣相投、個性相仿，許多習慣也相互重疊，相處起來很舒服、很自然。

這些，李靜恩都無法反駁。

正因為無法反駁，才讓黃承泰看見她神情的動搖，黃承泰勾起笑，他滿足了，於是放開李靜恩宣示似的低聲，「離開前的那一晚，我會再跟妳告白一次。」沒有等李靜恩的回應，他便轉身找同學燒火去了。

留下一臉錯愕的李靜恩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山上收訊不好，李靜恩也不是一定要聯繫到林偉，只是心裡一直覺得不踏實，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揮之不去。

這兩天她都心神不寧，她感覺得到有股炙熱得近乎使人融化的目光緊隨於她，讓她無處可逃。

她的胸口有些悶、有些熱，有個人如此直接地說，喜歡她，鍥而不捨甚至是有些狂傲霸道，竟莫名讓李靜恩心安，也許是那份恰巧的寵愛讓她失去了方向。

最後一天晚上，大夥圍著火堆唱著歌直到夜深，直到所有人像是預備好似的，每人手拿一支仙女棒點燃，在這樣寂靜的夜裡照亮一對佳人。

郎才女貌，那是所有人給予他們的評價。

黃承泰挽起她的手，她的臉被一旁的火燒得有些通紅，目光卻一如既往清澈，終於，他開口了，「妳，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一片掌聲與叫囂聲，李靜恩迷失了知覺。

「李靜恩，我想跟妳過這一生，妳呢？」

一生啊.......有個男人如此斯文俊俏，深情款款地承諾著一生一世，李靜恩怎麼能不動心？即便是她，即便是李靜恩也不過是個凡人，又怎麼能看透紅塵.......

李靜恩點頭了。

縈繞於耳的，是男人依附她耳邊開心的話語，以及，那一聲聲近乎淹沒她思緒的尖叫聲。

她好像.......好像聽見林偉的哭聲，有些悶熱的胸口裡拉扯她的思緒，直要她正視自己的心、正視林偉的痛苦。

很快地，李靜恩與黃承泰在一起的事情傳遍了整個Ｍ大，包括，林偉。

她那時不知道的是，在露營活動前夕，林偉與黃承泰起了口角，兩人扭打成一團，最後林偉被送進了醫院。

他不是故意不接電話，是他根本無法接。

當林偉清醒後，得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這個滿天飛的八卦........他躺在床上，緩緩地握緊拳，眼淚安靜地流下了。

感情，永遠都無法勉強，但是，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上天不讓他好好地去愛一個人？

他要的真的不多.......真的不多啊........

「所以後來，妳們三個人就決裂了？」

「倒也沒有。」李靜恩沉聲，「的確是冷戰了一陣子，但是後來還是莫名其妙和好了，年輕時的友誼都是這樣啊，吵吵鬧鬧，不知不覺和好。」

「那......？」那還有什麼值得林偉變得如此殘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的爸爸，外遇了。」

張季嫙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