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地方冷得要命，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从青国不远万里来到北帝国“做客”的贵族小姐们，不时会私下小聚，席间总不免发出这样的抱怨。

凯特很合群地坐在女孩子们当中，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含笑倾听。

这里的确很冷。她心里有很多想法，却绝少主动说出口。

“我上次路过庭院，差点儿滑倒。”

“我也是。并且，这里的食物也粗糙得令人难以下咽。”另一个附和着说道。

食物应该还可以吧。绝对称不上难吃。凯特默默想着。

“根本没什么好玩的。整天都呆在屋子里，都快闷死了。”说话的人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尽管她们在家时多半也只是呆在屋子里。

“下周就可以回家了，真是谢天谢地。”

凯特突然想起还有好多书不曾看完，未免有些遗憾。

“可怜的妮娜公主，真的要嫁到这个鬼地方来吗？”

“据说国王陛下已经同意联姻了，公主可能得留下来在这里学习北国语和习俗之类的。”消息灵通的女孩子略带鬼祟地说道。

“真的？那岂不是再也不能回家了？”语调哀悯，又带着些许庆幸，“凯特，你知道这件事吗？”

凯特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虽然很舍不得妮娜，但这里并不是自己该留驻的地方。

“凯特是妮娜公主的好朋友吧，那天我看到你跟殿下是一起来的。”

“是的。殿下的车子遭遇了雪崩，我恰巧路过，于是就跟她一同前来了。”

女孩们一阵唏嘘。

眼看着女伴们似乎有意将讨论引向自己，凯特决定立刻结束这场无意义的闲聊。她站起身，“我得赶紧把借来的书还回去，先失陪了。”而且，妮娜今天一早便离开王宫，不知做什么去了，留在这里实在没什么意思。

她礼貌的一一道别，然后离开了温暖的屋子。走廊上穿行的寒风让她陡然清醒，精神也振奋了不少。

凯特回房取了已经看完的几本书，便直奔图书馆。

头发花白的管理人已跟她颇为熟络，很放心地让她在里面自由的阅读，甚至还奉上了一杯暖暖的葡萄酒。

很快便要离开了，最舍不得的除了妮娜，便属这座图书馆了。有太多想阅读的书籍，却只能匆匆翻阅，然后无限遗憾地摆回书架。

信步走到储放史料法典的书架，不经意地瞥见有一本朱红色书脊金漆字的书摆在最上层非常醒目的地方。

《马克菲尔德家族史》

北帝国最伟大君主雷德大帝，以及现任女皇伊莉雅的家族史。

凯特好奇地踮起脚想将它取下，却发现自己的身高并不能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正盘算着寻找梯子，忽然一条胳膊越过她的头顶，“这一本吗？”轻柔温婉的声线从身后传来。

凯特犹豫了一下，缓缓转身面向对方屈身致礼，“下午好，陛下。”

美貌绝伦的北国女王也点头回礼。

两人随即陷入沉默。

凯特心中其实有点期盼能在这里与伊莉雅女皇相遇的，然而她也清楚，经过之前的争执，女皇可能已经讨厌她了。

她不明白自己的这份期盼从何而来。

因为心怀愧疚，想要当面道歉吗？

也许吧。

毕竟伊莉雅女皇当时说的那番话，开玩笑的成分居多，而自己竟然一本正经的驳斥了她，以至于惹她不快。实在有点不应该。

可现在面对面站着，凯特却发现道歉的话说不出口。

“你对我家的事很感兴趣？”伊莉雅已经把书拿在手中随意翻着，淡淡问道。

“唔……恰好看到，所以就想了解一下。”凯特觉得有点窘迫，仿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事被揭露一般。

“你的好奇心很重呢，凯特小姐。”女王微笑着将书递给她，翠色的瞳眸里宛若蕴着一泓幽幽的清泉。

态度仍如平常那样温雅可亲，之前那场争执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凯特接过书大胆地凝望着她，不能不承认，自己心中某部分对女皇倾慕已久。

“不过，这本书里记载的多半是作者的猜测和臆想罢了。”伊莉娜似不经意地叙说，“即便身为王室，是非曲直也并不能由我们自己说了算呢。”言外不尽感慨之意。

“陛下。”凯特小心地唤了一声，将对方散乱的思绪集中起来，“这个还给您。”说着取下之前女皇送她御寒的披肩，她每次来这里都会有意带着它，以便有机会当面归还并道谢。

然而她注意到，对方那娟秀的淡金色眉毛明显不悦地挑起。

“怎么，凯特小姐是对这条披肩有所不满，还是对我？”伊莉雅阴沉着脸，艳色的薄唇不紧不慢地吐露着质问的言语——从来没人敢于拒绝北帝国女皇的好意！

凯特连忙辩解，“不满什么的，怎么可能。这本就是陛下的东西，物归原主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少女的态度是如此认真，倒让伊莉雅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略显幼稚。她的脸色稍稍霁和，从凯特手中拿过披肩，又重新披回她肩头，“我觉得这个跟你很相配，所以，送给你了。”目光灼灼，完全不容拒绝的态度。

“谢谢。”凯特有点害羞地垂下头。

伊莉雅徐徐从她身边踱开，在高大厚重的书架间信步走着，又随口问道：“我听说，你下周就回去了。”

“是的。”女皇居然会知道这件事，这让凯特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伊莉雅“唔”了一声，沉吟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从贝加勒到这里，旅途想必十分艰辛吧。”这类似于问候的话题，之前也曾对妮娜和凯特说过，但这次却是针对凯特一人的。

“还可以。只是闷在车里无所事事，有点无聊。”凯特据实回答。

“无聊？你不是很喜欢阅读么？经常独自在这里，一呆就是一整天的。”

“……”凯特没想到她连这都知道，怔怔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有得到回应，伊莉雅自行揣测道：“难道是，没带着书籍？”

“不，带了。只是……带的不够。”贝加勒的少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沉柔悦耳的笑声传来，没有讽刺与嘲弄的意味，北帝国女皇用特有的温雅声线，静静地评述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好学的女孩子。”顿了顿之后又继续说，“也是目前为止最有见地的一个。”

毫不矫揉的嘉许，令凯特大受感动。她毕竟还是个少女，能得到他人的肯定和称赞自然是值得高兴的。更何况这份赞誉来自于北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并且还是自己曾崇拜向往过的人。

“谢谢您的赞扬。”凯特腼腆地微红着脸，露出清甜愉悦的浅笑。

那率真可人的笑容让伊莉雅女皇蓦地感到有些失神，但她很快便淡然一哂，忽略了心头那份微妙的悸动，“喜欢看什么书就尽量拿吧，就当是我送给你的饯别礼物。”

少女果然如她所想的，片刻的惊讶之后便绽开更为明媚鲜妍的笑容，不加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欣喜。

“多谢您，陛下！”连声音都无比雀跃。

伊莉雅觉得自己原本忧愁阴郁的心境也被感染得开朗起来，对于凯特即将离去这件事，竟产生了一丝不舍——这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比那些言语乏味，面目僵硬死板的贵妇们强多了。把她留下的话，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女伴。

但是，现在可不是随心所欲为自己挑选玩伴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