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雙重星 于 2016-6-21 00:20 编辑

我胃好痛......（物理

下一回終於可以回到歡樂的大洗眾了，呼......

エリカの花（7）

決賽前日的夜裡，逸見艾莉卡穿著運動衫在外頭慢跑。

時間已是晚上九點。平時這時候她早已結束日常的鍛鍊，在房裡休息，今日卻是怎麼都靜不下來。

她持續跑動，已經跑到了比往常的終點要遠很多的地點，即是每日勤於鍛鍊的身體，也感到些許疲勞。

比賽在即，無論做什麼都要適度。

她已比過去多跑了約半小時，再繼續運動下去，隔日難免肌肉痠痛。

身體不適會影響判斷能力，對車長而言不是好事。

適度。克制。壓抑。她於心中默念，漸漸放緩腳步，而後隨步伐的變化，開始調整呼吸的頻率。

她跑的這條小徑在學園艦的邊緣，左側便是欄杆，白日放眼望去滿目蔚藍，而在風平浪靜的夜晚，得見海中夜空兩輪明月相互輝映。

她轉身踏上來時路，趁變向時打量了一會今日的海面。

今日的海上看不見月亮，天空一片漆黑。潮風帶來的溼氣比平時更重。剛才跑較快時也不覺得，一減緩速度便發覺自己幾乎沒怎麼出汗，渾身的熱度都被壓縮在體內，讓她比平日更想盡快沖澡，進而後悔起自己跑得過遠，拖長了回寢室的時間。

海風又一次撫過她的臉頰，不同於往常的舒適，她只覺得使人黏膩不快。

到了這個時間，學園艦距離比賽場地十分近了，天氣應該也差不多。

決賽或許會下雨。

艾莉卡想到。內心的焦慮不明緣由更添一層，她再次加快速度。

與真理一戰當日清晨，烏雲蔽日。

黑森峰的副隊長拿著戰術地圖湊到艾莉卡身邊，提起紅筆圈出一處斷崖。

「若第一作戰不順利，接續其他方案時的撤退路線會經過這裡。但如果下雨的話會很危險。」

西住美穗的表情認真嚴肅，身邊全然沒有私下相處時那般悠哉的空氣飄盪。她看著艾莉卡的雙眼，說道：替我一起提醒大家吧。

艾莉卡伸手揉了揉美穗的頭髮，應聲道好。

*

『旗車後方IS-2、T-34/85、T-34/76！』

『這裡，赤星車由山壁斜面靠近救援！』

『出發前就提醒過妳們這天氣很危險了！快停下！』

『但是——呀！』

『什麼？副隊長，III號……赤星車落水！』

『小梅同學！』

『副隊長請繼續前進，由我來——等等、美穗！回來！』

*

決勝戰一周後，副隊長消失了。

其餘人或許不太清楚，艾莉卡卻大約能明白。

決賽次日，黑森峰學園的理事們與正副隊長開了會；前幾日，美穗也被西住家的家主喊回一趟老家。

那時或許被說了些什麼——

「副隊長那時太魯莽了。」

「比賽時不應該是勝利優先嗎？救人的工作應該交給戰車道聯盟的回收車才……」

是啊。就像這樣的話。

艾莉卡站在路邊，冷冷聽著拐角處前輩們的風涼話。

當下既不在現場，也全然沒注意聯盟方面「礙於風雨難以立即救援」的公告，單單憑藉最終的結果——究竟憑什麼指責她！

「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她趨前打斷了那群人的對話，沉著臉掃過她們錯愕的面孔。

「前輩們不多充實自己，光在這裡說別人壞話，是已經自認資質駑鈍努力無用了嗎？」

「區區一個一年級——」

「幾位是……中田前輩、佐藤前輩以及赤井前輩吧？恕我直言，無論是筆試或是實戰取得的成績，我都比諸位優秀哦？」

過去協助美穗處理隊務取得的資知識在此刻發揮了它的用處。艾莉卡在看清前輩們的臉後，馬上認出了她們的身份。

在黑森峰實力至上。她笑著對自己的前輩說道：若是諸位具有足夠實力的話，也撈個副隊長當當如何？

幾人憤然離去。

她抱臂環視一週，其餘在場人士多避開與她眼神對視，惟數名低年級生對她抱以苦笑。

這便是如今黑森峰的模樣。

部分高年級生撻伐美穗，部分保持中立，而與美穗關係好的低年級生對前者多數敢怒不敢言。

真要說，只能以烏煙瘴氣一詞描繪目前隊內的情景。

她嘆了口氣，朝熟識的幾人打過招呼後，快步離開宿舍。

「……那笨蛋到哪裡去了……」

逸見艾莉卡眉頭深鎖，表情早不若面對前輩們時的遊刃有餘，滿面掩不住的焦急神色。

副隊長——西住美穗消失了。不僅訓練時不在，也同樣並不在自己的寢室，亦未如過去一般總在戰車道練習結束後敲響她的房門。

咬著下唇細細思索是否尚有何方未曾搜索，不意間走到了置放戰車的倉庫附近。

再怎麼說也不會在這裡吧。艾莉卡想著，自暴自棄似的走了進去。

待看清內部景色後，她有些不確定地開口：

「……西住隊長？」

印入眼簾的是，西住真穗正好蓋上了一輛坦克的車長艙門，自戰車上方躍下的身影。

「逸見嗎……」

真穗目光低垂，裏頭難得的充斥約能說是低落的情緒。黑森峰的隊長看著她，一會兒面露苦笑。

「妳或許來得正好。」

「……？」

拖著沉重的步伐，真穗緩緩走到她身邊，隨即又轉身，望向剛才自己乘著的車輛。

艾莉卡詳端那台戰車，是VI號，應該是隊長的——如是想著，她打量那台VI號車時，突然間注意到了。

砲塔上塗裝的編號，是217。

那是西住美穗的座車。

「美穗她啊、小時候心情若是不好，都會躲進家中的II號裡頭不肯出來。」

寬闊的倉庫內，響起了真穗捎著懷念與些許傷感的音調。

那時候只有我能把她勸出來，西住真穗說著輕笑出聲。

隨後，真穗拍拍艾莉卡的肩膀，走出了戰車庫。

她注視那輛編號217的虎式戰車，良久，方朝它邁開腳步。

爬上戰車，掀開車長進出的艙門。往內看的時候，裡頭的人也因突來的異變而抬頭望過來，疑惑的眨眼。

那張發現來人是艾莉卡後，驚異睜大雙眼的面容，看起來比往日更加幼小。

「……艾莉卡、同學……」

「妳啊，自閉也要有個限度。」

儘管想用素來的語氣說話，也不自覺放軟了聲調。

她對馬上把這人拉出車外這點不抱希望，卻仍然朝美穗伸出手：「差不多該出來了吧，晚飯時間都要過了哦？」

如此說道，隨即並不意外得到了對方硬是擠出來的，勉強的笑容。

「對不起，艾莉卡同學。」

我想要多待一會兒，美穗與她交會的目光滿是固執。

艾莉卡看著對方一陣子，遂「哦」了聲閉上艙門。

將艙門關上前戰車裡頭傳來微小的「哎？」一聲對艾莉卡乾脆的舉動表示疑惑。

她並未多做回應，只稍微往下一些，打開車體上駕駛員用的進出口，朝車裡鑽了進去。

自美穗意想不到的位置進入戰車的艾莉卡，仰頭對著呆望著她的美穗微笑。

「既然你不出來，那我也待在這裏。不過放心吧，我什麼也不會多說，妳自便。」

美穗楞楞盯著艾莉卡好一段時間後，閉上雙眼。

「……艾莉卡同學，太狡猾了。」

如同強調著「什麼也不會多說」這句話，

駕駛座上，艾莉卡一語不發。

這一方狹窄空間裡唯有兩人呼吸的聲音。

若不是還有這樣的聲音，艾莉卡想著。

時間彷彿停下了腳步，佇立在她進入戰車的瞬間。

——正在她這麼認為的時候，美穗出了聲。

「……艾莉卡同學。」

聲音很輕，像侯鳥拍落的羽毛，飄落在艾莉卡耳畔。

她尋聲望去，美穗猶猶豫豫開口，問能坐過來這裡嗎？

沒有多少遲疑，她俐落移動至砲塔處，來到美穗左方的位置上。

然後、又一次的。

美穗將頭輕靠上她的肩膀。

黑森峰的制服靠起來與睡衣相較之下大概不是很舒服。

腦袋裡突然冒出了微妙的想法。艾莉卡不禁低頭看著質地與睡衣比起來實在稱不上柔軟的戰車夾克，最終還是挪了挪位置，讓美穗半邊身子都靠到了她的懷裡。

覺得這位置對方應該能倚得舒服點了的時候，艾莉卡突然感覺到自己左手的衣袖被捉住了。

力道很柔，如果不是她看見對方微微收攏的手指，只會以為是不小心碰到的吧。

她靜靜凝視美穗捉著她衣袖的手。

周圍很靜。左胸口處傳來的嗚咽聲儘管微小，仍輕易被她的耳朵捕捉住。

隨時間開始前行，美穗拉她袖子的力道漸強，倒是落淚的模式仍是壓抑著情感低聲啜泣。

她伸出右手按按自己的太陽穴，好抑制住痛罵一頓眼前這人怎麼連這種時候都不懂得釋放情緒的衝動。然後，

放下抬起的手臂，將它置於西住美穗背後。

「妳要哭就哭，反正這樣的姿勢妳哭得再難看我也看不見。」

「......為什麼、艾莉卡同學、說話、總......麼過......」

哽咽著，斷斷續續都說不了一句話。

艾莉卡將手臂圈緊了些，把西住美穗的嚎啕通通收進懷中。

面對那些零碎的，

對寄予她期待的人的道歉、

對無法認同的理念造成的壓力、

對自己身處這個場所正確與否的懷疑。

她只是緊緊抱住美穗，一再於她的耳邊重複著——

沒問題的。

*

學園艦難得的停泊日，逸見艾莉卡一早便被西住真穗單獨喊到了隊長室。

黑森峰的隊長面上難得顯露動搖與迷惘，卻強自鎮定的告訴她，美穗要轉學了，聯絡船大約還要二十分鐘才會離開，現在去還來得及。

「這是、何時決定的？」

「在決賽後三日，與母親……西住流掌門人的會談上。」

「......隊長不去嗎？」

這麼問了之後，真穗輕聲說道。

——還有晨練呢。

用力推開隊長室的門，艾莉卡開始奔跑。黑森峰校風嚴謹，如今她卻也顧不得不能在廊下奔跑的規矩。

決賽過後到現在都有幾個月的時間了，為何什麼也沒說呢。

蠢貨、笨蛋、膽小鬼。

艾莉卡全力擺動雙腿。

只是，穿著皮鞋終究不適合跑步。她想著，眼裡都差點痛出淚來。

聯絡船汽笛的聲音包圍住她的身體。

明明那之後都一如既往地上課、一如既往地進行訓練、一如既往地在訓練結束後，擅自闖進她的房間……

只需要一點時間。

那些說閒話的人的不滿，必會隨西住美穗展現出來，她們遠遠不及的實力逐漸消逝。接著，只要在明年的大會上拿下那面錦旗——

聯絡船的汽笛第二次鳴響。

「副、隊長——」

她總算看見西住美穗站在甲板上，背後是灰濛濛的天空。

北風颯颯吹著美穗的衣擺。艾莉卡停下腳步，靜靜望著美穗的身影，第一次開始期望對方不要褪下那套一點都不適合她的濡鴉色制服。

可她卻又清晰地認識到，這將是美穗最後一次穿著這套制服，站在她眼前。

汽笛第三次響起，笛聲悠長。

冰冷的空氣漸漸浸透她的身體。

她忽然想起決賽過後的一周，躲在戰車中的西住美穗。

美穗孤身一人在戰車內瑟瑟發抖時，也有感受到這股寒意嗎。

「美穗——」

她捉著自己戰車夾克的下擺，彎下腰，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著對方的名字。

冰涼的雪花在她停下吶喊時，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

逸見艾莉卡睜開雙眼。

Fa 223 Drache*螺旋槳轉動的聲音取代汽笛縈繞在耳邊。她由窗戶向外望，天空上頭繁星點點。

面前景象全然不如夢中灰暗，高掛在空中的月亮光芒甚至使她一度恍神，直到聽見駕駛座上的問候。

「逸見隊長已經醒了嗎......？距離大洗學園艦還有段距離，您可以再休息一下的。」

「......不要緊。」

趁這個時間醒醒神正好。她聽見自己平穩的聲調。

——畢竟是去參訪，總不能用剛睡醒的樣子，去見大洗的隊長。

*唯上知與下愚不移：官設裡艾莉卡的座右銘，出自《論語》‧〈陽貨〉

*Fa 223 Drache：Fa 223 龍式軍用直升機，動畫裡頭送麻子去探望生病的奶奶的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