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晴泉 于 2017-6-25 22:54 编辑

三十二秒。

許多事，悄聲無息地開始，緩慢發芽、生根、結果。

不知不覺，那人向自己走近，佇立在面前。

一襲純白的無袖洋裝，一貫的、恬靜優美的笑容。

而後她才恍然明白，觸岸之前她早已淪陷。

三十二秒，亦是她們觸碰到彼此內心所耗費的時間。

※

「妳是為何而游？」

水面映出模糊的景色，隨著呼吸而波動著。

放任身體下沉，包圍她的只剩下寂靜，水阻隔外界的嘈雜，卻遏止不了腦海裡的質疑。

「妳明明可以獲得更好的成績，為什麼不努力？」

為什麼？

好幾次，在即將觸碰到終點前，她捫心自問。

周遭有隊友因破紀錄而笑顏逐開，卻也有人垂下眼不發一語。

一次又一次，她知道追求突破沒有盡頭，他們將為此不斷努力下去。

她欣賞那些為冠軍而奮鬥的、激勵人心的故事，但從未渴望成為故事中的一員；她衷心為獲獎的對手鼓掌，卻看見獎牌反射出一臉淡漠的自己。

只是喜歡，別無所求。

教練對她的態度感到困擾，候補隊員間的競爭又是如此激烈，沒有意外，在下個賽季來臨前她就得離開。

閉起眼，她感受著水的簇擁，將腦裡的思緒全數釋放。

這兩千多立方公尺的透明空間，是只屬於自己的世界。

唯有存在於此，她才真正活著。

「下雨了喔，不回去嗎？」

依稀聽見有人這麼說，不用起身，徐靜已經知道來者是誰。

雨水激起漣漪，一圈圈向外擴散、重疊。波紋模糊了容貌，卻模糊不了她嘴角噙著的笑意。

還是白衣……看著對方因雨水而有些透明的衣著，她稍稍蹙起眉。這位泳隊經理最著名的就是喜歡穿白色衣服，讓很多男隊員私下稱她為白衣天使，可比起天使，她覺得她更像在池邊休憩的天鵝。

「……不用幫我撐傘。」徐靜面無表情的臉上難得出現一抹無奈。

蹲在水邊的薛芷柔縮回手臂，為了幫忙撐傘她一半身體也被雨水打濕了，「走嗎？」她問。

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但對於待在水裡的徐靜沒什麼影響，反而挺喜歡雨落在身上的觸感。

彷彿讀出她的心思，薛芷柔笑了笑道：「再不走被教練發現就慘了。」這才讓徐靜勉為其難地點頭。

此時若有其他隊員在，他們會佩服地望著薛芷柔。如何與徐靜無阻礙地溝通是隊上一大難題，尤其隊長為此唏噓不已，頻頻向薛芷柔請教，弄得她啼笑皆非。

事實上她們之間的對話不是很多，大多是無聲的交流。徐靜發現每當她停下，總會對上薛芷柔的目光。

是錯覺嗎？對方似乎緊盯著自己？

她思忖著，卻從沒將這疑問問出口，即便視線交錯的頻率越來越高。

「我喜歡妳游泳時的樣子。」

前幾日她尚未開口，薛芷柔便主動解答了，令她有些驚訝。論游泳姿勢，她肯定沒隊長漂亮，速度也不是很快，為何是她？

「大概是羨慕妳在水裡的悠然自得吧……能感受到妳是純粹地熱愛游泳這件事。」她記得薛芷柔說這句話時臉上淺淺的笑靨，徐靜第一次遇見這麼喜歡笑的女孩。

但誰不是呢？身邊的隊員們都是因為愛著游泳才來到這裡，所以她依舊不是很明白薛芷柔的想法，可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如今會是問出口的時機嗎？在離開以前，徐靜希望可以獲得答案。

她下意識對薛芷柔伸出手，而她不疑有他地伸手搭上。

「這是在邀請我游泳嗎？」薛芷柔加大了嘴角的弧度。

回過神來的徐靜意識到自己做了傻事，卻沒有要將手抽離的意思。

「……反正都淋溼了？」

「我可是泳隊經理喔？沒換衣服就下水是會被開除的。」

薛芷柔習慣性的笑容使徐靜難以判斷她的心思。拉還是不拉？她從她的笑容裡讀不出明顯的拒絕，卻還是放開了手。

「下次不要穿白襯衫。」

「怎麼不乾脆叫我帶泳衣呢？」

徐靜沒有回話，但薛芷柔從她的眼裡得到了解答。

那是當她被教練責罵不上進時，眼底埋藏的叛逆與桀敖不馴。

看來是很想嘗試不更衣就跳入泳池啊……腿有點酸的薛芷柔站起身，也不催促徐靜趕緊起身，只是默默等待。

「為什麼是我？」良久，徐靜終於開口，但過於跳躍的話題令薛芷柔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我也說不清呢……」

她望著她眼裡的波光，沉默了會。

「也許……沒有理由。」

語畢兩人又都安靜下來，不過微妙的氛圍沒維持太久，就被徐靜再次伸手的動作打斷，這次薛芷柔真的無法理解她的意圖，卻仍順從地彎腰搭上，「要我扶妳一把？」

霎時，一股拉力讓她一個踉蹌，狼狽地跌入水中。

「妳還真拉我下水！」她驚呼。幸好有徐靜接著讓她沒有受傷，可這也太亂來了。她忍不住想抱怨幾句，好不容易站穩，提起頭話卻堵在喉嚨。

「我想讓妳看看我的世界。」

薛芷柔怔怔地看著徐靜嘴角的弧度，過了幾秒才無奈地點了頭。

「先說好，我不擅長游泳喔。」

「不要緊，我在。」

而後幾周，徐靜終究離開了隊伍。

宛如約定好似的，自從那天之後，她們再也沒有接觸，即便彼此都經常拜訪泳池，卻總是擦肩而過。

薛芷柔時不時會想起那個朦朧的午後，細雨遮蔽了視野，泳池中她的身影卻如此清晰。

究竟是多久以前開始的？

等發覺時，視線已經停駐在她身上。

「芷柔，男生們說要去校門口吃冰，妳要不要去？」另一位泳隊經理在門口揮手，其他隊員在旁邊笑鬧著。她應了聲，匆忙收拾好筆記跟上隊伍。

「可惡！夏天的下雨天真是討厭啊！又熱又悶！」當他們步出教學大樓，碩大的雨滴冷不防打落到身上，其中一位男孩馬上逃回建築內，拍著沾黏在衣服上的雨水抱怨。

「少來，下雨停練的時候你還不是很爽！」

「對啊！你還說最好每天下雨。」其他人忙著起鬨，薛芷柔笑了笑，心思卻慢慢飄離。

灰茫茫的天空，萬物皆褪了色，連同聲音也被逐漸洗去。

透亮的水滴親吻她的掌心，帶來一絲冷意。

「我想讓妳看看我的世界。」

她想起徐靜當時熠熠生輝的眼眸，像個想要炫耀寶物的孩子。

想起從她手掌傳來的、讓人安心的溫度。

想起沉入水後的寂靜安寧，偌大的透明空間裡只有她們。

只剩下她們。

想就那樣一直待著，和她一起。

薛芷柔緩緩收攏手指，小心翼翼地捧起掌心的雨水。

該怎麼形容這樣的心情呢？

又是雨天。

徐靜盯著窗外漸大的雨勢，揹起泳袋準備前往體育館，邊走邊想著要如何說服館員讓她進入泳池。對於退隊，她沒太多惆悵，僅僅是可惜能使用泳池的時間變少了。

風把道路兩旁的椰樹吹得搖晃，前方有群人正有說有笑地走過來，她認出了裡面幾張熟悉的面孔，對方也熱情地跟她打招呼，正要舉步離開，卻有個白色身影留了下來，擋在她面前。

「好久不見。」那人說，臉上是一貫的微笑，「要去泳池？」

「嗯。」

對話中斷了，但雙方都沒有要移步的意思。

「妳是為何而游呢？」不知怎地徐靜回憶起這句話。

她看著白衣經理的笑容，沒有開口，倒是對方主動伸出了手，她也就這麼順勢搭上。

「這是……？」

「果然。」薛芷柔嘆息。

徐靜被她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什麼？」

換薛芷柔沒搭理她，只是收緊了交疊的雙手，不喜歡肢體接觸的徐靜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這是什麼新的打招呼方式嗎？她納悶。

「謝謝妳那天的邀請。」薛芷柔抬起頭與徐靜四目相交。

薰風將她披肩的長髮吹散，傘緣滑落的雨水打濕了視野，那日水裡她的身影與現今重疊，使徐靜不自覺屏住呼吸。

彼此的脈動透過掌心傳遞，過分用力而清楚。

「接下來……」

隱約間，她聽見她的低喃。

「能換我請妳走進我的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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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沒動筆，感覺文筆以光速倒退著啊，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