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夜九月 于 2016-7-31 20:40 编辑

05 罪

悬月如镜，水汽氤氲,波光粼粼；湖心岛上，湛蓝灵子荧光点点。

短发女子捂着胸口，眉头紧皱，眼里满是疑惑。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下巴被固定，她只得仰着头。一开口便尝到浓重的血腥，原来刚才极力想要站起来时竟咬破了嘴唇，咬痕较深，有血液顺着嘴角划过下颚沿着脖颈流下，有些痒，想动手擦拭，却被抢先一步。

指尖拭去鲜血，察觉到那人滑嫩的肌肤因这个动作激起了微小的战栗，甚至开始发热，呼吸也变得急促，这样可爱的反应，让卯之花烈心里升起莫名的愉悦，口中却继续说道：

“是不能，还是不愿。勇音，你心里有答案。”

此话如惊雷在耳边炸响，虎彻勇音有些心猿意马的心瞬间归位：“我听不明白。”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脸色惨白，“您在试探我？”

卯之花收回手，注视着虎彻勇音的眼睛：“你的眼里，尽是迷惘。”温软的女声平静地说道，“虎彻勇音，其实你从一开始，就从不希望虎彻婆婆好起来吧。”

没有疑问，只是陈述。

卯之花此时脸上的笑容有多温柔，吐出的话便有多残忍。

“不希望？”

摇晃着挣扎地站起身，虎彻勇音神色僵硬，喃喃地重复卯之花的用词，双唇张合，似乎再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你对未来，从来没有过设想吧？”终于堙没了笑容，卯之花烈语气变得冷淡，“没有希望，没有憧憬，没有期待，只有迷茫和冷漠。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何存在于世，你惧怕这种漫无目的寻找，惧

怕遥遥无期的答案，你拼命地想要逃避这种状态。最后，你为自己设立一个可以触碰的目标，对吧，借由此事来逃避一切！”

“不…..停下……”

即便是在黑夜里，卯之花也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脸色已变得多么苍白。她的眼里有惶然、有无助、还有有破碎的闪光。

“而这件事情就是——”

“请停…….停……”

那语气里已饱含痛苦的哀求，而卯之花烈却并不打算停止，她垂下眼睑，平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让虎彻婆婆永远呆在病床上。”

咻——

夜风滑过，发丝飞扬，没有束带约束的宽大死霸装应风而起。卯之花烈眉眼冷然——此刻这天地间勾勒的，是一张美丽又危险的美人图。

虎彻勇音垂下头，额前的发丝滑落，落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眸；嘴唇紧抿，双拳紧握，身体在不可抑制的颤抖，显然，她正处在激烈情绪旋涡的边缘。

“相识不过十天，请别说的好像很了解我似得，卯之花大人。”

虽然用了敬称，语气却无比生硬，虎彻勇音连面对陌生人时都能给予的善意也抛弃了。

“奇怪的是您吧？这些虚，明明可以轻松打到，您却要故意等我到来；死神庭外任务有专门宿地，您却要屈尊呆在简陋的民舍中，不奇怪么？还是说——这个任务，根本就在我家呢？”

虎彻勇音抬起头，直视卯之花烈，眼里已有了厚厚的坚壁。

“不过，不管您要查什么，我们都一定会全力配合的，毕竟从各个方面来说，您都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呐！”她特意在“恩人”这个词上加重了咬字，语气变得激烈起来。

卯之花烈听出这语气里强烈的嘲讽，神色却没有丝毫动摇：“我来，是要确认一件事情。”她闭上眼，十分平静地宣判，“现在已经确认好了，虎彻勇音，你根本没有当医师的资格。”

听到此话，虎彻勇音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但她仍迎着卯之花烈的目光，倔强地站立着。

“这样的你，即使身怀绝世医疗之术，不过也是披着医师的罪恶杀手罢了。而四番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你进入。”卯之花烈转过身，不再看着那女子，淡淡然道，“这便是我的任务，现在完成了。”

春夜的凉风一阵一阵。

虎彻勇音身上越来越冷。

不知道什么时候，湖心岛上只剩她一人。

她沉默着。

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春光无限，到处都是鸟语花香。

面容俊秀的金发少年口中叼着狗尾巴草，吹着口哨走在密林中，脚步轻快，就连身上穿的是材料劣质的平民麻衣也不能影响他的愉悦。

他的前方不远处，是一只地狱蝶，蝴蝶正轻盈飞舞着为他引路，这只地狱蝶是他这两天费了不少力气弄来的，具有优秀的追踪能力。一人一蝶如此走了大概半个日头，地狱蝶忽然加速高飞，冲到不远处的高树上开始盘旋。

刳屋敷严宗吐掉口中的草，扯出一抹笑容，并没有跟着地狱蝶上树，而是背靠着那棵大树坐了下去。

“真是的，伤口早就好了，那麻烦的医生还拖了我半个月才让出门，现在连大野三郎那个小子都能活蹦乱跳了，还真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啊~~”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视野里没有任何人，仿佛就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好在再过十天就是毕业终考了，那些啰嗦的老师都忙得焦头烂额，给放了假，否则逃课这么久，早就会被除去毕业资格了吧~”

“唉，也怪我消息太灵通，不巧听说了一件事情。”他心情很好，继续漫天扯着话题。

“四番队有个死神因私自出庭，被总队长派人给逮了回去，问原因还不说，结果惹恼了头头们，被送至中央四十六室，说是要严厉处罚。”

“哦对了，那个死神你也认识。啊，不过看你每天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态度，会不会早都忘记了啊？不要吧，好歹人家给你治好了，嗯，我想想，叫什么来着？叫…..叫…….”

“卯之花大人怎么了？”

有些沙哑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刳屋敷严宗嘴角的笑意更深，他轻巧地起身，慢悠悠弹掉身上的落叶，不过等他转身看见那苍白憔悴的脸后，还是喊了出声：“天啦！你这是被谁欺负成这样了！？”

只见那人身材修长，但已大为清瘦，那头淡紫卷发似乎也失去了活力，耷拉在脑门上，眼睛依然很美，却已有了浓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眼神萧瑟。她没理会刳屋敷夸张的反应，重复着那句疑问：“卯之花大人怎么了？”

“她好得很，刚才那些都是我瞎编的。”刳屋敷严宗说完这句话，发现对方瞬间又回到两眼无神的状态，便又没好气地补了一句，“还有，你应该称呼她为卯之花队长大人才对！”

“卯之花队长？”虎彻勇音咀嚼着这个称呼，忽而扯了下嘴角，自嘲道，“是了，是队长啊，所以她才可以那么说啊。”那个一直聒噪的少年意外地没有回复，她有些奇怪的抬眼看了看，发现少年正很认真地看着她，“怎么？”她随口问道。

“你变了。”刳屋敷严宗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的眼神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

“什么？”虎彻勇音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为何有那么多的闲心来跟这个不讨喜的人讲话，也许这几天心里太乱了吧，她想。

“我知道你，可不是你击退大野三郎的那次。更早的时候，我还没来中央灵术学院，记得么，那个被虚吓得留着鼻涕大哭的金发小鬼？”虎彻勇音以往为了少惹麻烦很少出手，所以想了下便很容易想起她低年级的时候，在有次回家的路上见到一个被虚追赶的小男孩，她感知周围实在没人能来可以救援，就施出援手，幸而那只虚很虚弱，被她干掉了，等她想问问那小男孩家在哪里时候，发现那孩子已经不见了。

“那是我弟弟。”刳屋敷严宗见她似乎想起便继续说道，“那时我就知道了你，后来来了学院，就有一直观察你。然而以前的你真是让人失望啊，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讲话缩头缩脑，打架也是那个的鬼样子，明明很厉害，却老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态度，搞得我连找你麻烦的兴趣都没有，甚至一度怀疑弟弟说的人根本不是你。”

“直到你那天提出拖住那几只虚的时候，那个眼神，我才觉得，那才是真的你。可惜等你再醒来，就又是那种令人讨厌的状态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刳屋敷严宗又挂上了那副招牌笑容，“虽然搞得这么狼狈，眼里却有了在乎的东西，是什么？”

虎彻勇音无力地摇摇头，回答道：“不管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喂！”少年在她身后招呼，接着是有东西被扔来的声音，她一手接住，发现是个半个八掌大的金属制牌，一面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另一面以花纹围绕，中心是正体刻印的“忌部”二字。她疑惑地回头看向少年。

“好好想想吧！有想做的事情可是很难得的。后天静灵庭有个重大的祭祀日，是混进去的好时机，你要是突然想进去看看各位传说中的死神大人，可以在那天之前拿着这个来找我，算是让我报答一下你的救命之恩，不过，可别让我等太久哦~”金发少年笑得意味深长，没再做多的解释，说完这些话，就率先离开，留下虎彻勇音在原地。

想做的事？

虎彻勇音惨然一笑。

那天晚上，她都已经说出那样忘恩负义大不敬的话，还能做什么？

卯之花大人，不，卯之花队长大人都已经那么评价自己，自己还能做到什么？

那晚说出那些话后的一瞬间，她其实就后悔了。

被戳中几十年来心灵深处藏匿的最可怕最丑陋的想法，就是当面撕去了她所有的伪装，而那个撕去她伪装的，又是那个她崇敬有好感甚至到有些在乎的人。

很奇怪，她在乎卯之花烈，这个她认识不过十天的死神。

为什么呢？是因为那人的强大力量，还是那淡泊高雅的笑容，是那眼眸中令人神往的星辰，还是那宁静柔和让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声音？

她不知道。

但她不愿让卯之花看到那么丑陋的自己。

所以，她疯狂地出言不逊，采取攻击他人的方式来保护如此可笑的自己。

真是幼稚啊。

卯之花在那晚之后就离开了。

而那晚后的五天，除了对婆婆的必要检查，其他时候她都独自一人躲起来，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卯之花的宣判，诘问着自己，痛苦不已。

——“犹如死去的枯木在春季发芽，干涸的裂土在雨后苏醒，芬芳的花朵含苞待放，勇音，你看见这样的世界了吗？”

婆婆曾经这样问过。

——“然而以前的你真是让人失望啊，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刳屋敷严宗这样说。

——“你的眼里，尽是迷惘。”

卯之花队长大人如此定义。

——我原来，在他人眼里，一直都是这样子吗？

虎彻勇音抬头，从密林茂密的枝叶缝隙中穿透而来的细碎阳光打在脸上，她眯起眼，毛孔感受到温暖一丝丝地浸入。

她干脆放任自己所有的想法，让他们在脑海里激烈碰撞。

春日，

鸟鸣，

绿芽，

生机。

有什么在心头渐渐清晰。

不甘心！

她猛然握紧了手中的制牌，心怦怦地跳着，眼里有暗潮涌动。

不甘心！

那晚的谈话根本不该那样结束！

一直冬眠的种子在心土里破土抽芽，念想疯狂地滋长。虎彻勇音重新看向制牌，暗金色的金属牌反射着淡淡的光华，耀眼却不刺眼。

她勾起唇角。

也许是该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了。===================================================================================================================

啊，吵下架吧。{:4_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