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坂雪绪 于 2016-8-3 14:1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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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背影快要走出学院大门时，卡莲终于追上了她。

屋顶上尚且看不分明，到了这个距离，便能看到那一头飘逸的翠绿秀发，在晦暗的星光里妖艳如洒满荧光的草原。，

“等等，C.C！”

女子应声停步，却没有转身，只静静驻足在原地。路灯在她脚下拖出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身旁建筑物的阴翳里。

“好久没听到有人用这个名字叫我了，一下子还有些怀念呢。”她的声音一如过去那般缥缈而虚无，恍若超脱此世。

“那你现在叫什么？”明明有无数更重要的问题要问，然而首先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无关紧要的句子。在卡莲的印象中，每次和这个女人的交流，总会在不自觉中被她牵着对话的节奏，仿佛她天生就有将交涉对象玩弄于股掌间的魔力——又或者只是因为她太过了解自己，才让自己在她面前往往如同三岁的孩子？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何必在意呢？”女子微抬起头，话语染上一抹寂寥。“反正，很久以前我就忘记自己真正的姓名了……”

很久以前……卡莲又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个女人的非人本质。不老不死的魔女，Geass的赐予者，超凡者的契约之人。她还记得两年前在神根岛上，她面对假面破碎与朱雀对峙的鲁路修，因为巨大的混乱弃枪而逃，驾着红莲在太平洋上失魂落魄游荡时，见到这个女人在海面上漂浮的躯体。

她从海面上拾起那具明显已失去生机的身体，本只打算让又一个逝去的战友入土为安，然而几个小时后那个女人竟活蹦乱跳的爬进了红莲的驾驶舱，身上被海水浸泡过的满身疮痍在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于几个呼吸间便恢复成光滑的肌肤。

那也是卡莲第一次了解关于Geass这一超凡力量的骇人真相。奇怪的是，即便听过了C.C的自白，她潜意识里仍只是将对方当成与自己一般普通的女子。那之后两人分享着关于鲁路修与ZERO的真相，拉扯起黑色骑士团溃败的残部，在布里塔尼亚的搜捕下苟延残喘，同时为营救出不知为何又重新出现在阿什福德学院中的鲁路修·兰佩路奇竭尽心力。彼时的卡莲未有一刻曾因对方超越人类的身份而心生芥蒂，而C.C在卡莲眼中亦完全如与自己相若的少女一般，会为生活条件的艰苦而叹息，会为心爱的人殚精竭虑赴汤蹈火，也会每每看到自己提及鲁路修时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又想起在黑色骑士团对鲁路修举起反旗的那天，自己在他房间里见到的据说失去了所有记忆的C.C，怯懦可怜如刚出壳的雏鸟。若那是C.C的原点，卡莲甚至不敢想象究竟是多少世纪的光阴与沧桑将她打磨成了现在的模样。那一刻她一下子理解了为何C.C会如一个平凡的少女般喜欢上鲁路修——或许只因为鲁路修知道了她的一切，仍然待她如普通女子。对于超脱了岁月的魔女，这大概已是最甜蜜的奢望。

然而逝者已矣，永生者却还要面对无尽的光阴。在下一个千年里，她还能不能再遇到如鲁路修一样知晓她的全部仍处之若常的人疼爱她呢？

想到这里，卡莲竟有些怜惜面前的女子。

“所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还穿着这身衣服？”从感伤的过去回到现实，卡莲终于忆起自己一开始就想问的。

大半年前的太平洋决战，自己驾驶红莲突入旗舰Avalon，将C.C阻拦自己的机体击坠，此后便再无她的音讯。因为黑色骑士团乃至超合众国中见过C.C的人不在少数，早在其自斑鸠号失踪后，骑士团高层便被迫发布了她与ZERO一同殉难的讣告，是以她于大部分人的认知中早已死去。而鲁路修殒命后，虽然卡莲与神乐耶等人有意搜寻，但碍于她的存在牵涉到关乎ZERO真实身份的绝密，无法于明面上展开任何搜查工作，最后也不了了之。孰料此刻两人竟在此地重逢。

“不过是来做些无聊的怀旧罢了。”C.C轻抬手腕，目光扫过阿什福德学院制服精致的袖口，有些促狭的一笑。“你和那个大胸的学生会长他们不也是为此而来的吗？”

“你怎么知道……”一个疯狂的想法掠过卡莲的脑海，让她瞬间忘了呼吸。“难道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丫头。”C.C缓缓转过身面向卡莲，倒映着星光的瞳仁里写满了被光阴沉淀的忧伤。“很遗憾，他确实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所期待的那种奇迹并没有发生。哪怕Code的所有者会因永恒的诅咒超越生死，却没有任何一种Geass能让人起死回生。”

“那为什么……”卡莲不是很明白“Code”所指为何，但既然世间对Geass最为了解的C.C都如是说，她亦只能任由心中那虚无缥缈的最后一丝希望幻灭。

“解释起来会很复杂，简单的说，娜娜莉还一直保留着鲁路修学生时代使用的手机，而屋顶上那个学生会长甚至给那个手机号也发了短信，说什么‘像和你约好的那样，我会在阿什福德学院叫大家一起放一场烟花，希望天国的你能看到’之类的话。”C.C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温柔。“那个孩子和Geass的牵涉太深，是以我偶尔会在意识中接触到她的精神世界，无意间便知悉了此事。——我本来以为只会看到那个会长和暗恋她的小男生，没想到连你都会来这里。”

“米蕾她一直把我当成大家的一员，即便成了布里塔尼亚头号通缉犯之后也是……”卡莲心中漾起一丝暖意，然而旋即意识到对话的节奏又被带入了C.C的引导之中。她如同反击般转开了话题。“我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不老不死的魔女，明明是活了一千岁的人，还会像我们凡人一样做什么‘无聊的怀旧’吗？果然，你还是……”

最后的那句话她没有说出口，然而眼前的女子已是了然于胸。C.C闭上双眼，任星光泻过毫无瑕疵的面庞。

“爱也好，思念也好，不过是凡人不甘寂寞的执念罢了——我曾经是这么以为的。几个世纪里我和无数的男女结下过契约，只为解除这永生的诅咒，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为了一个人的理想放弃死亡的拥抱，又在另一日会因为凡人的生离死别而落下眼泪……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大概和你一样吧，卡莲。”

卡莲心中蓦地涌起如月下潮汐的悲哀。眼前的碧发女子，分明与自己毫无二致，为了人世间最缠绵悱恻的风月赌上了心中全部的情动，亦为了凡夫俗子最习以为常的生死相隔流干了眼底全部的泪水。此刻历经千年的魔女柔弱如最普通的二十年华女子，而她所背负的几世纪沧桑徒自让这柔弱更令人心痛。

不过卡莲还有家人，还有朋友。黑色骑士团，布里塔尼亚，新日本政府，阿什福德学院的学生会，新学校的同窗好友，有无数双温暖的手支撑着她走过失去心爱之人的悲哀，让她最终得以微笑着拥抱这建立在无数牺牲之上的和平新世界。——可是C.C呢？她本是超脱世外的永生者，鲁路修或许便是她与这个世纪相关联的唯一节点。而现在少年已长眠于世界的基石下，魔女在这个时代拥有的身份亦被宣告死去，就连曾作为她家园的Geass教团都在炮火中灰飞烟灭。面前这个故作淡定的女子，其实已经孤单得一无所有。

巨大的悲悯让卡莲几乎落泪，她下意识的快步走向前，轻轻握住女子垂落的双手。夏夜灼热，透过如水肌肤传来的却是如冬雪的冰冷。

C.C抬起头，双目流转着哀婉的晶莹。“谢谢你，卡莲。”她静静地迎向卡莲写满怜悯的眼神，而后者竟因这静谧的对视有些失了分寸，目光失措的游离开来。这举措让她有些久违的莞尔。

“稍微陪我走走吧，卡莲，不，Q-1.”

这句简单的代号竟让卡莲险些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