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坂雪绪 于 2016-8-3 14:1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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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蝉鸣绵密如雨，嘶哑了整片树林。

“原来学院后面还有这样一块地方。”卡莲着实有些诧异。虽说自己才是阿什福德学院的正编学生，然而为了参加黑色骑士团的活动，她长期以病弱为由休学，直到最终身份败露前，真正在学校度过的时光屈指可数，是以对于这所学院的了解，甚至不如身旁名不正言不顺的穿着和自己身上同样制服的C.C。

“当年咲世子作为黑色骑士团安插在学院区域的眼线时，都是从这片丛林进出传递情报的。不过你一直都是负责直接战斗的部门，大概也不会清楚这些吧。”C.C口中所说的往事距今不过两年有余，在卡莲的记忆中却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而且我在这学院里居住的日子，恐怕比你出勤的时间加起来久多了，卡莲大小姐。”

“住在鲁路修的房间里吗？”

“当然。那家伙为了不让我被发现，还滥用学生会副会长的特权，把学生会的那一整层都划为不可任意出入的区域呢。”

若在往昔，听到这样的发言，卡莲许是会心生妒忌，亦或是深受挫败，然而现下她只是会心一笑。在恋爱的战场上，C.C似乎总是处在她遥不可及的领先地位上。自己第一次见到C.C时，她便与ZERO暧昧的置身于山洞之中，ZERO称之为“我的同伴”。黑色骑士团数次扩编，C.C几乎以坐实了ZERO爱人的身份入团的那段日子，她也确实嫉妒得发狂。后来卡莲知悉了她与鲁路修之间远超男女情爱的羁绊，对这些反而就看得淡了，不知是因这自己绝无可能复制的关系而释然，还是因如胶似漆的二人其实并非爱侣而重燃了心中的希望。然而无论如何，最后的太平洋决战时，终究是C.C站在了鲁路修的身边，而自己甚至驾驶着Knightmare对他挥刃相向。

只是现在一切都已过去。站在这片树林里的，不过是两个为同一个爱人悲伤着的同病相怜的女子。不老不死的魔女也好，红莲的女武神也罢，此刻不过是镜子里外红绿相映的一组倒影，双手相牵在无言的默契里，用共同的回忆彼此舔舐着伤口。

“说起来，卡莲。”C.C斜倚在一株粗糙的树干上，偏头看向身旁的少女。“似乎每次鲁路修不在的时候，都是我们两人相依为命呢。”

相依为命……卡莲因这有些夸张的用词而忆起最艰难的那段岁月。东京租界一役因指挥官ZERO的缺席而全线溃败，从神根岛回到租界的卡莲与C.C见到的只有战场上趾高气昂的布里塔尼亚军队跨越无数残骸血迹搜捕残余反抗分子的身影。骑士团大半成员或战死或被俘，极少数溃逃的残部也如一盘散沙般丧失了所有信心与斗志。ZERO用奇迹在每个日本人心中建立的空中楼阁，在奇迹幻灭的刹那便坍塌如泡沫。二人回到本土后最初遇到的几支部队，连冠以散兵游勇之名都算是褒奖。

卡莲面对这些绝望的士兵束手无策，甚至连她自己亦尚未从ZERO的身份与Geass力量等真相带来的巨大冲击中平复。彼时一力担起收整黑色骑士团残兵之任的，正是C.C。卡莲不知道这个外表与自己年龄相若的女子究竟对那些神坛化为齑粉的绝望者说了什么，但那之后那零散残破的部队竟惊人的恢复了基本的纪律性，这才能从布里塔尼亚的恢恢天网中苟延残喘下来。

然而战局的劣势不曾有任何改观。最绝望的一次，众人因为成员的背叛，于严寒的冬季被困在青森的山脉里，包括御寒衣物在内的全部补给被布里塔尼亚切断，只能蛰伏于一个个岩洞中抱对取暖。彼时卡莲穿着单薄的驾驶服蜷缩在C.C怀里瑟瑟发抖，眼中满是对未来的绝望。而C.C将她那形状古怪的束缚衣披在两人身上，如同母亲一般抚摸着卡莲的长发。会过去的，她不断呢喃着，一切都会过去的。哪怕身经百战，卡莲本质上仍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若没有比她年长数个世纪的C.C支撑，恐怕早就在惶惑与恐惧中被埋葬在了青森的雪地里。

“谢谢你，C.C。”卡莲看着轮廓潜藏进树木的阴翳中的女子，轻声说道。

“卡莲，抬头看看。”C.C似乎并未听见卡莲的低语，只是轻抬未与卡莲相握的左手，指向头顶那片星空。苍穹里繁星点点，唯有三颗星辰格外明亮，如鹅绒毯上的美钻。

“这是……夏季大三角？”

“嗯。左手边的那两颗星星，你们日本人叫做彦星与织姬，中华联邦则称呼为牛郎和织女。传言两颗星是被星汉永隔的爱侣，一年中只有七月七日一天，能于鹊桥上横跨天河，相拥入怀。”C.C仰头，将整个星空映入眼眸。“呐，卡莲。你觉得，背负着这样命运的牛郎和织女，算幸福吗？”

“怎么可能幸福呢？”卡莲不假思索的摇头。“两个如此相爱的人，一年却只有短短一天能相会，这简直是世间最残酷的折磨了吧？”

“是吗……”C.C却只报以一声轻叹。“然而他们度过的每一天，一定都是抱有期待的吧。只要再过一个特定的日子，就能见到心爱的人。每一个夜晚过去，就会离相会的时间更近一天；每一个孤独的白昼，都能当作通往团圆之日的一段旅程。即使一日的相遇依依惜别，心中也都明白这绝不会是永别，因为下一个春夏秋冬的轮回后二人便能再度聚首。——能够这样活一生一世，何尝不是一种奢侈的幸福呢？”

“C.C……”卡莲从女子的话中感受到了滂沱如汪洋的悲凉，甚至沉重得让她无从开口说出任何一句宽慰的话来。

“对了，卡莲。”C.C收回视线，表情重新没入黑暗。“你和鲁路修，接过吻吗？”

“嗯……诶？”卡莲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应，随后才发觉这问题的尴尬。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双唇便被冰冷的柔软堵住。

卡莲因措手不及的诧异呆立在原地，瞪大的双眼里只有C.C遮蔽了星光的面颊。她轻握着女子的那只手此刻正感受着对方的手指如同要嵌为一体的缠绕，而呆滞的双唇则无助的一任另两片唇瓣吮吸掠夺，甚至能感受到偶尔探出的舌尖游掠过每一道轮廓，仿佛要将每一滴湿润都舔舐殆尽。

等到双唇终于从贪婪的予取予求中分开，卡莲早已满面赤红，手足无措的剧烈喘息着。星光终于透过树荫再次眷顾了这片林地，而她惊讶的看到面前的女子已是满脸斑斓的晶莹。

“对不起，卡莲。”溃堤的泪水在C.C精致的面容上反射着星辉，明晦相间如妖魅。“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他……”

“C.C……”

“你知道吗，卡莲。人类的记忆是很脆弱的。你以为你会将一个人铭记于心永生不忘，然而只需要五年，十年，对他的印象就会褪色的只剩下一个名字。你们总会不断步入新的生活，结识新的朋友，被无数新的信息冲刷充实，过去的记忆再过坚固也不过是沙上堡垒。哪怕真的刻骨铭心，最多不过一个百年，也会和生命一起归于尘土。”C.C任眼泪肆意横流，“而我呢？记忆对我来说是永恒的折磨。每天入睡前，我都向不存在的神明祈祷着明天会将一切忘记，然而每个夜半惊醒，便会明白新的一天又将在过去的阴影中度过。我不知道何时能放下过去，甚至不知道一个生死永别的魂魄会在我心中居住多久，几个世纪，还是几个千年……就像刚才这样，只是稍微回忆了些往事，就开始抑制不住的怀念起他的味道……”

卡莲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脆弱哭泣的女子，嘴唇上仍残留着她津液的芬芳。无数过去的影像在星光的梦幻里与现实重叠。站在残兵败将前重振军心的C.C，如母鸟护雏般拥抱住自己的C.C，站在ZERO身边对自己轻佻调笑的C.C，布里塔尼亚旗舰上驾着落后数个世代的机体对自己举起盾牌的C.C……最后一切汇聚成眼前悲伤逆流成河的C.C。她从未见过面前女子如此不堪的模样，而这反差所凸显的巨大悲哀又是让她如此感同身受。

最终她向前走了一步，伸出双手，紧紧将女子拥入怀中。

“卡莲？”

卡莲温柔的用嘴唇贴近C.C的面颊，轻轻吮吸着尚未干涸的泪痕。带着咸涩的液体落在舌尖，她竟有些分不清这是从谁的眼中滑落。双唇触碰的肌肤因泪水的温度带着暖意，如荔枝般光滑而柔软，这初尝禁果般的悖德感竟让卡莲有些颤抖。

“是你救了鲁路修，C.C。也是你救了我，救了黑色骑士团的大家，在最绝望的时候。”卡莲将C.C抱得更紧，嘴贴近她的耳，一呼一吸的气旋甚至与肌肤相触。“没有你，我们不会有今天。所以现在，轮到我来帮你了。我来帮你遗忘，直到你走出这段过去为止，我都会陪着你的。你不会是一个人，绝对不会。”

“卡莲，可是……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C.C。——不，可能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在现在这个时代，我大概是最能理解你的人了。所以，这是我的责任。为了你，也为了鲁路修。就像过去你一直陪着我那样，我会陪着你的，直到一切都过去，直到属于你的明天到来。”卡莲温柔的用尚噙着的泪水的双唇堵住了C.C来不及出口的话语。相印的唇间两人的呼吸交错，相拥的臂膀亦随之让彼此的躯体贴得更紧。

有七彩的斑斓自二人身后飞升而起，点亮了半个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