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那个时候，她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家伙将人物或是风景的线条勾勒出来，大块大块的色彩厚涂上去，鲜艳明亮之处肆意张扬，深沉厚重之处浓烈至极，连阴影都是深重的，对比强烈，像那人灿烂的性格和笑容。
船见结衣闭了闭眼稳定心神，想起那人说过的话：“身为一个优秀的漫画家，京子我还是喜欢浓烈一点的色彩，比较能反映笔下人物的性格啊。”
那样色彩分明的一个人，说着这话的时候，耀眼的不像话。
“结衣？”羽生自一到了她近前，打断她的思考。
“嗯？”
“说得有道理。”
“.…..”所以就是为了这句话……
“彰一，去查查这家人周围监控和消费记录，最近有没有更换过窗帘，或者有没有类似的窗帘或窗帘工进出过这家。”
“是。”
“来来来，小森田啊，这家的地毯和窗帘也和鉴证科那边的人说一下做个监测，顺便把壁纸那边也……”
听着羽生一点点安排出接下来的内容，船见结衣暗暗想着自己恍惚间竟然又被带进了新的案件的漩涡。
就像当初不自知地被岁纳京子带入她那色彩浓烈的绘画世界一样。
但她清楚的明白二者间的差别。
“那幅画…还是查一查，我打个电话给朋友。”船见结衣略带抱歉地冲着羽生自一笑了笑，低头按出电话号码。
“哈哈看来是非常重要的人啊~”羽生自一自她身后过去，语气间充满揶揄，“毕竟这个年代不需要通讯录就能记住电话的人——”
故意拖长了声音，羽生自一侧头，满意的看到他的某个可爱的朋友红了耳朵。他在心内满足地叹息一声：真是恋爱了啊。
攥了一下手机，船见结衣将呼吸调整平稳，拨出了那人的电话：“喂结衣！”
岁纳京子的声音跳进了电话，让船见结衣的不自觉呆愣了一秒。
“喂，京子。”
“我现在在挪威的高速路上，风超级大，哇——”
“我听见了。”
“欸不要这么冷淡结衣！我明天大概就能进入北极圈了哈哈哈哈哈，北欧真的超级、超级好玩儿！”
“……嗯。”
突然，就不想开口用问题打扰她了，船见结衣又闭上了眼，打算和她闲聊几句，挂断电话。
“喂不要把身子探出车窗外啊！”耳边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听见手机里传来的风声更大了，用脚趾头她都知道那个不负责任、过于贪玩、说好听点儿叫富有冒险精神说难听点儿就是勇于作死的家伙，一定是把整个身体斜出了车窗去感受“大自然的美妙”去了。
“欸结衣居然知道！”
果然……
船见结衣忽然想立刻挂断电话。
那头的人声音却忽然正经起来：“因为也想让结衣感受到这里的风啊，就像结衣也来了一样。”
下意识又攥紧了手机，船见结衣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
两分钟，她听着岁纳京子一直大声地用几乎吼出来的声音向她描述所见之景，那个擅长把所见定格在画纸上的人也同样擅长把它们变成语言，船见结衣心里泛起微微的暖和骄傲，在她目不所及之处，岁纳京子仍然活得精彩纷呈欢畅肆意。
她低声地用“嗯”附和着，表示自己仍然在听着她说话，并不担心那个家伙听不见她的声音，多年来形成的通话默契让她们彼此都有这个信心。
风声忽然消失了。
“京子？”
“我们的小结衣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京子姐姐呀。”京子笑嘻嘻地问她，悠闲笃定的语气像个怪叔叔。
“.…..”
“咦小结衣怎么不说话？”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船见结衣最终还是揉了一下额头开口：“没什么。”
“小结衣真的没问题么？京子姐姐好伤心啊~好伤心啊~”
……话说这种事有什么好伤心的啊喂！
“好啦结衣不说京子姐姐也没有办法帮忙啊，小结衣不要太纠结了呦，有问题随时打给京子姐姐~虽然结衣有什么都不想要和京子姐姐说了京子姐姐我……”
仍然是带着调笑的语气，船见结衣却已经不自觉的先一步开口解释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想问一些你比较专业的问题。”
“哈是什么？！米拉库鲁还是魔法真世还是——”
“都不是——”
“可是京子我比较擅长米拉库鲁和——”
不给某人说完的机会，船见结衣迅速打断某个又要开始卖傻的家伙的话头：“是《三根蜡烛》。”
“欸？”
“画家夏加尔的《三根蜡烛》，我们一起去美术馆的时候看到过的，你说你很喜欢这个画家来着，今天见到了这幅画被人画在阳台外围的大理石砖上，觉得有点儿奇怪。”
“哦——”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岁纳京子又嘻嘻笑起来，刻意压低的声线营造出带着略微诱/惑的氛围，“小结衣原来想问这个问题。”
……这家伙去欧洲游玩了一圈连这些都学会了么……
“喂！”
“嘿嘿，别这样啦~”岁纳京子笑得开心，终于开口回到了正题，“《三根蜡烛》那个作品虽然和我不是一个风格的啦，但我还是超~超~超~喜欢的~”
“喂——不要总是这样描述——”
“这张画很抒情啦，我和结衣你说过的”船见结衣适时收回了吐槽，一切要等到这个思维有点儿跳脱的家伙说完正事再说，“他是犹太人嘛，当时这幅画大概是在二战的时候画的，有‘治疗精神创伤’的成分哦。”
“这幅画是个童话中的美好世界，没有束缚，没有战争，一切安宁、平和，男人和女人拥~抱~在一起~……”
越说越没正形了……某个人的声音一再压低，模仿着营造暧昧的声线，硬生生把一幅寓意和平美好生活的画说得活色生香起来。
船见结衣不自觉又抚了抚额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不管你承不承认，岁纳京子的确是一个神奇的人。
她储存着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可以把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说的调皮得过分，但又能突出重点，并令人有“醍醐灌顶”之感。
适时打断了还要滔滔不绝地某人，船见结衣说：“好啦你这家伙——”
只因为这一句话，岁纳京子就忽然安静下来了。
“我大概知道问题在哪里了，谢谢。”
“嘻嘻，小结衣还要和我说谢谢嘛~京子姐姐我接到小结衣的电话超~开心哦~”
“嗯。”
“喂结衣你这家伙好冷漠！”
“喂——”语带无奈，拉长了音调“喂”了她一声，“北极圈里要注意防冻防风。”语调已经不自觉柔了下来。
“嘻嘻，我知道啦~”
“你这家伙每次都这么说什么时候有乖乖听过——”
“每次都有啊？”
“那上次是谁从冰岛打电话过来向我抱怨发烧了药超贵来着——”
“嘻嘻，结衣我先挂啦！”声音突然提高，带着点儿讨好和笑意。
“你这家伙——再见。”
语气宠溺地太明显，令踱步回来的羽生自一不自觉又笑了起来。
“是恋人么？”凑过来八卦的羽生自一眼睛不停地往手机屏幕上瞄。
“不是啦。”无奈、宠爱的一句“不是”。只有船见结衣自己才知道这句话里面带着的些微苦涩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