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她们属于彼此。祝贺某位可爱有活力的十八岁成功进阶大学生!穿长裤是不会带来大学生气场的哦(笑
感谢@woui003woui 主笔大人(她在二楼)与我一同完成这组故事的前半部分。就如同题目所说,天方夜谭而已。
序言 南小鸟从小就不太喜欢身边的大人对自己未来的期望。 这样说或许不太对。更准确点形容,她讨厌的不是期望,而是对她人生轨迹的种种强制规划。 公主的性格温柔单纯而善良。她的头发像丝绸般轻盈柔顺,优美的瞳仁里荡漾着甜美润泽的涟漪。倘若看到她在嘴角绽放的笑容,幸福的光彩将会如细雨般洒遍你全身。她喜欢仰望天空,观测星星,在偌大的皇宫里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会有一个英俊的少年披荆斩棘地为王国解除危难,来到她面前,然后他们会一见钟情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就像她的爸爸和妈妈那样——至少从小照顾她的乳母是这么说的。
好吧,小鸟觉得自己确实很喜欢观测星星。可是余下的部分就不那么让人感冒了。比起等着成为某人的新娘,南小鸟比较想当个裁缝。她喜欢用各种各样的材料发掘他人的美,将他们因羞怯而蒙尘的光辉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成为最闪耀的那个样子。成为一个皇后——相比之下——实在谈不上有趣。 据乳母(还有她身边很多很多人)的反复絮叨,每个公主似乎注定都要走上这条道路。南小鸟并不觉得自己是不同寻常的那一个,但她也不打算高高兴兴地接受这种说法。如果要在命运的分岔路口走上不同的方向,她该做些什么才好呢? 于是南小鸟开始翻阅皇家图书馆里有关于这一切的记载。
“哦,我们的公主是多么娴静啊!看看她坐在书桌旁的样子!她简直是个天使。真不知道哪个好小伙儿有运气能得到她。” 侍从们议论纷纷。 他们议论的对象呢,则是聚精会神地盯着书本,满脑子都是要颠覆其他人期待的强烈欲望,试图总结出一些和自己相关的规律——总归比碰运气要好点。 她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出了如下几点(还记录了一些她自己的疑问)。 “1、英雄都是男的。(为什么女孩子不可以?) 2、他们要么是王子、要么很穷。(社会的中坚阶层总是不喜欢变化,所以或许他们讨厌冒险。) 3、他们总是勇敢、智慧、非常善良。(但我想这世界上这样的人挺多。) 4、他们运气绝佳,能获得魔法的帮助。(这点大概是最最重要的。)” 南小鸟在第四条上画了一个圈。似乎所有英雄在解决问题的时候,都要仰赖魔法的力量。
于是她很自然地得出了以下推论:如果自己能获得魔法的力量,应该能改变些什么。
虽然对于魔法的力量会带来什么,她茫然不知,但显然获得它是一个十分良好的开始。比起毫无头绪地坐在宫殿里等待,获得魔法力量至少可以让她飞到更高一点的地方去观测星空(至少故事里是这么描述的),还能让她得到一把自动裁剪衣服的金剪刀、或者能叼来绝美服饰给她提供灵感的鸟儿什么的。这一切听起来都不坏。哪怕不能自己获得力量,提前找到那个会获得力量的人并斩断他和自己之间的缘分,也是不错的选择。 归根结底,对小鸟而言,还有什么能比担任“提供给英雄的奖赏”这一可替代的角色更加糟糕呢? 既然授予英雄们力量的往往是好心的巫婆或者小仙女,南小鸟认为自己的性别并不成其为一个障碍。希望灯神们不会有性别歧视什么的。 于是,从下定决心的这个晚上开始,南小鸟秘密地踏上了追寻魔法力量的征程。
Episode1 这该死的天气究竟是有多热啊? 绚濑绘里趴在旅店的阳台上,有气无力地看着街道上因热气浮动而扭曲变形的景色。大街上空无一人——稍微有点儿理智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出门。如果你眼神像绘里一样好,你或许还能从气浪里捕捉到几个穿着罩袍、躲在墙根里摆摊的人。但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大多数像她这样的旅客此时正窝在房间里补眠,等待黄昏时分才正式开启的集市。没有睡意的话,在大厅里旁观其他人赌博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总而言之,会在正午趴在阳台上看风景的怪人,只有她一个。 这位怪人烦躁地翻了翻自己的帽子,试图把自己的头发安置得更好点。这种谨慎对远行的独身女性显然很必要,当你伪装成男性的时候就更是这样了。她用了一个多月横越沙漠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发现自己有多么不适应这种热带的气候。现在她甚至开始想念在那些沙漠里把自己埋在洞里乘凉的日子了。 再次瞥了暑气蒸腾的街道一眼,绚濑小姐决定,如果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的话,她三天后就离开这里。
有趣的事儿很快就来了,而且快得超乎预料。 等到傍晚的凉风把热量与小绘里心头的烦躁一同吹散时,她灵敏的耳朵也捕捉到了风尾巴带来的几句对话。 上一个应募的人再次不知所踪……女婿……公主今年即将18…… 绘里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在这么个世道上,大多数公主在14岁或者15岁的时候就会被自己的父兄嫁给选定的人。有些会留在自己生长的国家,而更多的少女们只能含泪背井离乡。她们会与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成亲,然后极有可能地因为身体尚未发育成熟而死于难产。即使并非如此,多年皇室内部通婚的子嗣也总是体弱多病。作为皇家的女儿,她们锦衣玉食、备受宠爱,但谁又能说,活在这样一个牢笼里、活在这样一个命运轨道上,是件幸运的事儿呢? 对公主来说,即使相貌平平,乃至于身有恶疾,都不是出嫁的障碍。归根结底,她们是一场政治联姻的必要道具。相貌美丽或者才学过人只是联姻里不太重要的添头,有固然好,没有也不要紧。 所以,就是这样了。一个有着18岁未出嫁公主的国家在征集什么呢?摸回被顺走的钱袋,绘里整理了行囊,迈着轻盈的步伐向喧嚣的集市入口走去。
国王最近有些心烦。 这种烦恼不是事务方面的——当然,持续炎热干旱、储水告急、椰枣树减产、沙漠上的盗贼团在最大势力莫名覆灭后重新洗牌这些事情都很令人烦躁,但这都属于工作的范畴——工作么,总是令人烦躁的。 国王是个社会人,他早就不会被这等事情影响到心情了,工作的烦恼等上班时间再说。让他生气的是家庭方面的问题,或者说一个合格的父亲在人生中不可避免的烦恼。这种烦恼曾经让无数父亲着急上火、横眉竖目,最后的最后往往还会让他们流下几滴罕见的眼泪。 围着自己女儿打转的混蛋们带来的情绪波动,身为国王也不能幸免呐。
事情还要从小鸟下定决心探寻超自然力量说起。图书馆里的资料大多数已被小鸟翻阅过,它们年代久远,语焉不详,总是把叙述重点放在王子和公主之间深情的对视上。她的老师们也并不擅长这个领域,她们虽然精通复杂的礼仪与语言,有着惊人的艺术技艺,但在这个问题上知道的并不比小鸟更多。调查在第一个月里就陷入了僵局。 重整旗鼓之后,小鸟认为她应该从旅行者们入手。遍历各地的骑士、吟游诗人与水手们热衷于传播种种惊人的传闻,他们漂洋过海,穿越沙漠,在所到之处散播那些具有奇异光彩与异国粗粝海风气息的故事。对自小生活在这座沙漠都市的小鸟来说,获取知识的途径只有书本,而他们却能直接从这片不断向人们展现种种崭新现象的大地中汲取养分。他们口耳相传的故事中有着远离尘世的奇异力量和景观,以及通向更广阔世界的钥匙。 小鸟向父亲提出要求,自掏腰包(合情合理地,她设计的服装很受欢迎)在都城发布公告,征集见多识广的旅行者们为她提供各地的见闻。国王在她提出要求的那一刻就知道参与这种征集的大多数人会是什么样子,又会给他带来多少不快,可是,该怎么说呢,当他看到自己女儿期冀的目光之后,堵在喉咙口里的种种劝阻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总而言之,从结果来说,小鸟如愿以偿地开始了等待,而国王则瞒着她承担了对应征者的面试工作。这也成了他烦恼的主要根源,天知道看到那些抱着成为驸马的梦想来到这里的“青年才俊”们有多么地让他感到烦躁。从父亲的本能来说,他实在很想对这些家伙们大喊一句“离我的宝贝女儿远一点”,压抑住这种冲动让他产生了双倍的不快。即使如此,他还是尽职尽责地代自己的女儿寻找着合适的对象。 这个晚上,他照例开始翻阅今天递上来的报名资料。能被查出有不良记录的人已经被干净利落地扔掉,只想与公主发生一段罗曼史的草包也基本被排除殆尽。剩下的人是否足够渊博,则由国王来裁定。 今天递交上来的合格资料只有一份。这份资料的个人信息近乎完美,甚至好到有点不真实。国王反复研究着这个年纪轻轻就横越了十数个国家,有多位声望卓著的人士为之信誉担保的报名者,最终不得不承认他从纸面上看确实很符合要求。 “让我见见他。”国王最后命令道。
绚濑绘里在第二天的夕暮时分被带到了王宫中。这座坐落在商旅要道上的都市十分繁华,相形之下王宫甚至有些朴素。但绘里挺喜欢这里。它精细、优雅,并不引人注目,每处细节都体现着舒适与方便。经过细致的检查,她随着悄无声息的护卫走进了会客厅,并不惊讶地发现只有两名护卫与一个衣着朴素一脸苦恼的男子在里面等待着她。 与此同时,国王也在审视着绘里。灿烂的金发与海蓝色的眼瞳侧面印证了他的出身,略显矮小的纤细身形让人难以判断他的实际年龄。这副外表很难让人在第一眼时产生什么恶感。 “我们想要寻找一位了解远方风土人情和奇闻异事的人。虽然你提供的文书已经能十分完满的证明你丰富的阅历,但为了证明你的游历经历符合我们的需求,我们还是需要你谈谈过去的经历。希望这样的要求对你而言不至于失礼。“ “我充分理解您的谨慎,能与您谈谈这些是我的荣幸。”绘里微笑着说。他的嗓音清晰而柔和,吐字沉稳,不似出于异国人之口。国王轮番使用了他所掌握的所有语言,而这位应征者以完美的反应速度一一作答,让国王挑不出任何毛病。这样良好的教养并不寻常,优秀到令人怀疑另有隐情。不过这个国家里最不缺乏的就是背负着种种过往的远方来客。 “您的学识广博得令人惊异,相信倾听您讲述的人必将有所收获。像您这样的人才出门游历必有理由,我们无意探究这些。不过您为什么会来应征这样的工作呢?我想它与您的能力并不相称。” “我只是一名旅行者。”绘里回答,“我需要通过工作来挣到足够的旅费。这是我在此处遇到的第一份有意思又适合我的工作,所以我就来了。我总是很相信机缘的安排。” “感谢机缘之神所带来的这份运气。您完美的符合了我们的需要,甚至比我们期望的更多。您随时可以开始工作。我想我们之前已经提到过,您只需要在每天日落之后的时间来到这里。” “是的,乐意为您效劳。我今晚就可以开始。”
走出会客厅时,燃烧的夕阳已经完全落到了地平线以下。月光朦胧地披在花园的小径上,鹅卵石圆润的边缘闪烁着柔和的光辉。绘里想,在这样的夜晚里,所有的语言都会被月亮赋予魔力,在听者的眼前织出栩栩如生的画面。她曾无数次在这样的夜晚里,从远方的奶奶、森林中的猎人、草原上的牧羊人、沙漠中的商队首领口中听闻种种奇异的故事,燃起对远方的向往。现在轮到她将火炬传递下去了。听她讲述的那对耳朵会属于谁,又倾听着什么呢? 她很想知道。
南小鸟静静地坐在露台上。这里是整个王宫最高的地方,吹来的夜风总是略带凉意。然而,随着风,街市上的喧嚣会像夜潮般静静地涌上来。就像贝壳会被海浪磨洗到只余下干燥的白色一般,夜风也会将声浪洗到最纯净柔和的程度。小鸟能感觉到声浪中所包含的愉快的气浪,以及其中不断起伏的活力。不止如此,变幻不定的风会按照自己的心情,将海浪的咸腥、草木的清新水汽以及街市上的炊烟源源不断地送到她的鼻端。小鸟非常喜欢这里。 她能听到阶梯上传来的轻盈的脚步声。她已耳闻,足音的主人曾走过极其遥远的旅途,见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这个人会告诉自己怎样的故事,在自己眼前延伸出怎样的新世界呢? 她静静地等待着。
这是新月初升之时。 第一个夜晚开始了。
Episode2 当绘里踏上阶梯的顶端时,她很确定刚才还萦绕在耳边的细微旋律消失了。她本预期被侍卫们引入一间密室,隔着厚重的帷幕或者墙壁进行交流,可一路前行,周遭的景象却越来越疏阔。待到登上露台,视野中别说帷幕,连一层轻纱都没有。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人。 少女静静地坐在前方,亚麻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显出柔和的光泽,仿佛与周围温柔的夜色融为一体。 “你是我在等的人吗?”那人问。 “是的。”绘里反射性地回答,“我因讲述而来。”
多年以前,绚濑绘里就学到了某个简单而奇妙的事实: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让人产生讲述的欲望。她曾从许多人口中听到种种瑰丽奇妙的人生片段,而她确定这些事和瞬间对他们十分重要、无法取代,绝非会随性说出的笑料谈资。她受惠于这样的体质,却也对此迷惑不解。热爱在纸上描摹风景的绘里并不排斥回溯记忆中收藏的碎片,但她却从未打算主动与人分享,因而她无法理解他人开口的缘由。 喀山的那位老军官说,绘里有双令人愿意将快乐分享给她的眼睛。 在遇到这个少女前,绘里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然而,当与她四目相对后,这句话宛如霹雳般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她明白了。 那双年轻的眼睛中盛满了对世界的热爱与好奇,她满怀深情地审视着看到的一切,又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生怕用自己的这些感情扭曲其他人所描绘的事物。 当你看到这样的表情时,你会直觉性地明白,她理解相遇的价值,能与你共享那些微妙难言的宝贵事物。甚至,你无法抵抗与她分享的冲动。因为在这颗巨大的孤独星球上,知音如此难得,而你又确信,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值得了解世上一切存在于幻想和现实中的美,所有的珍宝都可放心的递到她手中,不至失落。 绘里凝视着她,问:“您想从怎样的故事开始呢?”
南小鸟感觉有点苦恼。从决定不嫁给“命中注定之人”的那天起,她就认真地准备了一整套说辞,避免自己的目的被其他人发现。实际上她也真的下定决心、守口如瓶,没把一点儿可疑的迹象透漏出来。这里还有个意外收获。从小就沉静温柔的公主渐渐发现,只要自己摆出笑眯眯的样子,就能把许多许多的考量藏在心里。 靠着以上两项,直到刚才为止都一切运转良好。换句话说,在她产生对这位陌生人和盘托出自己打算的冲动前,一切都运转良好。 这当然不是因为这位来客的相貌——虽然小鸟非常想诚挚地传达对她容姿的赞美——也不是因为心血来潮或者一时冲动——小鸟并不是鲁莽的类型。 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感从这位绚濑“先生”刚刚走上露台时就开始滋生抽芽,现在甚至在小鸟心里延伸出了几分识破对方秘密的愉悦感。来由简单明了:从第一眼起,立志成为优秀裁缝的南小鸟小姐就发觉,对面这位经验丰富的旅行家,是个身姿挺拔、与自己年纪相差仿佛的女孩子。 而且还是个非常非常好看的女孩子!小鸟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她打压了一下自己莫名产生的恶作剧念头,决心先享受“她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的乐趣。于是南小鸟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想我们应该先找个地方坐下?”
对多年前就将离别视为家常便饭的绘里来说,回忆是一种撕裂性的体验。有些东西会像钩子一样,把你从现实中扯离,带回到一个十分遥远又清晰到让你心痛的时刻。 即使如此,这份回忆被扯出来还是有些出人意料。绘里想,她大概是被红茶勾起了乡愁。
离开家远行的那天早上,奶奶嘱咐仆人准备了自己最喜欢的早餐。 乳白的蜂蜜在烤的脆硬的黑麦面包上融化流淌,澄澈的琥珀色里透着幽微玄奥的光彩。绚濑绘里默不作声地咽下这份熟悉的味道,将杯中剩余的热可可一饮而尽。她环顾四周,向这座陪伴了自己整个童年的建筑物作最后的告别。清晨的光线此刻还只是一抹不起眼的青色,沿着窗户像扬尘一样沉淀在大厅里,将古老的画像与器皿们掩藏在一种神秘的模糊中。周围一片寂静,宁静到耳边似乎能听到安睡中的亲人们均匀的呼吸声。 她坐上马车,又看了自己的家一眼。没有一扇开启的窗户,但她知道,奶奶一定在房间里目送她,与她共同分担这个离别的时刻。她小小的摇了摇手,旋即放下了帘子。
在这个与公主小姐一样不同寻常的夜晚里,她们面对面地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旁边的方桌上没有书和笔,取而代之的是许多种类奇异的小点心,甚至体贴备至地准备了一壶绘里家乡风的红茶。比起正儿八经的教导,这气氛看起来更像是一场超小型茶会。等到意欲认真履行职责的绘里惊醒时,她已经被塞下了好几块褐色的零食,还与名为南小鸟的公主小姐交换了不少个人信息。 她眨眨眼睛,试图暂时避开对面人盈满笑意的视线。蜂蜜色的瞳孔在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奇异的色泽,让她手足无措,或许脸上还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红晕。这样的失措本该让她感到惶然,但看到南小鸟略带戏谑的表情,绚濑绘里觉得,这样也不坏。
绝对正确的话毫无意义,与此类似,永远得体的神态不会具备传情达意的功能。遵守规则的女孩子们都总挂着千篇一律的假面,随时随地将少女柔软的心紧束在虚伪的微笑里。树木困于窄小的花盆,培育者们则十几年如一日地修剪掉离经叛道的苞芽。即使外表千娇百媚、各有千秋,她们的眼神里也总是泛着完全一致的空洞。 绘里已习惯于这种重复,但她依然无法放下期待。就像阴雨连绵的日子里人们渴望一束破空穿云的阳光,她想在这片充斥着灰色的荒漠里看到丰富的色彩。这种期待驱使她漫游四方,驱使她不计得失地为人排忧解难。 历时多年,这份长久的坚持终于把她引到了南小鸟面前。她们谈论那些风格迥异的食物、分享着这些食物的人,以及孕育出各色民族的各地风土,任由对话与月光一道,向四周无边无际地涌去。
不需要多少时间,频繁进出皇宫的绘里就开始触摸到小鸟性格的柔软轮廓。无论小鸟走到哪里,周边的人都会向她露出微笑。相应的,她也会带着笑容,不厌其烦地为别人提供一些“有失礼仪”的帮助。这位公主显然很受敬爱。 她想要做什么呢?绚濑绘里时不时会询问自己。所谓的“招婿”传闻已经被绘里基本排除,她没感觉到这样的迹象。为了找个见闻广博的人消磨时间?可郑重其事的安排又不像心血来潮。在小鸟静静聆听的面容下,一定有她自己的打算——虽然绘里还无从得知。
某一天晚上,习惯性走向露台的绘里被人拦了下来。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各种过去遇到的政争发展,她跟着侍女走向了另一个房间。室内有序堆放着种类繁复的布料,所有的烛火都被安放在玻璃灯罩里。小鸟坐在桌前,正拿着笔在什么上面勾画着。 她走上前去,等待专心致志的小鸟抬起头来。
于是她就等了很长时间。绘里眼睁睁看着油灯的油一点点下降,小鸟的头也一点点贴近桌面。这副场景很有趣,不过对小鸟的视力没什么好处。她思忖片刻,还是咳嗽了一声。 南小姐眨了眨眼睛。她环顾四周,十分可爱的皱了皱眉,总算是退出了物我两忘的状态。她向绘里盯了两眼,才猛地反应过来,露出充满歉意的神色。 “打扰到您的创作很抱歉。”绘里彬彬有礼的说。 小鸟的脸红了。 “我想请您帮我看一下这套衣服……但请人过去以后我完全忘记了!非常对不起。“ “这是……礼服吗?” “是的!”小鸟笑着答道,“我的一位朋友要结婚了。这是她的嫁衣。” 绘里认真地看了看桌上的图纸。这些图线条轻盈、构图简洁,经过了大量的修改,而作者正坐在她面前。与流行于贵族小姐中的刺绣不同,这是一套成衣的设计。比起“平易近人”这样的性格,有这种兴趣更不可思议。她放下图纸,向小鸟提问:“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我相信绚濑……先生的审美。您愿意为我提供一些印象上的参考吗?” “乐意之至。” 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的绚濑绘里不假思索地答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绘里参与了一套极其繁复的工作流程。修改版型已经让人头昏脑涨——她从来不知道衣服的细节可以带来这么巨大的变化,记住每一个改变并提出相应的意见简直令人发狂——进入到试穿阶段的时候情况更是雪上加霜。小鸟用较为廉价的材料制作了样衣,再套到那位面容羞怯的新娘身上一再确认合体程度。到最后的成品阶段,她还根据自己的经验,对不同材质带来的细节差异进行了模拟修正。 即使绘里仅仅作为辅助,这个过程对她而言也足够疲惫。而与此同时,小鸟付出的精力更是绘里的数倍。她通宵达旦地修改图样、尝试搭配,还事必躬亲地在缝纫机前完成了制作。直到婚礼前一天,小鸟才拿出了完成品。
第二天的早晨,她们一起受邀出席了这场在小小的房子中举行的婚礼。布置朴素而庄重,全场最昂贵的物品就是新娘的礼服。面带笑容的新郎与沉静的新娘被簇拥在喜气洋洋的亲属中,绘里想,这个瞬间会令大多数人感到幸福。 “小鸟很喜欢制作衣服吗?”绘里问道。 小鸟把视线从新娘子身上收了回来,笑着点了点头。 “我最喜欢看到大家穿上合适的衣服了。”小鸟说,眼神显而易见地正在发光。即使连续熬夜带来的疲惫还没从眉间褪去,她看起来还是神采飞扬:“大家闪闪发亮的时候,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这就是小鸟心甘情愿地花费几周时间,为陪伴自己长大的侍女制作婚服的原因吗? 绘里没有问。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再见到小鸟的面是三天之后。为了消除连轴转带来的疲劳,小鸟闭门休息了几天,顺带给额外工作的绘里放了两天假。借着这个机会,绘里也把这段时间的见闻记录了下来。通过向小鸟回忆那些事情,很多散落在角落的细节与场景也重新回到了脑海当中,令她沉浸于增补笔记。如果不是接到了侍卫的通知,绘里还有点儿意犹未尽呢。在小鸟进来之前,她还抓紧时间在房间里盘算着提纲。
不确定过了多少时间,小鸟的声音把绘里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绚濑先生,谢谢您之前的帮忙。” 她抬起头,正对上小鸟的双眼。小鸟看起来心情很好,嘴角挂着的笑容让人感觉她刚刚遇到了什么好事。 “能参与这样的工作,我也很荣幸。”绘里回答。 “为了答谢您的帮助,希望您愿意收下我的一份礼物。”小鸟继续笑眯眯的说。 绘里眨了眨眼。过往的经验告诉她,这种对话一般意味着,接下来会发生一些糟糕的事情。但小鸟的笑容如此真诚,令她不禁谴责自己实在小人之心:“非常荣幸能得到您的馈赠。” 小鸟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裹:“这是我为您设计的一套衣服!不介意的话,您可以现在就试试看。” 绘里的直觉从小鸟开口起就敲起了警示钟,可还是太晚了。她机械性地拆开这个包裹,想着是否有什么转圜遮掩的方法。 然后绚濑绘里小姐发现,自己手里拎着一条裙子。
房间里陷入了荒谬场景发生时所带来的那种寂静。绘里一语不发地站在那里,思考着各种可能性的大小。或许这只是一个别出心裁的玩笑,或许这片地域存在着什么不为她所知的风俗,或许小鸟拿错了要带来的衣服。 最终,她不得不承认,最大的可能性是,自己的性别被发现了。
南小鸟站在绘里面前,非常努力忍住自己笑出声的冲动。她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没发现绘里的真实性别——她的一举一动和身形面容,怎么看都是一个明朗大方的女孩子呀。 唔,或许她在自己面前也比较放松,小鸟想。这种凝重的安静虽然真的很有趣,不过再沉默下去就像是在欺负她了。于是小鸟清了清嗓子:“旁边的帘子间里可以试衣服……绚濑小姐?” 好吧,确实被发现了。绘里心里沉重地叹了口气。看起来,小鸟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她现在完全想象不到事情的发展方向。她有些自暴自弃的回答:“叫我绘里就可以了……”
被眼神放光的小鸟抓住半天后,完美衣架子绘里总算抓住了一个空隙打断了小鸟。她换回原来的衣服,和小鸟移动到茶室,准备严肃地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所以说,南小姐,你到底是……” 小鸟把一整块甜点推到了她面前。绘里非常喜欢这种叫做巧克力蛋糕的甜点,禁不住瞄了它几眼后,绘里感到自己的气势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从第一眼就发现了……”小鸟说,“我想应该是我做衣服积累出来的经验吧。” 绘里叉起一片蛋糕,叹了口气:“总觉得有点失败。” “啊,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我有好好保守秘密。“ “问题也不在这里……算了。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已经发现了呢?”
小鸟坐直了身子。平素里总是面带笑意的她,很少会有这种严肃的表情:“我想绘里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所以我希望能交流一下。” “想法……是指你做这些的动机吗?” 小鸟点了点头:“是的。我想成为一名裁缝。大家都觉得我只是喜欢服饰,作为自己无伤大雅的兴趣——可我想以此为生。我也知道这个想法很难被认可,所以没有和其他人提起过这件事。但,如果是身为女性又明显受过良好教育,却一个人行游四方的绘里,我相信能够认真看待我的想法,而不是觉得我在开玩笑。” 绘里内心涌过一股暖流。她思考了一番,慎重地回答:“我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上一周里,看着你在台前认真制作服装的样子,我想任何人都不会认为,那只是‘无伤大雅的兴趣’。虽然我在服装方面没有什么造诣,但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认真地和你讨论这些。” 小鸟轻轻地摇了摇头:“绘里你对你自己知识参考性的认知太低了,我觉得非常有帮助。而且你的身材真的很好……啊,可以的话请务必担任我的模特!” “……”
敞开心扉后,小鸟完全收起了对服装兴趣的遮掩。她不厌其烦地向绘里反复追问种种服装的细节,一段时间后,她总会拿出一套合适于绘里身材的衣物。即使绘里在努力的回忆之后只能提供模糊的描述与大概的印象,小鸟凭借着想象也能把那些风格接近完美的复现出来。当小鸟再一次笑眯眯地从包裹中拿出一套法兰西礼服时,见多识广的绘里小姐审视着上面装饰的恰到好处的花边与简洁的剪裁,终究把自己在心里重复过许多次的话说出了口。 “小鸟,你是我见过的,在这方面最有天赋的人。” “绘里在夸奖我吗?” “不是的!这不是表扬,你真的就是最有天赋的那个。” 小鸟眨了眨眼睛。绘里觉得她琥珀色的瞳孔中仿佛有星光流泻出来。她用手指慎重地划过昨天一针一线剪裁而出的礼服,温柔的回答:“如果没有绘里跟我描述那么多种不一样的风格,我也做不出这样的衣服。” 那个瞬间,绘里知道了自己心中真正想说的话。那不是此刻的一时冲动,而是每一天每一日,凝视着在听自己介绍见闻时表情熠熠发光的小鸟之后,从心底破土而出的感想。 “我相信,比起听我说,你在亲眼看到那些衣服之后,会做的更好。我知道小鸟有这样的能力。” 而且,在这片天地之外,还有更多更多,我用言语无法描述,却想让你看到的奇妙景色。 她没有回答。这瞬间的沉默是如此漫长,漫长到绘里沮丧地想,自己或许不应该不负责任地说这些。正想开口说些别的什么,绘里感觉到一阵清风掠过自己的脸颊。 小鸟凑近绘里的耳朵,轻声说道:“我也相信绘里的话。”
幕间 “先讲到这里。我说的有些太多了,得喝点水歇歇。” 火堆旁陷入寂静,只能听到树枝燃烧时偶尔的噼啪声响。方才还在滔滔不绝的人歇了口气,走到骆驼旁将水袋解了下来。他拎着水袋走回原处,目光在对面的人身上转了一圈。正值月圆之夜,沙丘圆润的形状上镀着薄薄的一层白光,这个带着兜帽的家伙则被盖在浓厚的阴影里。不远处的商队成员正在休息,大胡子领队的呼噜声传的很远。 “夜宿该是一人一个故事吧?只有我讲可太不公平啦。” 对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悦耳,明显出于女性之口。身形矮小的黑发青年向她多瞥了一眼,看见一缕没有藏好,漏出面纱的紫发在火光下闪闪发光。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不过不守规矩的人在这路上可不会受到欢迎。你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不通世故的家伙吧?走南闯北,人人肚子里都多少有点东西。随便什么,抖搂出来就是。” 占卜师打扮的紫发女子微微动了一下。 “请您不要误会,我并没有缄口不言的意思。我要讲的故事,主角与您的相同,可情节却大不一样。我觉得这巧合颇为有趣,大概是命运的安排吧。” “你们这些占星者总喜欢故弄玄虚。这种事怎样都好,故事值得一听,能消磨时间就可以了。漫漫长夜,还不到我们换岗的时间呢。” “那么……我就开始了。”
第二百五十二夜的故事*主角们会成为如下的样子完全是创作者的兴趣使然。
主角一号站在山洞外。燃尽的与未燃尽的火把都没有规则地嵌在洞口和洞内的墙壁上。借由那丁点的亮光,我们能看见成堆的金币、玛瑙和象牙,这让人不由得猜测暗处还会隐藏着多少宝藏。主角绘里,另一个身份是掉落此处的神灯的灯神。倘若她全知全能,她或许会感叹一句,她真的在哪里都适合如此正直(当然还有可爱)的身份。她是出来透透气的,在沉睡了或许有一百年或许有四千年之后。虽然她的关节并未僵硬,但灯里的空气清新度令神担忧。甩动手腕脚腕的同时,她在计算这次能完成心愿的概率。一个灯神是不是终于能知道许愿后灯神们会去哪里呢? “请问?”我们的另一位主角发话了,她一早就站在绘里身后,微笑着观赏了难得一见的神的伸懒腰、拉筋和高抬腿。被温柔注视的绘里神本应慌乱了一下,但凭借神的资质,她只慌乱了一小下,便回过头露出了笑容。 “去波斯左转,去开罗右转,假如你现在在做梦,那么你应当立即返回,珍视自己本就拥有的东西。”绘里回忆《灯神实习守则》里的语句,随机应变道。 “小鸟并不是来问路的。请问这个山洞里是否有神灯呢?”主角小鸟,另一个身份是前来寻找神灯的公主。 “啊……”绘里不应当在这里犹豫,所以立即把这声化作了一个喷嚏。售后附赠了一个擦鼻尖的动作后,灯神自然地说道:“山洞里自然会有山洞的宝藏,请你伸出双手,握住我的胳膊。” 小鸟照做了,并在灯神的指挥下摸了摸对方的手。 “那么,请问您想要哪三个愿望呢?”这样许愿的工序便是正确的了,绘里点了点头。 “小鸟并不是想要许愿,愿望不属于我。”小鸟紧张地摆了摆手。 “嗯?” “糟了!要午夜十二点了!”公主慌张地喊道。 “要赶去兔子先生的舞会还是去搭南瓜车呢?水晶鞋的话,只要许愿就可以给你哦。”绘里托起凭空变出的鞋子。 “真的很感谢您为小鸟着想,但是我必须要回去了。再不回去,会被禁足的!” “可是,如果被召唤出的灯神没有达成别人的愿望,反而被抛下,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哟。”绘里坏心眼道。 “请问神灯在哪里呢?” 绘里从身后捞出自己的住所。 “喏!” 神灯由纯金打造,灯身上勾勒一圈花纹,古神的文字藏于其中,几颗猫眼石在上面闪着光。 “好漂亮!” 灯神抱胸满意地听着称赞,在没回过神的时候,被小鸟拿走了手上的神灯。 “很抱歉,我暂时无法向您许愿,请您先和我回皇宫好吗?” “欸?嗯?”眨着眼,灯神随着神灯迅速移动着。小鸟又道了一次歉,捧着灯小跑回了皇宫。 小鸟,某一个时期阿拉伯王国的某一任国王的独生女。她的一切,上到“是公主就应当学会的八大技巧和十大技能”,下到指缝的大小、头巾掩盖额头的面积,无一例外,被规定了。公主应当看什么书,唱什么歌,跳什么舞,甚至到应当嫁给什么人,都在她成为公主后有了一个定论。 “可是我并不喜欢阿拉丁呀。”即便他借由神灯能够获得公主的好感。 “硬要说的话,我喜欢的应当是神灯?” 我们美丽而又温柔的公主殿下一直以来回避国王陛下、王后殿下以及关系亲近的仆人的劝说。她奇怪为何在这时总会听见竖琴声。(阿拉伯王国和竖琴的故事让我们按下不表。)当然突然响起的伴奏不仅仅在提到“阿拉丁与神灯”时才出现。她差点被舅舅那把剑刺伤的时候,她救下树上的小猫的时候,她父母争吵的时候,都会有相应的配乐出现,完美契合着氛围。她在市场上目睹了陶罐铺的店主吻了吻他的妻子,又听见了竖琴声。小鸟自顾自地将这段乐曲命名为了“爱情”。直到某一日,她意识到,实际上只有她一人听到了她习以为常的音乐声,而那象征“爱情”的竖琴声时常伴随“阿拉丁与神灯”出现。 这样一来,留给小鸟的时间不多了——找到阿拉丁,告诉他,公主并不喜欢他,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书里记载的命运里。 “于是你想到了先来找神灯?”绘里从神灯里冒出来,打量小鸟的寝宫。她一蹦一跳,落在紫色绸缎、金线勾边的靠垫间,绕进半透明的幔帐里。 “先找到阿拉丁提这件事,会很奇怪吧?”小鸟不紧不慢地跟上去,隔着帷幔打量里面人的金发。 “确实。”要说起“奇怪”,寻找阿拉丁和寻找神灯这两件事不分伯仲。 “灯神大人。” “嗯?忘了说了,你可以叫我绘里。”绘里露出半张脸,眨了眨眼。 “绘里灯神大人,可以拜托您暂时留在我的身边吗?直到阿拉丁出现就好。我想他会愿意向您许愿的。”又来了,竖琴声。小鸟摇了摇头。她无意间向阳台望去。绘里顺着小鸟的目光探询。想不到时近午夜,皇宫外的居民区仍有灯火闪烁。绘里看了看那边,又看回小鸟。 “只是待在皇宫里会不会太闷了?” “您的意思是?” “要偷偷去外边看看吗,我的公主殿下?” “如果绘里大人您喜欢的话,我乐意之至。” 绘里点了点头,满意得如同成功招呼到踏青同伴的小孩。小鸟瞟了一眼她的双脚,小心翼翼地问:“灯神其实都会有双脚吗?” “下肢都只是一团烟的话,不是太无趣了吗?更何况……” 下半句话被挡在喉咙里,她吐出的气息打在小鸟压在她唇上的手指上。绘里很少与人这样亲密接触过。在她还未曾完成任何人的三个愿望的灯神生涯里,她拒绝了不少人类。妮可讲过的,如果你不想要做,那你要么抓住机会实现并非愿望的愿望,要么直截了当地回到灯里。《实习手册》上也没有反对这种做法。于是,绘里灯神至今也不知道三个愿望完成后,灯神会去哪里。如果是小鸟的话,绘里愿意为她达成愿望,在她的见证下明了自己的去向。只是,公主并不想许愿。 不许愿的公主伸手轻轻遮住灯神的唇,同时回头张望寝宫的大门。相谈正欢的二人忘记了此时已经接近下半夜了,先前突然出现的紧凑鼓点声提示小鸟危险接近。 “要是被仆人发现我还没有睡就糟糕了。”小鸟再三确认情况安全后,看了一眼绘里,略带慌张地收回了手。 “好的好的,晚安啦。” 神灯被搁在小鸟的枕头旁,绘里钻进去时好心地为她留了灯。 “晚安。”公主吹灭了火苗。 第二日,绘里是在午后时分被召唤出来的。她费劲地拨开刘海,想要挑出里面挂着的灯芯。小鸟踮起脚,轻柔地挑出一根又一根。 “绘里大人的头发很漂亮呢!” “谢谢。”绘里扬起笑,跑到阳台上,“从这里爬下去难以绕开巡逻的卫兵。” “所以,我一般都是从正门出去的。” “欸?” “只要在父亲母亲默认的门禁前回来就好。卫兵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小鸟双手合十,歉意地说。 “欸?” “我想这也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那小鸟捧着神灯走在市场上也不会迷路了?” “应该不会吧!但是绘里大人不愿意和小鸟一同走在街上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你可以借由寻找阿拉丁的机会出去转转的。我是说……假如先前不能自由地出入皇宫的话。” “您愿意和我一起吗?”小鸟凑上前,笑着问。 灯神的计划被打乱。走出皇宫白金色的大门时,她从泄气中振作起来。她窝在灯里的时候可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的呀!从后世借来书籍,从各地搜集知识,现在只是带一个公主逛逛街,聪明的小绘里不要气馁! 于是,兴致冲冲的灯神,本意向身边的女孩展示新奇世界的灯神,最终还是被从小就“偷”跑出皇宫的小鸟带领,一同穿梭于夜市的人潮中。公主熟练地托起水果,与店主攀谈,与跑过的小孩嬉闹。绘里第一次看蛇舞是与小鸟一起的。她附在小鸟耳边小声解释起原理,又在说了一半时犹豫是否在卖弄自己。小鸟轻轻靠在她身上:“绘里大人真厉害!”绘里第一次遇见公主也是与小鸟一起。小鸟公主拉着绘里停在矮墙旁。她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说道:“小鸟一直想试一下。”她一手搭在绘里的掌心,一手悬空,小心翼翼地沿着斜坡攀上矮墙。沿着墙面走了一段,“路”就断了。 “跳下来也没有关系。”绘里张开双手,接住跌进怀里的小鸟。这时候,小鸟听到了竖琴声。她望向绘里的眼睛。 “啊!还有件事情没有做呢!”灯神松开公主,“今天要找一找阿拉丁吗?” “要怎么找呢?” “喊一喊他的名字怎么样?” “希望他能听见呢!” 分明不抱有找到阿拉丁的希望,二人匆匆跑过人群,偶尔大喊一声“阿拉丁”,停在饮水的驼群旁大笑。 如此一来二往,市场上都知晓有人在寻找阿拉丁了。国王听闻消息,误以为女儿终于开窍,高兴地开设筵席,欢迎“阿拉丁们”上门。小鸟保持微笑,抵挡着各种谄媚的奉承。她听了一晚诸如“公主殿下您的眼睛犹如夜明珠”“您的美貌当应被后世传颂,我的心正为您歌唱”的话,疲惫地回到寝宫。绘里靠在阳台的围栏上,见她进来,担心地走回房间里。 “呼……一整晚都是指向公主的赞美。” “应召者其中没有一个阿拉丁?” “嗯……有的只有对‘公主’这个赏赐的渴望。只不过是无论贫富,合格的人就有权获得公主。就和人们从不关心灯神的来源与去向一样,他们从不关心是哪一个公主。” “啊呀呀,要我说……” “等一下,绘里!” 密集的鼓点与诡异的乌德琴响起来。绘里警惕地回身拿起神灯,和小鸟跑向阳台。与此同时,寝宫的大门被国舅撞开。 “我的毛毯驾驶执照应该还没过期。” 小鸟坐上绘里不知从何处拖出的毯子。二人一同从阳台跃下,在国舅跑过来向下眺望时,又升高而起。 “我的好侄女,我劝你把神灯交给我!我知道你有那盏灯!” 没想到,篡权这件事,真的存在。会和公主一同从阳台上逃跑也是真的存在。 绘里边调整方向,边回头看了看小鸟。 “不知道父亲母亲怎么样了?” “水晶球说他们都已经被亲卫军保护起来了。国舅的叛乱不会持续多久的。” “嗯?” “小鸟还有许愿的权利哦!三个。” “这些愿望……” “属于任何拿到神灯的人,属于灯神愿意帮助的人。” “嗯……如果可以的话,灯神大人可以在达成愿望后决定自己的去处,这是第一个愿望;包括舅舅在内的人能够找到正确的方向并且幸福,这是第二个愿望;阿拉丁能够放弃追逐‘命运’,这是第三个愿望。” “没有一个是给你自己的呢。”绘里这次没回过头,风扬起她的发梢,“总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小鸟瞪大了双眼。竖琴声毫无疑问地又响了,在绘里开口后才响的。 “筵席上的那些人喜欢的是公主,可我说呀,他们最最应该喜欢的是小鸟。因为,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公主有千千万万,小鸟却只有一个呀。” 那段叫《爱情》还是叫《命运》的伴奏呀,从来都不是为阿拉丁而出现的。 绘里打了一个响指,笑道:“虽然没有等到阿拉丁,但这三个愿望完成了之后,能否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