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那天晚上海未梦见了她们高中时期最后一次合宿。地点还是定在第一次去的海边。
第一天晚上没有月亮。拉上灯以后，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黑暗。
海未的被褥铺在绘里旁边，耳边全是她浅浅的呼吸声。好像没有睡着吧，海未突然回忆起绘里似乎怕黑来着。
今晚也的确是一点光都没有呢。
正想要找个合适的方法安慰对方，手却被她轻轻盖住。
左手和整个手臂顿时发麻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尽管无人看见也让海未的脸颊发烫起来，不知为何而高兴的海未只好屏着呼吸压抑住怕被左手边的人听见的狂乱心跳。
海未咬着唇，轻轻将掌心翻向上。一瞬间有些害怕对方的手会如触电般避开，结果却反而被扣住了。
笨拙地握了回去，然后一夜无眠。
早上醒来的时候是因为妮可和真姬就「你昨天晚上睡着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压到我的腿」这一事的争辩声过于的大了，所以也没有了继续再要装睡的想法。
一脸惊恐地后退着望着海未的真姬和妮可，视线一路往下，看见了两人交缠着的手指。海未如梦初醒，面红耳赤地甩开了绘里的手。
梦停在掌心里的温暖消失的一刻
醒得格外的早。
醒来后海未下意识地朝左边望去，看见绘里盘腿坐在自己身边，靠着墙，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醒得好早啊。再多睡会儿吧。」
海未睡眼惺忪地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数字正巧跳到六点，安静地闪烁着；昨夜睡前留着的台灯已经被关掉了。海未用力揉了揉眼睛，原本稍有些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然后坐在原地等待尚还有些迟缓的头脑清醒过来。
「不睡了吗？」
「嗯。等会儿还要出去晨跑。绘里昨晚有休息吗？」
「我也不需要怎么休息啦，感觉不到什么困意，所以也就是闭目养神了会儿。」
从窗户漏进室内的明亮阳光倾泻在白色的床单上，海未一时睁不开眼，只是恍惚地点了点头。
————
早餐很简单。海未把几片吐司扔进烤面包机，而后从冰箱拿出了牛奶。取杯子的时候海未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只拿了一个。
海未突然想起之前每隔一阵子，就会挑一天放课的时候，稍微绕些路跑去穗乃果家买一盒馒头当作之后几天的早餐。或许是件浪费时间的举动，花上比平时回家要多出一倍的时间，只为了一份早餐和几句寒暄，买来的馒头多放了些日子以后早就不如新鲜出炉时那般可口，原本悠远的香甜气味随时间郁结，变得腻味，口感也粗糙起来，海未却仍甘之如饴，大概是因为此种食物有着与过去的某种联系，所以哪怕经过放置以后，口感再差劲，在一个人的清冷早晨，也显得格外温暖，提醒着自己以前那段半推半就却又心甘情愿的热闹日子。
穗乃果那里，也是有一阵子没去了。
烤面包机发出了清脆的提示音。海未回过神来，将面包扔到手中的牌子，尽管动作已经很快了，手指还是不免被烫了。海未将面包和牛奶拿进客厅的桌子上，之前一直靠着阳台不知在往外看些什么的绘里闻声也走到了桌边，在自己对面坐下。
海未对着盘子里略有些烤过头的吐司局促起来，大概绘里又要对自己多关照几句了。海未小心翼翼地啃着焦了的吐司边，却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抱怨；绘里只是伏在桌子上看着自己，海未觉得自己的脸愈发的烫了起来，心不在焉之下，反而是被干涩的面包屑给噎住了。海未无法克制地咳了起来，一边用手臂挡在嘴前，一边慌乱地摸索着桌上的牛奶和纸巾。
「你总是给我一种照顾不好自己的感觉呢。」
绘里不知什么时候绕过了桌子，来到海未身旁，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
海未面色通红地大口灌着牛奶，眼睛偷偷瞄着站在自己身边一脸哭笑不得的绘里。
本来还想反驳几句的来着。
————
「想好要对希说什么了吗？」
海未把沾着碎屑的盘子放进了水池里，稍微往上挽起了点袖子。
绘里摇了摇头。
「想了一个晚上，但是反而毫无头绪。明明有很多想说的，明明被给了第二次机会，反而什么话都讲不出口了。」
海未咬住了下唇，手上的力道有一种似乎要将盘子捏碎的错觉。
「我们等会儿就出门吧。」
「好。你要先换晨练的衣服吗？」
「不用了，今天就不去跑步了。」海未将洗干净的盘子摆在水池边，上面未擦拭干净的水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海未抬起头，笑着望向绘里，「想和你在附近逛一逛。」
「好呀。」
不知道自己最后能做点什么呢，海未想着，但是能让绘里这样笑起来，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
「以前从我那边到海未那儿去的时候倒不觉得有很远，没想到回来要那么久的吗。」
「因为这次是走过来的嘛，坐地铁的话会快许多。」
尽管算不上是清晨，但大概因为是休息日的缘故，所以拐进了小巷以后，街上也仍旧见不到什么人影，只有蝉鸣声从郁葱的树叶间传出，因此海未也肆无忌惮地和绘里交谈起来。
一路上都想着对绘里说些什么的，讲讲最近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也好，又或者只是介绍下附近有哪些店铺为自己所青睐也好，只是想说些什么，终是因为顾忌旁人的目光而压抑了下来，沉默着，略带愧意地看向绘里，对方脸上浅浅的笑却让自己安心下来。
这样也挺好吧。
「应该也快到了吧。」
海未点了点头，顺手指了下眼前的台阶。
「上去就到了，应该还没忘记吧。」
「怎么会呢，」绘里狡黠地眨了眨眼，「那么，要比赛吗？」
————
尽管拼尽了全力，海未仍是惊讶地发现自己落在了绘里身后。是因为都没有了体力限制了吗？海未懊恼地挠了挠后脑勺。所以才会提出要和自己比赛啊，还好事先没有答应什么奇怪的赌注。
「诶，海未今天怎么来了？」
两人都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吓得一愣。海未转过身去，发现正是希拿着扫帚站在身后。
海未一时语塞，略带无助地看向绘里。绘里并没有注意到海未的视线，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是要去拥抱希，但手快速地收了回来。海未几乎就要错过了这一切。
「其实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海未朝希微微鞠了一躬，直切主题，「希，是相信神明这类东西的吧？」
「应该也是和昨天那通电话有关吧，」希微微一笑，并没有正面作答，却一语道破了天机，「你应该，是见到绘里了吧？」
海未这下彻底怔住了，所有准备好要说的话全部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她现在，也在这里吧？好久不见了，绘里。」
希继续以习以为常的语气打着招呼。而绘里颤抖的呼吸声已经掩饰不住。
「希也能，看见绘里吗？」
海未一字一顿地问道，心中被点起了些许希望；然而这个问题却得到了对方的摇头否定。
「看不见哟，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神灵的力量什么的，我可是认真的。」
「那希对于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头绪吗？」
希再次摇了摇头。
「一说是因为思念的缘故吧。但这也是我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事情，所以也并不是很清楚。」
「果然，我们也是那么想的。绘里说可能是因为没有和大家好好道别的缘故，所以我们今天就先来找你了。」
「啊啊，能被小绘里第一个想到真是太高兴了，」希笑着，将手里的扫帚随手靠在了旁边的石柱上，「那么要对我说些什么呢？」
海未望向绘里，后者窘迫地把手背到了身后。
「真的还没有想好啊。」
海未重重地叹了口气。
「绘里她，她说还没有想好要怎么传达她的心意，所以…….」
「没事的，我也是一样啊。之前想过很多要说的话，但是现在一旦确定了绘里真的就在这里，反而不知道许多事情要怎么说出口了呢。不过，有些事还是希望绘里一定能够知道。因为知道绘里也在这里，那我也就直接说了。」
绘里听见这话，稍稍站直了身子。
「我有在想，现在这样绘里会不会有些寂寞；但是，现在毕竟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吗？现在的绘里，和我们，心意永远是相同的呀。海未也好，我也好，都会在这里陪伴着绘里的；其他的大家，尽管可能无法说服自己灵魂这种东西的存在，尽管交流上有了阻碍，但是对绘里的思念，是不会变的。」
「所以孤单寂寞什么的，绘里可千万不要这么觉得。」
海未朝希深深鞠了一躬，是在替两人道谢吧。
「可千万不要哭鼻子啊绘里。」
大概是为了缓和一下子凝重起来的气氛，希开玩笑地好心提醒道。海未轻轻握住了绘里颤抖的手。
「这话说太晚了。」
三人一同笑起来，尽管空气之中只听得见两个人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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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情，海未请记住哦，」临走时，希又叫住了海未，「对了，绘里，不要偷听，这是跟海未讲的。」
说着，希的手朝空中摆了摆。绘里皱起了眉头，还是十分不情愿地往远处走了些，眼睛却一直偷偷瞄着海未和希这边。海未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随即正色朝向希。
「割舍不下的思念往往是相互的，并不是解决了一方的执念就可以的事情，」希注视着海未的眼睛，缓缓说道，「最后要放手的，不单单是小绘里一个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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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刚刚跟你讲了什么啊？」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海未支吾道。自己撒谎的功力一如既往的差劲，绘里多半是看了出来，然而却也没有再追问，反而仰起头，笑容明快地看向天空。
「去吃午餐吧。」
「可你要怎么吃啊？」
「我看你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