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雖然沒有見過趙清竹本人,但憑那雙碧綠色的眼眸李瑤還是能一眼認出,即便.........
現在的情況有些詭譎,李瑤身為記者的第六感就是,跑!手腳動得比腦筋快,在看到趙清竹的那一刻,她第一個想法就是轉身逃,而趙清竹似乎不意外她的行動,不過是冷冷地笑,長腳邁出辦公室。
李瑤有種置身險境的錯覺,不,也許不是錯覺,而是真的!她跑到電梯前用力按鍵,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是一個沒有轉彎處的長廊,甚至連個逃生口都沒看見,這不是死死都關住了嗎!
「呼......呼.....」李瑤拼命扳開電梯門,無奈徒勞無功,那顆心蹦蹦亂跳幾乎要迸出胸口似的雜亂無章,她覺得自己喘不過氣。
趙清竹不過是冷冷地,淡淡地看著她做無謂的掙扎,一步一步逼近她,那影子被燈光拉得細長,如個四面八方的絲網纏住李瑤,恐懼一點一滴侵蝕她的理智,不行,不能慌。
一旦開始亂了方寸,一切都完了!
終於,趙清竹站定到她面前,低頭睨視李瑤仍保有一絲頑強的目光。
「妳,怕我嗎?」
她低頭俯身,吐息若蘭,毫無波瀾的眼像灘死寂的湖水,朝著李瑤傾瀉而下。「告訴我,我是不是很可怕?」
不,這張俊逸秀氣的臉原本是與醜陋二字絕對搭不上關係的,如今那一塊塊駭人紅斑爬滿臉龐,說是面目全非也不為過。
李瑤會想逃跑的緣由之一,就是如此。
與照片中的趙清竹相差甚鉅,她甚至可以說是認不出來,要不是那雙太過顯眼的墨綠眼珠子,李瑤壓根無法將之聯想在一起。
李瑤硬生生地瞥過頭,這臉太過駭人了,即便是她也無法直視。趙清竹悽悽冷冷地笑出聲,忽然後退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
「妳,來這裡做什麼?」雙手抱胸,李瑤一時反應不過來,這人來勢洶洶是風是雨,怎麼嘎然而止?李瑤提口氣,讓自己冷靜一些,反問,「那妳為什麼在陸彥慈的辦公室?還有在我之前的戴蒙呢?他在哪?」
看著女人明明怕得要死卻還逞嘴硬的樣子,趙清竹忍不住失笑,卻沒有絲毫溫度。「當然在辦公室裡,難道會憑空消失嗎?」
憑空........消失.......?李瑤像是想到什麼,忽地奮力推開趙清竹疾步奔往辦公室,沒有多想直接推開門,如煉獄般駭人的景象印入眼簾的那刻,她的心登時一沉。
李瑤不確定這是不是在拍電影或是一個天大的玩笑?她想後退,趙清竹早已跟上她的腳步,輕輕將門帶上、鎖緊。
此時,她徹底成了甕中鱉。
李瑤此刻,終於懂了什麼是害怕。
「妳想知道我臉上的傷怎麼來的嗎?」雙手從後搭上李瑤的肩膀,她全身寒毛瞬間豎起,整身雞皮疙瘩。「還是,妳想親身體驗?」
李瑤僵直的身體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趙清竹貼著她的後耳,那些荒謬的話語隨著吐息噴灑,明明吐息是如此炙熱,但是卻足以冰凍三尺之寒。
「妳有嚐過臉被人毫不留情地潑灑熱茶的經驗嗎?」她說得風起雲淡,李瑤卻不禁打冷顫。「妳有被女人**過嗎?毫無潤滑直接用手指硬生插進體內的經歷,有嗎?」
李瑤吞了下口沫,她自然是不敢想像。
「比起我,這兩個人又有何懼?」
趙清竹終於放開了她,打開了辦公室內的一盞小燈,戴蒙臉上的懼色更加突兀。
李瑤很想閉眼逃避,什麼都不看,可她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好像只要她一動了,她就會像眼前的兩個大男人一樣落入了悲慘的下場。
地獄是什麼樣子?李瑤覺得,自己離它不遠了。
那該是一張高級舒服的躺椅,可當上面綁了一個大男人,身上的衣料與高級皮椅全用美工刀一刀刀割破後,李瑤不敢看,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戴蒙陰柔秀氣的身體多出一道道血痕,濃濃的血腥味瀰漫整間辦公室,李瑤不禁反胃。
她摀著嘴乾嘔著,根本不敢想像這是身後的女人所下的毒手。血珠順著四肢滴落於地板上匯聚成一灘紅水,這是何其殘忍.........
「為、為什麼要這麼做.......」李瑤深呼吸口氣,顫抖著手,握住趙清竹瘦弱的手臂,顫聲,「他沒有做錯事不是嗎?為、為什麼?妳跟他有什麼仇?」
「『做錯事』?」像是聽到了一個荒唐的笑話,她不禁拔高音量甚至因而扭曲聲線,「誰又是真正的無辜?那我錯在哪?錯在錯信了林偉與陸威,是嗎?」
雙手攀上李瑤的肩,她用力向後撞上門板,後背一陣辣疼但李瑤不敢喊痛,只是瞪大著眼凝睇瀕臨崩潰的趙清竹,陷入發狂似的笑,「那我做錯了什麼?妳告訴我,我不過是認了林偉當乾爹就要成為他復仇的棋子?他就要選擇傷害張季嫙而我竟然無能為力,當我投靠陸威時,妳知道他是怎麼答應我的嗎?他向我保證會保全張季嫙,只要我替他辦事就行,結果呢?他居然要活活燒死張季嫙!」
指尖過於用力而泛著慘白,李瑤覺得自己的肩膀快被捏碎了。趙清竹視若無睹,厲聲尖叫,「全都去死吧——!該死的林偉與陸威,陸家的人都該去死,全部都是惡魔,惡魔!我這張臉,我這張臉醜陋至極,其實我也是惡魔,是不是?」
李瑤從趙清竹悲憤的自白中抽絲剝繭,快速掃視這座不大的辦公室,裡面還有一間隔間但被門擋住了,但李瑤憑直覺認定,林偉肯定在裡面!但是,陸彥慈呢?
知道趙清竹的攻擊是有目的性了後,李瑤不禁鬆了一口氣,但她還不敢卸下警戒,她現在的處境仍然很危險,面對眼前被逼瘋的女人,她的不按牌理出牌讓李瑤根本無從應對起。
李瑤不敢再出聲刺激趙清竹,其實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林偉與陸威養出了一隻瘋狗,現在居然要她來承擔?李瑤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她該怎麼逃脫?她該怎麼向外求援?戴蒙失血過多,若不趕快送醫的話肯定致死,可是她該怎麼做?
在敵人的虎穴裡,她該怎麼自保?李瑤不敢喘大氣,只敢睜著一雙眼,深呼吸口氣,開口,「妳知道嗎?我也很恨陸威。」
背對她的趙清竹沒有反應,卻也沒有再悲憤撲向她。
「我想妳應該也知道我是李靜恩的堂妹了,而我也是一個記者,這妳應該也知道。」李瑤小心翼翼地開口,佯裝輕鬆,「妳肯定知道陸威與林偉很多的骯髒事,而我有權利將他們繩之以法,但我沒有證據。」
「對於妳的傷,我很遺憾,真的。」李瑤說得緩而誠懇,「我也老實供出我到底對妳調查了什麼。妳跟張季嫙是高中時期的情人,妳當時甚至是稱霸全國吉他比賽的音樂人,似乎也是因為如此,張季嫙相當迷戀妳。」確定趙清竹沒有排斥後,她繼續回想資料娓娓而來,「妳的父親是英國人,母親是台灣人,妳直到國中才回來台灣定居,因為妳父親........過世了。」
「之後妳與母親的生活過得很辛苦,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夫家的人很討厭妳們母女倆,妳們甚至沒分到多少財產,全被如豺狼般的親戚吞走遺產,而妳原本可以上全台高中裡的第一志願,也因為顧慮家庭經濟因素,妳選擇獎學金優渥的私立高中就讀。」
「升上大學後,妳爭取到留外的機會,這時妳的母親有了一個交往對象,苛苦的生活終於有了改善,妳這才放心地前往國外,卻不知道為什麼與張季嫙斷了聯繫,到國外後妳過得非常辛苦,當妳快凍死在街頭時,是林偉順手救起妳,從此之後妳就跟了他。」
「不幸的是,妳的母親也在這一年意外過世,無處可去的妳只好隨著林偉做事,也是在這時候轉行投入設計圈的吧?」
李瑤說得冷靜,手心早已滲出冷汗,話已完,她的死期大概也到了。卻沒料到趙清竹竟逕自接下去,那些李瑤沒有查到的往事。
「回台灣的半年前,我認識了陸威。」趙清竹走近窗邊,輕輕打開窗讓微涼的夜風透進。「那時的林偉已和李靜恩失聯多年,幾年的相處下來,我大概知道林偉有一段傷心的過去,還有一個神祕的男人幫助他從人生的谷底重振。」
確定趙清竹沒有監視自己後,李瑤更大膽地觀察起四周,不動聲色地想辦法,邊聽趙清竹沉沉地道,「林偉有一個兒子,但是我知道林偉對這個兒子沒有感情,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親情。」她冷笑,「他反而對遠在台灣的李靜恩與黃承泰更上心,而我呢?竭盡所能地跟在他兒子身邊學習服裝設計,這是他的『期望』。」
「初識陸威的那一天,是下著初雪的夜晚。」此時的趙清竹背影是如此憂傷單薄,彷彿隨時會淡出這個空間似的。「我這才知道,原來他跟陸威不僅有超出朋友的關係,甚至是更複雜的牽絆——我稱之為『主僕』。我不知道他們怎麼相遇的,我只知道,他們的關係很怪,像是一場交易,關於金錢、**、權勢、靈魂一般的交易。」
「那時的林偉會回到台灣,就是為了應徵Secret總公司督導的位子,我那時才知道,黃承泰與陸威的女兒搞了一段婚外情,把人家的肚子搞大後置之不理,陸韻婷傷心之下欲想輕生,求死不成卻成了植物人,而黃承泰拍拍屁股走人,據說他從未到醫院與療養院探望過,一次,都沒有。」
「陸威為了此事來到這找林偉,於是他們開始籌畫回台後的復仇行動,全衝著李靜恩與黃承泰這對夫妻,而這時林偉把腦筋動到我身上,我原本只是想說幫忙他的事業,結果他要我做什麼妳知道嗎?他竟然說要毀掉李靜恩,讓我頂替她的位子,也是這時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人。」
窗往旁推開,窗簾隨著風胡亂搖擺,一下又一下撩動趙清竹單薄的身子,她的嗓音乘著風,輕輕吹。
「他說,他覺得張季嫙相當不錯,憑他對李靜恩的理解,她肯定會喜歡張季嫙,而他,明明知道我以前的情人就是張季嫙,而我還愛著張季嫙,他也知道——他是故意折磨我!」
「我跟林偉同一時間回到台灣,但是他限制住我的行動,我被關在他的豪宅裡,那裡,是地獄。」
目光深了幾分,死寂的湖水開始翻攪,最後颳起滔天巨浪——
「在那裡,在林偉的默許下,我就像是一個供人玩弄的人偶,沒日沒夜地被一群女人.........輪姦。」
李瑤怔住了。
「那棟豪宅就是一個上流社會的骯髒交易所,所有見不得光的交易都在那進行,我成了林偉的籌碼,流落到各式各樣的女人之中。」趙清竹用一種近乎死寂般的語調訴說著驚駭的事實,李瑤想,若這些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她真的能保持理智不發瘋嗎?
那是不可能的。
趙清竹抬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龐,笑了出來,「現在,我這張臉被他毀容了,林偉覺得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就一腳把我踹開,但我知道太多骯髒事他還是會忌憚我,關著我不讓我走。」
「而我知道的最後一件事,就是他想毀掉張季嫙。因為李靜恩真如他所想,真的愛上了她。林偉很怪,將張季嫙引到她身邊的目的就是要這兩人湊合在一起,但是當她們真的彼此相愛時,他卻又為此憤恨不滿。既喜悅又憤怒,恨透了李靜恩,又深愛著她。」
「所以,妳才會在這時候投靠陸威嗎?」李瑤小心問。
趙清竹沉默良久,最後緩緩點頭。
「只是,如果我能早一點知道陸威暱稱的涵義,我絕對不會與他交易。」緩緩的握緊拳,趙清竹仰頭望著沉墨的夜色,深深的。
「『阿六』,那是我認識陸威後,他告訴我的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