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oengseon 于 2016-8-17 18:10 编辑
(一)姐妹
那是与大学选拔队比赛之后的事。
收到来自大洗学生会发来的邀请函,西住真穗得知大洗将要举办一场庆功宴会,时间就定在明天晚上。
暮云四合。
琥珀色的世界,天边染着淡淡的红霞。
从窗外吹进来的晚风,轻轻拂动着窗帘。
优美修长的手指拈着那张邀请函。
西住真穗眺望着染红的天空,若有所思。
直到那名少女进来,她才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队长——”
西住真穗慢慢侧转回头来。
“艾丽卡。”
眼前的少女有着一头漂亮的银白色头发,宛若仲夏夜的银河那般耀眼。她的性格更是孤傲,犹如雪原中孑然而立的白狼。是一只看似凶猛,实则温柔的白狼。
“大洗的庆功宴,我听说了,队长要去吗?”
一直以来,在艾丽卡心中,队长不擅于应付这些场合,与战车道名流或是各校的交往,都是能避则避。其实这一点,对于西住流继承人身份来说,实在是不合格。
“艾丽卡想去吧?”
艾丽卡一怔,目光媕娿,吞吞吐吐地说:“队长去哪……我就去哪。”
“艾丽卡。”西住真穗抬起左手,轻轻按住她的肩头。
“诶、队长?”艾丽卡愕然。
渊渊窅然的一双眼睛,正毫无保留地,凝视着她。
宛若融入最深沉的夜中。艾丽卡的目光逐渐显露出喜悦、希冀。
“队、队长……?”
连话也说不好了。
在这个人面前,总是这个样子,失了黑森峰副队的英凛气度。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分子,仿佛在噼里啪啦燃烧作响。
然而下一秒。
“真是的。”泠然的声音,出自那人的喉中,带着淡淡的责怪。“明年我就要毕业了,艾丽卡你也要赶紧独当一面才行。”
艾丽卡惶错了几秒,然后铿锵说道:“是,队长!”
一瞬间,艾丽卡仿佛看见队长的唇边,一丝淡淡的微笑。
翌日。
大洗庆功宴当晚。
是夜。
各校队长及重要人物陆陆续续来到了大洗学园舰。
宴会即将开始。
一名少女朝着门口张望,但见宴会时间就要到了,仍不见那人的踪影,少女心中不禁焦虑起来。
这时候,另一名少女来到她的身边,说:“西住殿,在等你姐姐吗?”
“嗯,”美穗低呜一声,漆黑微卷的睫毛低垂,说:“姐姐说过会来的,但是……”
那少女望向外面的天色,说:“是呢,不早了呢,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放心吧,义姐大人一定会来的。”
听到优花里的安慰后,美穗安心了不少。少顷,只听飒飒的风声,席卷着强大的气流,有什么降落在外面。
漆黑的铁十字赫然映入眼帘。
是黑森峰的齐柏林飞艇!
“啊!”美穗惊喜不已,“是姐姐!”话音刚落,她连忙跑到外面。
从齐柏林飞艇走下两名灰色制服的少女,一个是西住真穗,另一个则是逸见艾丽卡。
“美穗。”
西住真穗凝视着朝自己走来的妹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姐姐——”美穗握着姐姐的手,然后看向姐姐身侧的少女,笑道:“艾丽卡同学也来了。”
“那是当然,作为队长最重要的同伴,队长去哪,我就去哪。”
“是、是。”美穗连声应道。“艾丽卡还是老样子呢。”
作为曾经的队友,去年因十连霸败北之事,艾丽卡一度对美穗冷嘲热讽,好在今年的全国大赛,美穗终于以自己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战车道,艾丽卡也逐渐解开了心结,对美穗的态度也友善了起来。
“进去吧,姐姐、艾丽卡同学。”
美穗带领着黑森峰两位核心人物进了宴会,在离舞台稍近的席位坐下。
“看上去很热闹呢。”西住真穗淡淡地说。
美穗喜上眉梢,说:“是啊,圣葛萝莉安娜、真理、桑达斯,大家都来了呢,连大学选拔队的人也来了。”
“恭喜你,美穗。”
美穗眼底低垂,带着淡淡的羞涩,怯怯地说:“这都是大家的功劳,还有姐姐……”
“胜利是属于你的。”西住真穗说道。
这时,大洗的长者、学生会长——角谷杏,作为主人家前来寒暄。
“你好啊,西住队长,感谢您莅临我校庆功宴。”
“嗯,”西住真穗颔首,遂又说道:“感谢您一直以来对美穗的照顾。”
“好说、好说。”学生会长带着一贯从容的微笑,又说:“那么接下来请尽情享受晚宴吧。”
语毕,学生会长凑到西住真穗耳畔,低低絮语。不知说了什么,西住真穗平时淡漠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一抹樱色,极其微妙的表情。
这种神情恰似……羞赧?
美穗不由狐疑,低声问道:“姐姐,会长她对你说了什么。”
被妹妹这样问道,西住真穗恢复一贯的淡漠,正色说:“没有什么特别的。”
“是吗?”美穗将信将疑,显然对姐姐的说辞没有接受。
酒过三巡。
为了慰劳众友军,大洗女子战车道特意安排了才艺表演,宴会内其乐融融。
“……那么接下来是各位翘首期盼的鮟鱇组的绝活表演,鮟鱇舞。”宣传委员河岛桃一脸阴险地宣布说,单片眼镜反射出奇异耀眼的光芒。
“鮟鱇……”话音刚落,一声沉闷的响声,纱织手中的玻璃杯从手中脱落,掉在坐垫上。
鮟鱇组五人同时懵怔,相顾茫然。
“绝对不要!”
“抗议!”
“好羞耻……”
“反对无效!”河嶋桃立马驳回,画风突变,指着她们说:“你们几个,给我快点上,客人们都等着呢。”
“真是挺不错呢,虽说这和优雅相去甚远。”大吉岭不紧不慢地说,手中的红茶未曾离手,姿态极为高贵优美。
“随着微风而去吧……”
人称“琴魔”的继续高中队长米嘉拨了一下琴弦,微眯着眼睛,神情萧散,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哈哈哈,exciting……”凯伊捧腹大笑,发出爽朗的声音。这鮟鱇舞她也曾耳闻,大洗对真理一战时,由于天气寒冷,没有去观战,因此错过了轰动整个战车道大洗女子鮟鱇舞。
“原来如此,鮟鱇舞啊。”被身旁的大吉岭科普过大名鼎鼎的鮟鱇舞后,西队长不由微笑、惊叹,还有期待。
“比起农娜的芭蕾舞还差了一截。”喀秋莎一脸傲娇地抱着双臂,这时,农娜投来一小勺蛋糕。喀秋莎用力咬了一口,却不小心咬到了勺柄,痛得“呜哇”叫了起来。
“总之先煮个意面可以吗。”安丘比举手发言。
“美穗同学的……”爱里寿抱着博科熊,脸瞬间滚烫起来,感觉好热。
惟有西住真穗一脸淡漠,这就是角谷会长所说的“妹妹的service”?
“跳那种不知羞耻的舞,简直是有辱西住流。”艾丽卡义愤填膺地说。鮟鱇舞的羞耻度她也曾听过,作为西住流的次女,竟然恬不知耻地一再跳这种辱没西住门楣的舞蹈。
换上粉色紧身的鮟鱇舞衣,躲在幕后的鮟鱇小组窃窃私语。
“好羞耻,真的要穿这种衣服在这么多人面前跳那样的舞蹈?”华露出尴尬的神情。
“已经不是第一次的说。”麻子不咸不淡地说道。
优花里咬着牙齿说:“看来只有上了!”
“不要,好羞耻……”纱织双手掩着耳朵,蹲地面,在负隅顽抗。
“诶嘿嘿……”美穗一脸苦笑。
“喂!你们几个!”早已不耐烦的河嶋桃踹了美穗屁股一脚,喊道:“go、go、go!”
“鮟鱇!鮟鱇!鮟鱇!”
台下大洗的学生齐声欢呼鮟鱇组,整个场面顿时沸腾起来,直到鮟鱇歌的音乐响起,才戛然而止。
鮟、鮟、鮟……
鮟鱇五人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只好硬着头皮上。
虽然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以前面对的都是不认识的人,或是只有自己人的面前。但是这次,观众全都是战车道的人,这下真的要成为战车道茶余饭后的谈资。
“跳得比上次好呢,对吧,真穗同学。”大吉岭对身边的真穗说道。
“是吧。”真穗轻描淡写地回答。
想起大洗对战真理时,妹妹那突如其来的怪异舞姿,确实让人震惊不已。一向娇羞的妹妹,为了鼓舞士气,不惜采取了那样的方式,最终将队伍带向了胜利。妹妹真的成长了不少呢。
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那晚的震撼。
一袭粉色紧身衣的妹妹,将这个时期少女最美好的姿态表露无遗,三分性感,七分娇俏。莹白的面容染着羞涩的绯色,如娇花初绽,一双明眸秋波流转,配合着那曼妙的舞姿,这副身姿,虽不比那些颠倒众生的美人儿,却也极为赏心悦目。
在想什么呢?
为何像个登徒子一样对妹妹品头论足。
真穗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
是夜。
庆功宴将近尾声,真穗信步来到外面的庭院,施施而行。
微风徐徐吹来,有暗香盈袖。
一树桂花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走到花树下,凝视着这棵桂花树。绿叶泣露,花似银月,淡雅怡人。
如此良辰,如此夜。
恰值此时,有窸窣的脚步声接近。
“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妹妹美穗。
“美穗。”真穗以一贯温柔的语气呼唤妹妹的名字。“只是出来透透气。”
美穗走近姐姐身边,笑道:“姐姐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吧?”
“还好。”真穗淡淡地回答。
美穗微微笑,凝视着姐姐说:“我忘了姐姐是个连圣诞节都不知道怎么庆祝的人呢。”
被妹妹揶揄了。诚然,真穗她不太擅长应付那样的气氛,昔日西住家的门生聚集在西住家庆祝圣诞时,都是妹妹在活跃气氛。
看到妹妹这样笑着,真穗不自觉也笑了。
淡淡的笑意。如是时的桂花一样,不张不扬。
“那今年的圣诞节就多多指教。”真穗这样说道。
“好啊。”美穗开心地答道。拉着姐姐的手,来到青石板坐下。
青石板微凉。
清幽的月光洒落,地面对影成双。
夜雾氤氲,清风徐来,一点一点吹散雾气。
交叠的手掌互相传递着温度。
“我啊,一直都想这样和姐姐好好说话。”望着天上渐渐变圆的月轮,美穗静静地说着。“虽然决战时终于和姐姐说上话了,前天分别时也和姐姐说了不少,但是……不够呢……”
“是啊……”真穗凝视着妹妹,眼眸里蕴藏着如夜一般的深邃,沉吟说道:“我也一直想这样和美穗说话。美穗离开家,离开黑森峰,明明还像昨天之事,却是真实地过去了一年。”
真穗还记得,去年黑森峰败北之后,她和美穗是怎么过来的。妹妹每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给博科熊缠上厚厚的纱布,一边自顾言语。她知道妹妹在舔舐自己的伤口。妹妹无法认同西住流,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战车道,只能像个鸵鸟一样躲起来,逃避学校,逃避西住流,包括逃避她和母亲。而她只能守在门外,一直等着妹妹敞开心扉,什么也做不了。
她是个失败的姐姐。
最差劲了。
结果就是妹妹选择了转学。
离开西住流,离开黑森峰,离开家,离开她和母亲。
她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
妹妹走了。
彻底淡出了她的世界。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她有时候会神思恍惚,无意间将艾丽卡唤作“美穗”,失态极了。
再后来就是今年的全国大赛。
当妹妹出现在台上抽签时,她的内心一瞬间,如同被投下一颗石子的湖水,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妹妹没有放弃战车道,真是太好了呢。
“对不起……”寂愀的夜中,美穗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她低着头,眼底染着一抹落寞。“我的离开让姐姐很困扰吧。”
不合格的副队,不合格的妹妹,面对溃散的军心,亲人之间的嫌隙,又岂是“困扰”一词能概括?
真穗怔了怔。
“美穗并没有错,是西住流不适合美穗。”
“可是我的离开,让姐姐难受了,姐姐很失望吧。”
“不……”真穗摇头,苦涩地说:“我只是后悔自己当初什么都帮不了美穗,就连母亲大人那样训斥美穗,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真穗平静地说着,交叠的手慢慢分开,渐渐变成十指缠绕,毫无缝隙地重合在一起。
“不关姐姐的事……!”
美穗用力摇头。
决战败北后,姐姐从来都没有责怪她,一直默默地守在自己的身边。反而是自己,将心扉锁起来,把姐姐拒之于门外。对于任性的自己,姐姐给予了最大的包容。这一年来自己又究竟做了什么,期间连和姐姐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小心翼翼地躲起来,生怕被姐姐发现。
明明姐姐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己却理所当然地以为姐姐也是无法理解自己的。
想到这里,鼻子一酸,眼眶中泪花涌现。“扑通”一声,美穗扑进姐姐的怀里。
“美穗?”真穗一怔,低声问道:“怎么了?”
“这样就好……”美穗嗫嚅着说,“姐姐的怀抱,好怀念……”
真穗察觉到了妹妹的失落,可是这一刻,只能任由妹妹依赖。
她的双手慢慢攀上妹妹的后背,毫无保留地抱着妹妹。
良久。
美穗抬起脸,眼角的泪已干,依稀可见泪痕。她凝望着姐姐,说:“呐,姐姐难道就没有遗憾的事吗?”
“遗憾的事?”真穗思忖着。
要说遗憾也并非完全没有,只是这份遗憾,比起妹妹的成长,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美穗离开之后,我一度感到很失落,但是从现在看来,美穗的离开是正确的。从黑森峰离开之后,美穗真的成长了不少呢,所以我并不觉得遗憾。”
那场决战,黑森峰输的方式实在是过去温柔,就算是作为队长,遑论是姐姐,也无法责怪妹妹。
而这一年,妹妹已经用她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战车道。
“成长?”美穗抬眸凝视着姐姐,说:“是真的吗?”
“是真的哦。”真穗莞尔,又说:“美穗已经不再是那个跟在姐姐身边的小女孩了,变得更加美丽、更加坚强……”
被姐姐这样赞美,美穗一下子红了脸,感觉好热。
“但还是姐姐的妹妹,所以拥抱可以吗?”
“可以哦。”
“撒娇也可以吗?”美穗在姐姐怀里蹭了蹭,像猫咪一样,娇声细语地说着。
“真是拿你没办法。”
真穗笑了笑,抬起手,用手指温柔地梳理妹妹那猫毛一般的头发。
“才说你成长了不少,结果还像是个小孩子呢。”
美穗犹如小动物一样,乖服地任由姐姐抚摸头发。
“呐,天上的月亮越来越圆了呢。”美穗抬起脸,指着天上的月轮说。
“是呢,因为已经是秋天了呢。”
“好快……”美穗感叹一声,“想起小时候,和姐姐一起看星星的情景呢。”
真穗抬头,目光注视着夜空,月明星稀。“可惜仲夏已经过了,看不见‘2号战车’了呢。”
小时候的时光,真的很幸福。最快乐的事就是和妹妹一起开着2号战车,到处游玩。白天的时候一起去钓鱼、捕蜻蜓,夜晚的时候一起捉萤火虫、数星星。有一晚,妹妹指着夜空那几颗明亮的星星,用手指划出2号战车的形状,那时的她只觉得妹妹真是可爱呢。
“但是还可以看月亮呢。”美穗仰望着那皎洁的月轮,那么亮,却是那么遥远。“小时候姐姐为我背了不少锅呢,把衣服弄得一身是泥那次也是,然后把战车开到池塘那次也是。每次母亲大人都狠狠地责骂姐姐呢。”
真穗笑了笑,那些“被母亲大人责骂的点点滴滴”,现在都变成了她最为美好的回忆。
“因为是姐姐哦。”
母亲大人忙于授课,作为姐姐,自然要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美穗闭上眼眸,嘴角染着幸福的笑容。
这份安定,一直持续该多好。
夜越来越深了。
宴会里面的人各自散去,艾丽卡伫立在门口,远远望着桂花树下那两个背影,心中一抹落寞油然而生。
“队……”
她想呼唤队长,可是这时,优花里出现在她身边。
“西住殿和姐姐分开了那么久,一直想和姐姐好好说话,就让她们两姐妹说个够吧。”
艾丽卡垂首,默默地跟着优花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