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李瑤深深體會到這句話的涵義,藏了多少辛酸無奈,在命運面前人類是多渺小啊........
趕到醫院的路途上,李瑤想過無數的情況,她不敢保持樂觀,就怕期望越大、失望越深。
只是最糟的情況李靜恩都撐過去了,未來只會更好的,一定會更好的.......
心急如焚的李瑤以最快的速度到達李靜恩所在的病房,她站定在病房前,卻忽然不敢推開。
她的心好慌。
明明李靜恩沒事了不是嗎?為什麼李瑤反而覺得更加不安了呢?還有,院方要她做好心理準備再見她,又是什麼意思?
退縮從來都不在李瑤的字典裡。
李瑤推開門走進病房,恰逢醫師巡房看診,一見到李瑤來了醫師便請她往外走,留下李靜恩與另一位白袍醫生在房內對談。
臨走前她匆匆一瞥李靜恩的側臉,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好悲傷。
「醫生,你就直接了當的說吧,李靜恩怎麼了?」李瑤不怕殘忍的事實,她只怕善意的欺瞞。
「嗯.......」穿著白袍的醫師推了下眼鏡,沉吟半晌,「並無危及生命大礙,只是我們替她驗傷時很訝異地發現........下體有撕裂傷,也有檢出殘留精液。」
「什麼?」李瑤愣住。
醫師繼續沉痛地開口,「我不知道患者再送來醫院前受到多少精神折磨,她最需要復原的不是身體上的傷,而是心理。我有請我們精神科的醫師與她聊聊,初步研判她患有PTSD(創傷壓力症候群)可能會導致她人格改變,或是情緒不穩暴躁,關於這方面的專業還是要請妳與另位醫師聊聊。另外........」
醫師話還沒說完,李瑤覺得她已經要暈過去了。
「另外還有呢?」李瑤孱弱的問。
「患者自己要求要做AIDS篩檢。」
「啊?為、為什麼?」李瑤驚呼尖叫,「我姐怎麼可能會得愛滋病?她禁慾得要死!」
「呃,我是不清楚患者的性生活精不精彩........」醫師顯然招架不住李瑤的潑辣。「只是猜想與她下體的撕裂傷有關,當然我們還要再進一步了解情況,畢竟對於一個人來說,這是一個極為嚴重的傷害,身心都是。」
是陸威。
李瑤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從棺材裡挖出來毒打一頓。李瑤深呼吸口氣,她可不想下到醫生了。
「我明白了,我去替她辦住院。」
「麻煩了。」
別過醫生後,李瑤邊跑程序邊想,她該怎麼幫李靜恩?事在人為,如果李靜恩真的鑽牛角尖想不開,那她可以悉心照料嗎?
她從來都是直來直往,該怎麼呵護一顆受傷的心,她沒有把握。李瑤拿著白單緩步走回病房,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李靜恩,佯裝若無其事?還是........
「呼,不行,堂姊現在只剩下我了,我不能退縮。」李瑤心一橫,便推開了門,走進病房。
「堂姊,我來了,等等、唔啊——」
只是她沒想到李靜恩給她的第一個見面禮,竟是一個塑膠杯。幸好李瑤閃得快,不然她可能就會被杯子砸中頭了。
愣愣地看著杯子打到牆後,緩緩地滾到牆邊,李瑤不敢置信地看著李靜恩,「堂姊.......妳.........」
李瑤竟然在李靜恩一向風輕雲淡的目光裡,見到了狠戾!
「我是李瑤啊,妳幹嘛攻擊我?」夾雜一絲委屈,見到李靜恩神情的漠然,李瑤不禁大喊,「........妳不認得我了?」
「離我,遠一點。」
李瑤僵住。
李靜恩很美,她的美是淡然優雅、溫柔慈祥,而不是這樣尖銳冷漠的!李瑤覺得很受傷,心很酸也很疼.......
「妳不要在意。」一旁的醫師起身,輕輕拉住她,「她現在情緒不穩定,會拒絕與人親近,變得不信任人。」
「那她應該認得我吧?」李瑤心中一冷,絕望地問。醫生微微一笑,點頭,「靜恩並沒有失憶的症狀,雖然後腦的確有鈍物重擊過,但不至於導致失憶,不用擔心。」
是不是忘了這些苦恨比較好?李瑤有點想哭,這是她第一次被李靜恩她拒於千里之外,明明她的堂姐是很溫柔的人,會摸摸她的頭說沒關係,有她替他撐腰,怕什麼?
「.......跟我來吧,我跟妳談談關於PTSD的症狀以及後續治療。」
李靜恩漠然地望向窗外,對於李瑤投來的悲傷無動於衷。關上門後,她讓醫生拉著她進休息室,而她也貼心替李瑤泡了一杯熱茶,李瑤覺得好多了。
偷瞄了眼醫生,這個人的笑容好溫柔啊........
「創傷壓力症候群,是在歷經**或性虐待、受到家人的精神或身體虐待的受害者、暴力犯罪的受害者、飛機墜毀或是汽車事故、颶風、龍捲風或火災、戰爭、認為自己可能會被殺害的事件,或親眼看過以上任何事件.......等,皆有可能罹患PTSD,有些人會在半年內好轉,也有些人需要更長的時間。」
「所以會痊癒的對嗎?」
「當然。大多數的案例在家人的陪伴之下都會好轉,所以要抱持著樂觀的態度面對,只是這段時間患者的情緒會相當不穩定,家人也有可能會身心俱疲,但患者本身更痛苦。」她溫柔地道,溫和的目光讓李瑤煩躁的心悄悄安定。
「只是現在靜恩她不願意多談,到目前為止她只是告訴我,她要做AIDS篩檢。若她不說,我也沒辦法為她積極治療,這點還希望妳能多跟她聊聊,我相信她對家人更較能敞開心胸。」
是嗎?想起李靜恩的充滿抗拒的眼神,李瑤忍不住揚起苦苦的笑。
看來未來會很漫長了........此趟確認李靜恩安然無恙後,她便依照約定前往陸家。沒了勢力的陸家變得相當單弱,家道中落的陸家喪禮冷清,許多政商為了避免被人嚼舌根,都只是意思意思包個錢了事。
所以當李瑤一踏入陸家時,陸彥慈一眼就認出她了。
「嘿,怎麼這麼快?」陸彥慈停下手邊工作,含笑迎接,「李靜恩還好嗎?」
李瑤聳肩,「不太好,但是暫時沒事了。妳繼續啊,我有什麼可以幫妳的嗎?」
「嗯,讓我想想。」陸彥慈環顧四周,像是想起什麼驀然側首,眼含笑意問,「妳的手巧嗎?我是說,會不會介意手指粗糙之類的。」
「不只巧,還按時剪指甲好不好?」看著李瑤陰陽怪氣的笑容,陸彥慈忍不住輕拍她手,「沒正經的,我是想要妳幫我摺蓮花,我忙不過來,折多少都好,不過妳會折嗎?」
「簡單,小事一件,那我要去哪折?」
「我房間好了,現在只有我房間比較清靜,妳也知道喪禮就是這樣人來人往。」陸彥慈的笑容多了幾分無力,李瑤點頭,在陸彥慈比手畫腳一番後便自己去找位置了。
望著李瑤一向豪邁率性的背影,陸彥慈忍不住笑,剛剛的話讓她有些上心,那應該.........
不會吧?陸彥慈一笑置之。
李瑤忽然想起一句『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可以說是陸威一生的寫照,只是王熙鳳的下場比陸威好上一些。
陸彥慈,就是陸威錯估的那一個。他以為陸彥慈什麼都不知道,只以為她不過是小女生,卻忘了——她是陸家正宮的長女。
陸彥慈是如假包換的富二代,不是臨時插足進門的麻雀,是一出生就戒慎恐懼地跌跌撞撞長大,母親告訴過她,想在陸家活下去就要懂得裝傻。
陸彥慈將自己偽裝得很好,大智若愚,甚至掩過陸威的耳目。
自從知道了父親在外的風流,甚至包養了一個小白臉,陸彥慈更加小心謹慎,暗地從旁觀察,會運用權謀的何止陸威?
陸彥慈的聰慧可以說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她從老一輩口中得知,原來自己應該還有兩個叔叔,父親竟聯手其他親戚弄死了兩個叔叔,陸彥慈當下除了震驚,還有恐懼。
於是她懂了,父親才是她最該提防的人。
她接管金鑽酒店是意料之內的事,更不意外的是她的權力被架空了,陸威仍是掌管實權的人。陸彥慈安靜地、乖巧地待在陸威視線之內,埋了多年的勢力小心翼翼搭線,就為了父親哪天發狂想毀掉她時,她能有自保能力反抗。
只是陸彥慈沒想到的是,父親想對付的人,竟不是任何一個與陸家有關的人,而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女子。
長年相處下來,陸彥慈大概能抓到幾分陸威的習性,她知道頂層VIP套房有一間是陸威專屬,而陸彥慈在門上動了手腳。
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她只是防範未然,卻意外救到了無辜之人,她覺得真是太好了。
陸威的失敗,全源於他重男輕女的觀念。
他對陸彥慈的漠不關心致使他輕敵了,他最該控制的人不是戴蒙,而是陸彥慈才對,直到走道盡頭被推下懸崖時,他才赫然發現,他輸給了自己的輕率。
但再怎麼樣,血濃於水都是他們無法否認的事實。
陸彥慈的體內仍然留著陸威的血,她知道。所以金鑽酒店毀於一旦時,她並不心痛也不恐懼,她反而覺得鬆了口氣。
父親堆砌的華麗王國,陸彥慈無福消受。她告訴自己,金鑽倒了又如何?她屹立不搖有一天便能東山再起,她會用自己的雙手開創自己的未來。
陸彥慈一邊忙著喪禮,一邊剷除陸威的餘黨,多虧了李瑤的拔刀相助,事情進行得比想像中順利,即便陸威遺囑是將所有財產都留給戴蒙,陸彥慈還是擁有特留分,而戴蒙也將分到的遺產留一半給陸彥慈。
「姐,我知道妳想創業,老實說我用不到這麼多,所以給妳做投資吧。」戴蒙蠻不在乎地道,「每個月匯生活費給我就行了。」
陸彥慈笑著伸手揉亂他的髮,暖嗓輕道,「你在巷子裡開了一家吧,以為我不知道嗎?」
「欸?」戴蒙怔愣。
「那個地段不好,我給你找了一個小店面,雖然還不夠大,但是地段很好,而且位於精華區內,但我可不會幫你經營,你要靠自.......欸?」陸彥慈話還沒說完,她落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戴蒙一語不發,但陸彥慈都懂。
「是說,如果你很閒的話,你也去幫我折蓮花吧?」
「我不會折啊。」戴蒙無辜。
「去跟李瑤學啊,她現在在我房間折蓮花,你也去幫忙。」陸彥慈推著她走,戴蒙忍不住高呼,「等等!姐,妳不是不讓外人進妳房間的?」
「她是朋友。」陸彥慈一本正經。
「拜託,妳會被那個八婆扒一層皮好不好!妳都不知道她有多像男人婆!」戴蒙沒好氣地哀求,可惜這招對陸彥慈沒用。
戴蒙揚聲抗議,「胳膊向外翻也不是這樣!不過姐.......」戴蒙揪住她的眼,笑得像狐狸,「我說,妳對她挺上心的哦?」
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辮子,陸彥慈板起臉,「胡說,我跟她才沒有可能,我也沒有往這邊想過。」
「我也沒說妳跟她想要有什麼發展啊,都是妳在說。」戴蒙燦笑。
陸彥慈被將了一軍。臉色華麗麗紅橙黃綠藍靛紫全跑一遍,那口氣悶得發慌,她瞪了他一眼,將他推進房裡用力踏步離去,也許只是為了掩蓋心跳的慌亂。
「呦,小人妖,你怎麼有空過來?」停下手邊的動作,李瑤沒意識到門外有個人心中正在風風雨雨,只見到戴蒙揉著肩膀坐到她對面。
「妳以為我願意來找妳啊?死八婆。」戴蒙拿起紙開始折,依樣畫葫蘆。「欸八婆,妳有沒有男朋友啊?」
「沒,不過我結婚了。」
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戴蒙狐媚般的眼瞪大,「結、結婚?真的假的?」
「煮的炒的。」李瑤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我嫁給事業了,生生世世、永永遠遠,至死不渝!」
戴蒙花了很大的心力才沒能上前掐死笑得花枝亂顫的李瑤。兩人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搭聊著,風雨過後,她們的心更澄澈坦然了。
「欸,我問你哦,馡姐跟趙清竹是什麼關係?」李瑤漫不經心地問,就是為了看起來更坦蕩一些。「我今天去看趙清竹的時候發現馡姐也在,我以為這兩人不認識。」
「馡姐?哦,我知道這兩人認識啊,但不知道她們熟到這種地步。我記得是因為林偉吧,趙清竹是他的養女,而馡姐的再生恩人是林偉,這兩人會認識也不為過。」
「是哦,所以在Night被燒毀以前,趙清竹曾經出入過?」
「當然,只是很少,我跟趙清竹還真的不熟,不過就連張季嫙都曾是Night的常客了,別小看Night,它也曾經是紅極一時的PUB,很多網紅指定辦趴的地方。」
「其實哪有什麼不被汰換的?」經歷了這麼多事,李瑤對於人生的態度也改觀了。「珍惜當下才是最重要的,什麼名利啊、緋聞啊、愛恨啊,人死了不都是雲煙。」
戴蒙瞅她一眼,有些新奇:「妳這樣還是適合當記者嗎?沒有汲汲營營的態度,很能繼續當頂尖記者吧?」
「是啊,但記者這個工作是我打從心底喜歡的,不過也真的有點累了。大學一畢業就進入這個圈子,不斷打滾到現在也是有點成績,放棄了很可惜,但也真沒心再去挖掘別人的秘密了。」
機不可失!戴蒙聲東擊西,冷不防地問,「那妳想不想來幫我姐創業?等喪禮告一段落後,金鑽酒店會收起來,我姐她有創業的打算,妳既然也那麼閒就來幫她啊。」
「那也要妳姐開口問吧,怎麼由你做主?」李瑤鄙視他。
為了大姊的幸福,我忍!戴蒙忍辱負重,堆起滿臉笑容討好,「欸不是,我是真的覺得妳很適合做生意,妳不覺得我姐有時候太厚道了啊?她就是心太軟吃了很多虧,妳這麼剽悍配她剛好。」
「你姐那叫游刃有餘,你不要小看你姐,她的交際手腕很高的。」
這個豬頭.......戴蒙聽不下去,憤而扔下蓮花歇斯底里,「啊啊啊——妳這個死八婆!叫妳去幫就去幫,我出去冷靜一下。」
望著戴蒙氣沖沖的背影,李瑤真不解他幹嘛忽然發飆?難道是女人病來了?
「我又沒說不幫,這男人心胸有夠狹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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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是完結章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