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洗町。

平安夜当晚。

大洗女子战车道的成员在学校举办圣诞party，好不热闹。千树万树，闪耀着璀璨的星芒，整个世界亮如白昼。

世界沉浸在欢笑声中，心的呼唤淹没在这喧闹的海洋中。

夜阑深，人无寐。

是时，美穗从被褥中爬起，披上外衣，独自来到廊下。

冬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天地间一片静谧杳然，昨夜的喧嚣也随着这积雪深深掩埋，已然无迹可寻。寂寞涌上心头。这种落寞，恰似烟花寂灭、美丽的泡沫在眼前消失。

那淡淡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她在廊下孑然而立，寻找着，梦中依稀的面容。做了个短暂的梦，醒来后怅然若失。

一树梅花，凌寒独自而来。被冻伤的白花，在风雪中，漫无目的地飞舞着。

这是雪，还是白花？

她已分不清。

“……姐姐。”

她的话语在空气中散开。

“为什么……如此地……”美穗叩问着自己的内心，思绪如线般缠绕，百般无解。她的眼眶中逐渐地，溢满了泪水，闪着晶莹的泪光。

这无以名状的、强烈的思念，折磨着内心。

“想见你……”

这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两行清泪在脸上滑落，冰冰凉凉的。她下意识伸出去碰，泪水盈满掌心。

“美穗穗——”

一声清亮的声音将她从悲伤中拖回，蓦然回首，纱织已站在玄关，静静地看着她。

美穗赶紧用衣袖抹了抹眼泪，望着她说：“纱织？”

“美穗穗又在想你姐姐了吗？”纱织走到美穗的身边，与她一起遥望这雪白的夜色。

“我……”美穗低下头，轻声说：“很不中用吧。真是奇怪，即便当初自己一个人转学来到大洗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思念姐姐。”

“虽说姐妹关系好是件好事，但这样……”这令人不解的气息，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我也知道这样很奇怪。”

就算是在夜中，也能看见美穗眼神中的寂寥。

“小的时候，母亲大人一直很忙，我度过的最多时光，就是和姐姐在一起。但是现在……”美穗低下头，濡湿的睫毛动了动。“已经无法和姐姐在一起了。”

“是呢。”纱织感叹，“就像是雏鸟终有一天会离巢，我们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的家人身边。”

“是这样的吗？”美穗将信将疑地看着纱织。

纱织点点头，又说：“我啊，一直想毕业了去陆地上生活，虽然与家人分别会觉得难过什么的。但是呢，就算是家人，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美穗穗和姐姐，也有各自的人生哦。”

“各自的人生……”

是啊，就算过去十六年里，和姐姐重叠的时光最多，将来也会……

准确来说，现在已经分别岔开了。想到这里，美穗心里更加地失落。

“对，无论是美穗穗还是姐姐，将来都要各自结婚的嘛。”

“不要！”

“美穗穗……？”纱织被她这声吓到了，望着她说：“为什么这样地……”

“果然我变得好奇怪。”美穗强忍着郁痛，吐露心声：“我曾经想过，就让姐姐变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一想到姐姐会变成别人的，我……”

……无法接受。

那个只属于她的姐姐，只对她一个人露出温柔微笑的姐姐，变得不再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话，那样子绝对不敢想象。

“美穗穗的姐控情节真是异常地严重呢，那样的漫画也不是没有。只是我们已经是高中生了哦，明年就上高三了。作为一名成熟的女子高中生，如果还像个小学生一样粘着兄弟姐妹，这样子的话，男生会敬而远之的哦。”

“男生吗……”美穗憨笑，说：“我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

“不行的！绝对不行！”纱织激动地说道。“这样下去的话，美穗穗会变得越来越奇怪。所以说，美穗穗也赶紧交个男朋友啦！”

“但是……我们不是女校嘛。而且，像纱织你这么出色的人，都还没有交过男朋友。”

“……”纱织心口的位置仿佛被射中了一箭，尴尬地冷笑着说：“说的也是……”

“但是但是……”纱织心花怒放，补充说道：“大学是男女同校的说，啊……我绝对要谈一场罗曼蒂克的恋爱。美穗穗也要哦！”

美穗笑着说：“我有姐姐就够了。”

纱织斜睨着她，吐槽说道：“果然你就是个姐控！”

美穗呵呵地笑。

“总感觉……”美穗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心情变得愉快了许多。谢谢你，纱织。”

“我们是朋友嘛。”看到美穗心情好转，纱织也松了口气。“说起来，明天不打算一起玩吗？”

美穗摇头，说：“不了，我和姐姐约好了，圣诞节这天要一起过。”

“但是，你姐姐会回来吗？”眼看就要凌晨了，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会的。”美穗坚定地说，抬头仰着天空，将这份潋滟的情思传达。“一定会回来的。”

“那就好。”

翌日。

经过一天的降雪，雪积的有五十厘米厚。清晨醒来，雪霁放晴，一丝暖暖的晨曦射入眼帘。美穗在回公寓的路上，就看到人们在铲雪，孩子们则在一旁堆雪人、打雪仗。美穗看着这幅光景，想起小时候和姐姐一起筑雪洞的情景，不自觉笑了。

吃过早餐后，美穗换上一件有着圣诞风格的红色呢子面料的外套，戴着米黄色针织帽子，样子十分娇俏可爱。

她在公园等待着，时不时看看手机。手机安安静静，没有收到关于姐姐的消息。

风云变幻，天气瞬息万变。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瞬间便已乌云密布，看起来又要下雪了。

雪，寂静地飘落，一点点，犹如白花。

寒意袭人。

美穗抱着身体，抬头仰望着布满云霾的天空，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姐姐……”

到了傍晚，雪越下越大。

寒风凛冽，呼呼嚎叫。

但是她还在公园徘徊，久久地等待着。期间，有一位老奶奶上午时候从这里经过，到了傍晚，看见美穗还在那里等待，不由问起。

“还在等待吗？”

“嗯。”美穗微笑着回答老奶奶。

“你等的人恐怕不会来的了，回去吧，小姑娘。”

美穗摇头。

“不，我相信她一定会来的。无论多久，我都会等。”

老奶奶最后摇头叹气离开。

夜幕降临。

小镇的灯光点亮了，四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是时，晚上七点十五分。

美穗落寞地行走在人流中。即使四周亮如白昼，那也只是假象，是借由灯光所装饰出的明亮。

痛苦、惆怅、思念，百感交集。

心隐隐作痛。

为什么心会这样地痛？

她反复问着自己。

你的姐姐于你——真的只是姐姐吗？

她默默地想起某日米卡对她说的话。

她仰望着暗黑的夜幕，抿着苍白的嘴唇，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苦涩地笑了起来。

“是这样啊，我……”

当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真正心情时，美穗又是一番失落，眼底闪着潮湿的水光，浸润着睫毛。

美穗神思恍惚地行走着，不自觉已经回到了公寓楼下。

“姐姐，圣诞节要过去了哦……”

当所有的期待都成空，终于等到心意阑珊。飞落下来的白雪，将她的心一寸一寸地冰冻住。

“姐姐，你失约了……”

就在这时。

“美穗——”

一声空灵的声音，亦真亦幻，似有似无。

美穗抬眸，一个淡淡的面容映入眼帘。这一刹那，她的脑中仿佛轰然炸开有千片万片雪花，一片白茫，世界顿时静得宛若没了呼吸。

这个身影是……姐姐？

“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就像夜色中飞落的雪花，轻盈而透明。

“姐姐……”

那约定中的重逢，这一刻却宛如隔世。轻盈洁白的雪花在她们之间飞舞着，除了这细碎的雪落声之外，只剩一片冗长的沉寂。

直到真穗微微张开双臂，微笑着说：“……要抱吗？”

怔了怔，美穗不顾一切扑进姐姐的怀里。她喜极而泣，呜咽着说：“姐姐、姐姐……原来真的是你。”

真穗怔了怔，伸出冻僵的手，轻轻碰触妹妹的脸。“对不起，因为航班晚点了，回到日本已经是这个时候。”

美穗抬起脸，双手擦了擦眼泪，说：“我差点……以为姐姐不会回来了。”

“是我不好，让美穗这样难过。但是接下来，我要对你说一件藏在我内心很久的话。”

美穗一怔，牵起姐姐的手，破愁为笑，说：“先回去再说吧，我也有好多话要和姐姐说。”

真穗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将手从妹妹手心中抽出，说道：“等我说完，美穗你再决定要不要让我进去。”

“姐姐……”美穗呆呆地凝视着姐姐。

真穗深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对美穗有了感情，喜欢着美穗。我知道作为姐妹，这份思念是不被允许的，可是，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美穗静静地听着，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去德国的这些日子，美穗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眼前萦绕。我知道当我说出这些话来，我和美穗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真穗低下头，甚至不敢去看妹妹的脸。但是，无论如何，只有前进这一条道路。

“这样啊……”美穗突然笑了，笑得如梨花一样甜。“好开心，原来是一样的心情啊。”

真穗浑身一颤，难以形容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撼。

“美穗，你……”

美穗握起姐姐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心跳不止。“我对姐姐也一样哦。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过来，自己对姐姐的那份思念。”

在温柔的泪痕中，体会到了不同的思念。

真穗凝神听着，已经忘了如何言语。

“姐姐，不要再逃开了，这样一点都不西住流。我很笨，你不说我是不会知道的。所以姐姐，把你的真实心意全都说出来吧。”

“可是，这种事由我说出来也可以吗？”

美穗微笑颔首，笑中带泪。

真穗轻轻碰触妹妹的脸颊，眼睛里饱含深意，屏息微笑，语气放得更加轻柔。

“我想要美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