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对于王储的着力培养是显而易见的。不仅招募了北帝国最有学识的学者们,甚至重金礼聘外国的教习作为他的私人导师。每周,女皇也会抽出时间来检查王储的学习进度——两人的年岁相差无几,见闻学识却差着好大一截。
尽管如此,王储学习北国语的进展依旧缓慢。教授北国语的学者们纷纷自叹无能,向女皇引咎辞职。
威尔斯王储从骨子里认定自己是青国人,根本不屑学习北国的语言、历史、习俗。他常常在上课的时候肆意羞辱斥骂老师们,甚至公然酗酒。
几位教师规劝无效,也曾有人向伊莉雅女皇报告过几次。女皇自然对王储大大申饬了一番。可在此之后,向女皇报告的那几位教席遭到了王储的报复,渐渐的,大家也就敢怒而不敢言了。
伊莉雅心里雪亮,但顾虑到王储的身份与尊严,也不便当着臣下的面公然批评。于是宽慰了学者一番,安排他当了妮娜跟凯特的教师。
令学者们感到惊讶的是,这两位女学生倒比王储学得快多了。尤其凯特,不仅聪慧伶俐,还经常虚心求教,虽是稚气难脱,却也惹人爱怜。学者们也不吝指点。这女学生的进益,也着实让他们感到自豪。因此不免在女皇面前大加赞赏,一方面是出于真心,另一方面也表明教不好王储并不是自己的无能。
起初,威尔斯听到这些消息并不放在心上。女皇让妮娜与凯特陪伴他一同学习,他也不以为意。
但很快,他开始感觉到压力,为了在未婚妻妮娜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上课时不能像以往那样随心所欲。而凯特的表现更令他难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个“乡下”女孩的学识已远远超越了他。
“凯特好厉害呢!”青国公主总是毫无保留给予挚友赞美。
凯特有时会腼腆地谦虚两句,有时也会颇有几分骄矜地坦然接受。
当着妮娜的面,威尔斯只能隐忍下满心的嫉恨。他本是肆意妄为惯了的,自制力并不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高明。
终于有一天,藉由些小事寻得了凯特的把柄,不仅言语羞辱,更命令卫兵们抽了她十多鞭。妮娜在一旁哭泣着苦苦哀求,才勉强作罢。
晚餐时,女皇没有看到凯特,便有意无意地问起。
妮娜讷讷地不知如何回答。
威尔斯便将自己惩罚凯特的事叙述了一遍,并补充道:“我本来也只是想让她认个错就算了。哪知她不仅不知悔过,还当着众人的面顶撞我。所以我就略施薄惩。”
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看出一个人的心胸器量。伊莉雅并没有出言责备,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做的很对。”之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天的晚祷结束后,伊莉雅带着几个侍从信步走到凯特的卧室外,听到有人在屋子里交谈。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进去时,身边的侍从却习惯地上前为她打开了门,并大声宣布北帝国女皇驾临。
她只得微笑着走进去。
房间里只有凯特和侍女米娅。因为刚受过笞刑,凯特此刻正趴在床上等着换药,见女皇进来便挣扎着想要起身。
“不必多礼了。”伊莉雅挥了挥手走到床边。
纤瘦的背部横七竖八地分布着十几条鞭痕,刺目妖冶的红。施刑的人显然没有手下留情,有几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煞是可怖。
这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了。
伊莉雅皱了皱眉,却又不动声色地说:“幸好只是皮肉伤,休养一阵就会好。”她不是个偏听偏信的人,威尔斯的一面之词她并不完全相信,只不过,她必须帮助自己的继承者竖立威信,所以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最好不要过问。
忠心耿耿的米娅勉强能听懂简单的北国语,她满腔愤懑,用青国语又急又快地嘟哝了几句,语气里火药味很浓。
凯特连忙喝止,“米娅,你退下吧,这里不需要照看了。”
“可是……”米娅还想争辩。
“退下。”
米娅不得已离开了。
凯特心情同样沉重,后背的伤抽痛着让她感到痛苦、委屈,以及愤怒。她根本不期待伊莉雅能为自己主持公道,只是……哪怕只是柔声的抚慰,也好。
然而,女皇冷淡的言语令她失望。
这种时候还抱有期待的自己,果然很傻么……
“希望米娅没有冒犯到您,陛下。”她不希望有人借机为难自己的好友,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怨愤,“她不懂北帝国的礼节,这都怪我没能教好她。请您原谅。”
伊莉雅不置可否地笑笑,对自己的随从说,“药膏。”立刻有人将黑油油的药膏瓶恭敬地递到女皇手中,“你们退下吧。”她命令道。
众人默无声息地鱼贯而出,房间里只剩下女皇跟伤者。
“疼么?”
简直明知故问!凯特干脆地回答道:“很疼!”
气势汹汹的回答让伊莉雅不禁莞尔:“小凯特很怕痛?”
是人都会怕痛的吧!凯特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那就委屈你再稍微忍耐一下。”伊莉雅打开瓶子,浓重的药味瞬间弥散开来。指尖挑出药膏放在掌心借体温揉开,然后小心地敷上伤口。
“嘶……”辛辣的刺痛,让凯特倒吸了一口冷气,手用力地揪紧床单。那温暖柔软的手掌轻缓地按揉着,仿佛带着无尽的怜惜。凯特觉得体温不断升高,尤其是脸颊异样的热烫,时而被药膏的凉意和伤口的疼痛激醒,时而又热得晕乎乎的,意识模糊。
“不该让你跟威尔斯一同学习的。”女皇的话语里隐着几分歉意。她的本意是想以此激励威尔斯,哪知适得其反。
凯特含混不清地“唔”了一声,内心的忧郁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然而一种新的苦闷又蔓延开来。她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身躯,温柔而切实的触碰让她满意地轻叹,却又涌起更多的渴望。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舒服的不想思考,眼睛也沉重地阖上了。
“这几天就留在房间里好好养伤吧。”伊莉雅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可温润幽香的吐息却又分明地盘桓在耳鼻之间。
“凯特?”
“嗯……”凯特无法给予更明确的回应,脑子里一片空白。
望着昏昏欲睡的少女,女皇露出宽容的笑,替她掖好被子,俯身在她耳边柔声说:“睡吧。”
“唔……伊…伊琳……”清甜软糯的呢喃。
伊莉雅愣了一下。“伊琳”是她的昵称,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呼唤她了——虽然有点无礼。
心中涌起某种情愫。她感到陌生,却又有些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