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
握住大吉岭柔若无骨的手掌,掌心传来微微颤抖。用力十指交缠,大吉岭挣脱无果停止挣扎,蔚蓝眼眸错开她的目光轻声叹息,默认态度。西住真穗心头发苦,勉强扯动嘴角,
“我不知道,哪点值得你恐惧。”
“听过英国这句话吗?不要一见钟情。”
“可你已经赢了。”
西住真穗语气急促,处变不惊的神情带了些慌乱。
“唯有死者方能看见战争的结束。”
“别拿格言糊弄我,那是别人的人生感悟!”强行打断她的话,猛然提高一个音调,领口脖颈处升起剧烈疼痛感让西住真穗不由按住自己的喉咙咳嗽,大吉岭抚着她的背,表情晦涩难懂。
等了许久她不答话,自己的掌心渗出汗水,而那人一如既往的冰凉,怎么也捂不暖,西住真穗松开紧握在一起的手,向后退几步分开彼此的距离,鞋底踩在瓷器碎片上发出咯吱崩裂的声响,捏住眉心骨揉搓,
“为什么你总要把它比做战争?”
少了凛然端正的气势,听起来甚至有些柔弱,“我不懂啊,大吉岭。”
“不是你的问题。”
大吉岭伸手捋平恋人皱在一起的眉头,不会再有人比她更了解西住真穗。她向外界展示在战车道中无所不能的强大,私生活中温柔体贴,也有偶尔犯些小迷糊的可爱,哪一点都吸引着她的目光。
是友人,是对手,是爱人。
无人能撼动这份爱意。
但安全感缺失带来的隐患随着爱意膨胀而膨胀——爱人的名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西住流’的存在。世间情侣常通过婚姻提高安全感,她们的关系让这种形式必须转为秘密。
正因如此,大吉岭喜欢听恋人的甜言爱语,却讨厌她许下的任何承诺。
“自己打败自己是最可悲的失败,自己战胜自己是最可贵的胜利。”
没人能够战胜陷入恋情患失症中的自己,哪怕自信如大吉岭。谁都不会希望最看中的未来或许没有结果。
“真穗,能给我一些时间冷却头脑吗?”
“因为什么?”
“我不想改变。”
即使得不到想要的未来,也想挺直腰杆离你而去,还是那个未曾为任何人放下身段、不曾卑微的自己。
“没人要求你改变。”
“我知道,所以,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你想怎么办,多久?一年,还是两年?”西住真穗率先妥协让步,扯扯嘴角僵硬笑道,“总要加个时效吧?大吉岭。”
不然跟分手有什么区别。
“苏格拉底曾说,在你发怒的时候,要紧闭你的嘴,免得增加你的怒气。”
怎么会听不出恋人的潜台词?大吉岭举止轻盈跳下桌子,整理仪表拢好衣服,同样将地面碎片踩的嘎吱嘎吱,毫不心疼原本名贵的瓷器,
“世界战车道锦标赛选拔资格审查开始了吧,真穗。”
“是。”
“我希望你能够在锦标赛中夺冠。”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狠心,大吉岭。”
“在你心中我莫非一直是傻白甜角色?”
“我不知道你比我更看重‘西住流’,可以理解成对我家的赞美吗?”
“当然。”
世锦赛两年一届,那是每一位战车道成员职业生涯中追求的巅峰。无数职业比赛者为赚取通往世锦赛的积分争夺国内、世界排位,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年少青春年纪加冕,拥有实力天赋却止步亚巡赛,连世锦资格赛都够不到的比比皆是,世界冠军这个称谓,只降临在极其少数人头上。对于目前职业预备役中一员的西住真穗,无疑是天方夜谭。
“你会等我吗?”
“等待不免无聊甚至痛苦,但一无期待的人更其无聊和痛苦。”
“好。”
愕然望向轻易答应的恋人,西住真穗正蹲下身,一点一点拾起粉末中残存的碎片放到纸巾上,手纸纹理淡淡晕开一缕红痕,鲜艳颜色刺痛了视觉神经,大吉岭捉住她的手腕翻过她的手指,锐利瓷片划开的伤口正向外渗着血,语气顿时不善起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倾向呢,西住真穗。”
“没找到扫除工具,总不能让你收拾吧。”
西住真穗轻描淡写将大吉岭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拿开,一手把碎片扔进垃圾桶,
“待会你用硬纸打扫一下碎末。”
“……”
“就这样吧。”西住真穗转身离开,搭在门把上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步伐偏头淡淡说道,“我是一个独占欲很强的人,你可以尽情出入各式场所,但请不要让我知道,不然,我会吃醋的,像这样千里迢迢跑来——”
她无奈叹了口气,没办法似的,宠溺补了一句,“不过这几年你自由了,再会,大吉岭。”
噹。
重归寂静。
大吉岭袖口还沾着血迹。
阿萨姆回到部室,看到有严重洁癖的友人正蹲在地上用手清理瓷器碎末,吓得她退出部室看了看牌子确认无误再次进屋,果然是大吉岭,第一次看见失魂落魄的挚友,怎么跟她搭话她都没理,尝试提起西住真穗这个名字才有反应,用脚趾都能想到这家伙变成这样的原因。
三十分钟了,大吉岭保持望向窗外发呆的姿势没变过,阿萨姆长叹一口气,“电话里如胶似漆,她来了你反倒矜持。”
“互相尊重是第一种美德,而必要的距离又是任何一种尊重的前提。”金发人偶机械式应答,蔚蓝眼眸清澈见底,不见焦距。
“你是怕得不到想要的期待回应吧。”
大吉岭肩膀一震。阿萨姆加深了自己的判断,准备出一套新瓷质茶具,边清洗边问道,“事实上如何呢?大吉岭,你期待的任何一样她没有过回应吗?”
“有。”
每一样都有。
只要是她提或者表现出的,西住真穗都会想方设法的给与回应。
“哈……那你在闹什么别扭呢,大吉岭。”
情侣们都喜欢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吵架吗?还没有对象的阿萨姆理解不能,印象中西住真穗是一位稳重沉稳的人,和态度轻浮的挚友完全相反——大吉岭私人生活中的恶趣味并没有影响她找女朋友的眼光,这一点在少部分知情人得到了公认。
“什么也没喔。”
嘴硬。
阿萨姆冲泡一壶茶水,沏一杯放置大吉岭手边,瞧她食不知味端起凑到嘴边,浑不觉杯子里是滚烫的热水,急忙夺过茶杯,大吉岭歪歪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能说明一下来龙去脉吗?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倾听,大吉岭。”
“嗯……”
一旦打开了大吉岭的话匣子,一时半会想让她闭嘴不可能了。阿萨姆做好被塞一嘴狗粮的觉悟,竖起耳朵听友人叙述,大吉岭在想要听取别人意见的时候,都会把事实放的尽量客观,像是征求友人——快点给我台阶下,这样的含义在里面。
真是不坦率啊,大吉岭。
“怎么看都是因为那位荷尔蒙旺盛忽略了你,导致你对自身魅力产生怀疑的恼羞成怒吧?”
阿萨姆无奈叹气。恋爱中的人真是太麻烦了,西住真穗踩雷区的本事跟喜欢制造雷区的大吉岭说不定是绝配,不,本来就是绝配。不可察翻了个白眼,阿萨姆把矛头对准大吉岭,
“以前就很想说了,大吉岭,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思维一定要改改。”
“啊啦,有吗?”
大吉岭捣住下巴,漫不经心反问一句,没有了下文。
“唉。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家那位不可能不了解,我这个外人不多说。”
她默认的态度在预料之中,阿萨姆摇摇头,回避大吉岭刻意的避重就轻,干脆利落扔出主题问道,
“所以,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叙述流程看似乎缘由很简单,情人间偶尔别扭摩擦实属平常,但她是大吉岭,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凭借大吉岭对待西住真穗那股认真,亲手推开西住真穗的选择不异于抉择,看她神情恍惚的模样就可知了。
大吉岭脑子里很乱。
以至于现在都还没有实感。
那人生气了,非常。
A型血的人尊重规矩,稳重,忍耐力强,同时又富有牺牲精神,交往以来,西住真穗在她面前一直以寡言温和的姿态,遮挡风雨,倾听诉求,恋人内心深处隐藏的脆弱跟悲观被她惯性伪装。首次从她眼中看到无助,大吉岭的心狠狠揪疼,然而她不得不把她推离这个即将变成是非之地的地方。
衣料上血迹干涸。大吉岭脑海中一直回放着西住真穗走时那一瞥,冷漠,疏离,孤傲,不再是印象中的模样,她似乎可以想象出回归冰冷模式的西住真穗,在即将开始的排位赛中会展现出什么样压倒性的强大,内在感情相当丰富,易凭感情决断的恋人,抛弃多余情感后才是真正西住流继承人的水准。
我又把您的女儿还给您了,西住流当家。
拥有这样的筹码,或许在谈判中能起到想要的结果。
没错,聪明人总能第一时间换取筹码。
“大吉岭,大吉岭。”
伸手在再一次神游友人眼前晃了晃,阿萨姆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叹气全在同一天叹息完了,担忧询问,
“你怎么了?”
“没什么,过多关心有的时候是毒药喔。”
收好乱七八糟的情绪,大吉岭回过神微微一笑,阿萨姆见到她的笑容更放不下心,友人很少露出这种虚无缥缈的气息,稍带寂寞又无所畏惧,让她精致盛极的美貌染上不实感,仿佛下一秒消失不见般镜花水月。
“你……不会想不开吧?”
话一出,阿萨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开玩笑,那可是大吉岭!不把别人逼的有求死之心就算手下留情的大吉岭!怎么可能有那么幼稚的想法,自己是漫画看多了还是言情读多了?
果然,听到这句话大吉岭先是瞪大了眼睛,不理解意思似的眨了眨,消化掉这句话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住唇瓣吃吃的笑,而后像是抑制不住笑声,按住桌子低头极力忍笑,肩膀一抖一抖毫无形象。
阿萨姆囧着一张漂亮的脸看她发笑,大约过了三分钟,大吉岭优雅抬头,手巾轻抿嘴角,弧度还没落下。
“我求你忘掉,真的,大吉岭。”
刚刚绝对是气氛使然造成的脑抽。
“你能这么关心我,我很感动,请相信,绝不做人生的逃兵,是身为淑女的骄傲。”
大吉岭一本正经回复,阿萨姆脸色更囧了。
“咳,总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阿萨姆。”
经过一番心境起伏,大吉岭主动将话题拉回到友人的提问,眉宇间放下焦灼,更显眉目如画气质清贵,也许是心理原因,阿萨姆总觉得大吉岭那份不自觉流露出的魄力越来越像西住真穗,不过后者更重更浓。
手指在瓷器上滑了一圈,大吉岭浅淡平缓的开口,
“我想要一个人的情报。”
“谁?西住真穗?”
“不喔。”
一副【那家伙是我的所有物还需要找什么情报】的倨傲,大吉岭摇了摇头,
“下午集训提前脱队,时间在14点左右的那位。”
“啊?你找这样一位干什么?”
“嗯哼。”
阿萨姆头脑缓慢运转一个周期,眉头深深皱到一起,结论很快就能得出,但有点难以置信,而且她更不想去预计这件事可能引起的麻烦程度,所以阿萨姆选择了期望否决式的问句,
“目击?”
没有谈及主语。
女生八卦的天性向来强烈,女子学院这里尤甚,如果成真简直是一场灾难。阿萨姆不止一次祷告这是一场梦境,大吉岭轻轻吐出‘是’字之后,梦醒了。
“我太小看你了,大吉岭。”
“嗯?”
“为我的浅薄无知道歉,我以为你真的是单纯因‘想要得到注视而非触碰’这种酸臭气息的理由把西住真穗轰走。”
“事实上我确实因为你说的那个理由而生气,也就是世人常提的闹别扭。”大吉岭抚上袖口的血痕,满是心疼还有点气闷,“一不小心胡编了借口,那个呆瓜竟然同意了,还弄伤了自己,搞得我都乱了。”
“不是所有人都是圣罗娜出身,随身带着台阶供您驱使。”
“这我知道,阿萨姆。”
大吉岭看起来有些沮丧。
“虽说我站在西住真穗那边认同这是你搞砸的,但如今迫在眉睫的事情不是怎样安抚你家那位远赴海外征战的人的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如何使用筹码换取最大利益。
“我可以保证那家伙能在比赛中不辱西住流之名,这样,西住流姑且一时内算是我的盟友,从保护西住流继承人的名誉角度上说。”
“通常人被甩了都会一蹶不振吧?”
“我们没有分手。”大吉岭否定阿萨姆的话,把没分手这点刻意强调,而后自信满满的微笑道,“就算如此,她也不会一蹶不振,因为,她是西住真穗。”
“该怎么说,眼睛被闪的好痛。”
“不排除事情已经传开的可能性,我也没有指望女学生现在还守口如瓶的单纯想法,阿萨姆,麻烦你去打听,我想知道程度如何。”
大吉岭打开随身挎包,给自己补口红,她唇色偏浅,室内里常不做打理,出门时才会涂抹些颜色在上面。
“好,你要出门?”
“去听听那位西住流当家会开出什么条件,啊啦,虽说是谁开条件还说不准。”
大吉岭抿了一下唇,豆沙色口红在唇瓣上匀称抹开,为那份容颜添上一份明媚的美艳。
不会是离开我的女儿之类老掉牙的话吧?想要我离开,你女儿亲自说才可以喔?未来是两个人决定的,她还没有多愁善感到旁人可以轻易动摇心意的地步,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何况是以装甲闻名的丘吉尔。
大吉岭愉悦的笑了。
【我没想到你比我更在意西住流。】西住真穗的话在耳边重复,取回思考能力的大吉岭心里暗暗反驳,她在意的,是有西住真穗的西住流。
正因为那是你无法舍弃之物,我才会爱屋及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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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阅读!!!!
{:4_342:}我觉得在我笔下,大吉岭大人快把虚张声势技能点满了……
生闷气的姐姐好难脑补,只好暂时冷冻起来……
{:4_384:}这都是文力不足的锅,我背上,轻喷啊老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