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无标题

作者:蓮道
更新时间:2016-09-21 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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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蓮道 于 2016-9-21 03:25 编辑


第四十五回 千岁






五日后,关白回到京都聚乐第。


三成在大广间恭迎他的归来,谁想,一见到三成的秀吉气急败坏,踹翻殿堂上吕宋渡来的花瓶。身后以片桐且元为首的家臣们吓得面色铁青,恨不得把身子埋入地里,躲他远远的。


三成面不改色,道:“殿下,莫不是和谈进展的不顺利?”


秀吉搓着拳头,不停的来回走动,坐也坐不定,他怒道:“气死我了,这几个小丫头目中无人,必须给她们点教训!佐吉,你有什么良策?”


“他们不是已有臣从之意了么,难道说......”


三成望了望与秀吉一同出行的使臣,个个垂头丧气,他便知道了结果。


“我是说,这次派谁去讨伐,还有该如何昭告天下?我等不能贸然行事!”


“恕我直言,殿下。”三成转向秀吉,目光凌厉。“之前一战本就师出无名,耗费庞大,如果您再次发动战争,势必会挑起其他大名的野心和不满,倘若这次再败......”


“为什么我丰臣军就一定会败!嗯?!”


这下,秀吉彻底大怒。不论因欲望或是子,还是暗暗察觉到的威胁,这场战争已无法避免,尽管他知道,三成再劝也是一样的说辞。


他何尝不明白,自己手下的将士未必能得胜归来,这群人有的是故乡的亲戚,有的是半途降服的将帅,还有一些是织田家的旧臣,换言之,秀吉的手里有着各种长短不一、粗细有别的麻线,很难拧成一股绳,才能与性格的差别最终可能会被敌人利用。


若不是那天着了三位少女的道,也不至于在人前颜面尽失,他即为天下人,竟与村夫一般胆小如鼠,无论如何他都要争回一口气。


大广间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无形的压力挤压的冷汗直冒,秀吉稍作思考,他遣散了除三成以外的人。


只剩他二人时,秀吉才松垮垮的坐下,叹道:“我何尝不为难呢?换做以前,我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而今唯有那件事我放心不下,我怀疑那些人看准了时机,勾结鹿目,所以才招致我军惨败。”


三成道:“属下已派人加紧排查,暂时没什么头绪。”


秀吉所说的“那件事”是在见泷原合战爆发后不久,信使来报说鹿目军铁炮充足,并且使用大筒作战。这两样兵器离不开铅块与硝石,而这两种物资只有堺港价钱最低也最丰富,堺商人里有人偷卖给丰臣的敌人已不是一两次,鹿目更不是第一家。


但堺商人卖货始终遵循一个规律,有钱有势者他们才看得上眼,不惜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做生意。而一个见泷原的弹丸之地,领土不及上野国的三分之一,却能联络道堺港的卖家,实在令秀吉匪夷所思。


更令秀吉害怕的是,鹿目家有着最先进的武器制造,这往往是改变战局的最强武器。一旦扩大生产规模,用在战场上,即使他们横扫关东也不足为奇。


若要发展成这种局面,那暗藏在阴影中的卖家可是会立下大功。


“对了,属下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殿下您可能不愿听到她的名字。”三成打断他的思绪,小声说道。


“谁啊?”


“美国久臣之女,美国织莉子。”


“怎么提起她来?”秀吉脸生厌恶,皱紧眉头。


“也许她能有什么办法破敌呢?”


秀吉再度陷入沉思。


早些年间,秀吉还姓羽柴的时候,做过长滨城城主,当时他大力提拔近江一带的英才,其中便有石田三成、大谷吉继与美国久臣。


美国久臣原是一介商人,被提拔成武士之后一直跟随秀吉打天下,在内政方面与三成一道大力发展关西经济,虽然不上战场,却同样是开国功臣之一。


秀吉夺取天下后,久臣负责堺港一带事务,与堺商人圈十分亲近。当丰臣家征讨小田原时,秀吉已然闻到堺商其中有人私通外敌的行径,他找来久臣问责,但久臣言语之间并未透露丝毫。直到见泷原战争爆发,秀吉才派人彻查,不出意外的,久臣似乎是知情者之一。


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誓死保密,在秀吉查问他之前,久臣在自宅里切腹自尽,线索就此石沉大海。一气之下,秀吉下令诛杀久臣的族人,只有织莉子在三成死命的劝说下逃过一劫。


“久臣的事我是痛心疾首,可惜了这家伙一身才能。但你知道,我从来不留祸根,这姑娘不论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死。”秀吉抬起下巴,态度极为傲慢。“你如此拼命的保全她,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三成坚定的答道:“早年我三人被殿下提拔,久臣最年长,乃是我与刑部之兄,即知他有罪,也不忍心他的家人遭受无妄之灾,而织莉子......如同我的亲生妹妹一般,绝非殿下猜测的那样。”


“你推举一个武将也就罢了,一个女子能做的了什么?啊,或许我不该这样轻看女子,你说说她有什么才能?”


“此女自幼熟读兵书,聪明过人,心思缜密,属下攻打忍城时,她曾预见过计策必败,然而属下却并未采纳她的建议,悔之不及。若能将她提拔成我军军师,此战也许能有转机。”


三成诚恳的言语稍稍打动秀吉,他当然也听说过久臣有个了不起的女儿,笑道:“我当然能想到这些,但我一时失手杀了她全家老小,她怎能不恨我?莫说是让她出谋划策,万一再来个里通外敌,我可输不起。”


“属下愿用性命做担保,她是个聪明人,只若能戴罪立功,赎回久臣的名誉,她定会为殿下尽忠的。”


秀吉听闻此话,心中似是摆了一架天平,不停掂量左右两边,摇摆不定。他更想得到的是鹿目,要让他们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臣服,一个罪臣之女大概还没有多少分量。


“你可真会为难人啊佐吉。”


秀吉摇摇头,急忙起草一封书信。


羽织城自攻陷以来,全权交由美树纳曾统领,这几日圆香三人外出和谈,他又被召回主城,只剩沙耶加与杏子二人把守。


杏子一身便装,骑着高头大马,巡察新的知行地。因前日的显赫战功,一片名为千岁的地方成为新领地,她与沙耶加刚到达羽织城,便迫不及待放下所有工作去拜访领民。


这是她的因缘之地,当初与沙耶加躲避上条家的追杀时,她们藏身于千岁的一处农庄里,结识了一位叫做阿乐的女子。此次她携礼到来,颇有种衣锦还乡的味道。


村庄远处的田埂上,英姿飒爽的杏子不由得挺起胸膛,向着正在秋收的农民打招呼。


“喂!我是佐仓常陆守,特来此地一游!”


半晌,弯着腰的农人们充耳不闻,谁也不上前应答。杏子插着腰,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随即策马扬鞭飞驰在田野间,一阵尘土未落地,她已抵达村中央。领民们一见武士驾临,又惊又恐,钻回自己的屋里,紧紧关闭大门。


“嘿!我说,你们一个个都不认得我了吗?当初你们是帮我一起宰了上条家的人啊!”杏子高喊一声,掏出腰间挂着的酒壶与吃食。“我可是来道谢的啊!”


大伙儿待在屋里紧张的张望,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一个个推开屋门,笑脸相迎,将她围成个圈。村长老杵着拐杖,颠簸地走到她面前,大喜道:“您......您不是那位使枪的姑娘嘛.......嗨,我们一个个都被吓糊涂了,竟认不出你,不要见怪啊。”


“是我是我!”杏子跳下马,搀扶着长老又道:“我给大伙儿带些好吃的,特来叙叙旧。”


杏子手里的礼物被一抢而尽,看到这些村民,往事历历在目,不禁有些怀念。


“啊,还没请教您姓名。”长老斟满酒杯,递给杏子道。


“在下鹿目家臣,佐仓常陆守杏子。”


杏子话音未落,领民们吓得两腿哆嗦,手中拿不住东西,扑通一声全部跪地。


村长老惊得眼冒金星,魂不附体:“哎呦我的老天爷,原来是佐仓老爷,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您了。”


“您这是什么话!快起来!”杏子急忙上前搀扶,脸露不悦。“你们全都快起来!”


“这.......”


杏子提高嗓门道:“你们本是上条领民,却收留我,掩护我撤退,你们都是我的恩人呐!我即为此地领主,大家从此都是一家人了,何必与我这般客气?若不欢迎我,我走了便是!”


“不不,早知道是您来了,我们更不敢怠慢您。哎,村里也没什么好招待您的,还请恕罪。”


杏子环顾一周,发现村里依然像她初到时那样贫困,甚至还少了很多人,房屋破旧不堪,连地里的庄稼都所剩无几。


“现在正值秋收,你们收获了多少粮食?”杏子问道。


“不到百石。”


“没道理啊......”


她飞快的跑向田埂,站在一处高地张望,这片地虽然不大,但一个秋季下来仅不到百石的收成确实有些少。


一个妇人说道:“不瞒您说,前些日子打仗,军队穿行此地,踩坏了一部分,又被丰臣军收割了一部分,就剩下这些了。”


杏子一听咬牙切齿,吼道:“混蛋的丰臣和上条,真是死有余辜!”


过不久,杏子召集全村人,她站在井水盖上,一边说着,一边叫识字的村人记录。


“今年连同明年的粮食,你们都不用交了!我佐仓常陆守杏子特立下字据为凭,若有人擅自来收,便派人到城里通报我一声,我来给你们做主!”


说着,她用拇指沾染朱砂,在书状结尾押下一道红印。


“哎呀!佐仓老爷您可真是我们的大明神啊!”村民们感激涕零,无不跪倒在地。


她摆摆手得意的笑着,也算了结一个心愿。


她的目光在人群当中搜索,唯独不见那个熟悉的面孔。于是,她问起旁人:“阿乐在哪?怎么不见她?”


大伙儿面面相觑,支支吾吾。


“阿乐她......她,难产死了。”


杏子心底一沉,本想好好报答这人,给她在城里谋份差事,摆脱贫困的生活,却也无可奈何。


“那她丈夫呢?”杏子追问道。


“攻城战的时候阵亡了。”


她们到底没有深厚的感情,仅是有过一面之缘,杏子不禁悲从中来,只叹一声世事无常。这时,一个村女怀中抱着个婴儿走近她,道:“这是阿乐生下的女儿,我们还没起名字。”


杏子小心翼翼的接过这个瘦如干柴的女婴,她不哭不闹,口含一枚仁王像的边缘,两只小眼睛与黑豆一般大,直愣愣望着杏子。


她当即做出一个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缘分是令人说不清的东西,而杏子恰恰有些迷信缘分,在与婴孩对视的那一刻,注定了她今后的不平凡。


杏子告别村庄,怀着异样复杂的心情,抱着熟睡的婴儿回到城中御殿。对于如何养育她还无头绪,不过在她脑海里,尤其是这个年纪,免不了憧憬一阵。


但愿孩子能平安长大,能与她冲锋陷阵,建功立业。


伴随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沙耶加抱着一沓文书迈进御殿,看见杏子背对着自己,气喘吁吁道:“可忙死我了,一大堆事处理不完,你也不知道帮我一把,又去哪鬼混.......”


“嘘,小点声,别把孩子吵醒了。”


沙耶加一脸茫然,走近一看,急忙把文书丢在地上,挨着杏子小声道:“你.......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事儿?这哪来的孩子?”


“哈?胡说什么呢,我连天昼夜的和你在一起,干什么你不都看在眼里么?这是阿乐的孩子。”


“阿乐?”


杏子不快的用胳膊肘顶了她一下,说道:“你忘了我们从羽织城逃出来的时候,是谁去给你爹送信的?”


“哦!哈哈,我是忙糊涂了。”沙耶加恍然大悟,她小心的抱起婴孩,凑近看了看。“真可爱呢,对了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杏子无奈的叹一声,把在村里的所见所闻以及孩子的身世倒个一干二净。


“这孩子命苦,我想收养她,就当是给阿乐报恩了。”


沙耶加望着那枚仁王像出神,百感交集,轻声道:“一出生便得到仁王的护佑必定大难不死,我和你一起养吧。”


“那个......我自己养就好嘛,你那个......政事缠身,哪里有得空闲。”杏子浑身一震,脸颊立刻红晕,说话也结结巴巴。


“嚯,那你知道她吃些什么么?”


“不就是米磨成粉熬成糊给她喝么?”


“哈?照你这养法,将来一定养成个又丑又黑又矮的乡下人了!”沙耶加放下孩子,起身便走。“以前达也刚生下来那会儿,御馆大人奶水不足,就去城里找奶娘,你看达也现在养的白白胖胖。”


杏子噘着嘴,这事儿令她很不服气。


在这之后沙耶加殷勤的跑前跑后,为孩子找奶娘,半夜,还在操劳事务的她给孩子换尿布,唱着歌谣哄她睡觉,一切有条不紊。


两人挤在一个房间里,一同注视着婴孩可爱安逸的睡颜。杏子借着昏黄的烛光观察沙耶加的一举一动,在她安抚孩子之后立刻到书案前,批阅文书,一刻也不歇着。


“说起来,你怎么那么熟练?啊,我是说照顾孩子的事。”杏子问道。


“以前帮忙照顾过达也少主,他那时候可顽皮多了,不如这个孩子乖巧安静。”


“呐......你啊,不仅是个合格的武士,将来也会成为一个贤妻良母,谁若娶了你,那真是无比幸福。”她仰躺在被铺里,呆望着天花板。


“哼,借你吉言喽。”沙耶加埋头书写,一刻不敢回头。“要说啊,我以前心目中的夫婿是恭介那家伙,既然无缘的话,我希望将来的夫婿能有着万夫莫敌之勇,又是个体恤百姓的仁主,关键是......无论经历何种人生都不会丢下我。”


“嘁,你的要求太高,天下间这种男人少得可怜,要么就是名花有主了。”杏子赌气把头锁在被窝里,假装睡去。


两人心知肚明其中含义,沙耶加迟早会遵从父命嫁到别人家,一想到这里,杏子便无比失落,也许这就是本不该怀有的感情。


她捂着被子,探出头来,沙耶加依然坐在原处,不动如山。


“那个,打扰你一下,我想给孩子起个名儿,听听你的意见。”杏子试探性的问她。


沙耶加不知在纸上画些什么,半晌不应答,杏子等了她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耐不住性子起身叫她,只见桌案上铺满写着字的草稿。


“沙耶加......”


“不是要给孩子起名么?”沙耶加转身,展开一张纸道:“由麻,就叫由麻好了。”


“哦,我倒是没意见。”


“如果你想让孩子将来继承佐仓家,就让她跟你姓,不过,血统嘛.......你们好歹是镰仓就有的名门,可想好啊。”


沙耶加的话不无道理,佐仓家无男丁,杏子就是嫡系长女,是否要让这出身庶民的孩子继承下去,全由她定夺。


左思右想后,杏子道:“算了吧,她出生在千岁,就姓千岁好了,至于以后,我也会向她坦白她亲生父母的事,以佐仓家养子的身份出仕鹿目家最为合适。”


“那最好,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


千岁由麻——鹿目家未来的关键人物,现在只是个嗷嗷待哺的足月婴儿。


沙耶加忽然闭上眼,松垮垮的靠在杏子怀里,劳累一天都未休息的她已然虚脱了。


她将她扶到被窝里,临睡前,沙耶加睡眼朦胧的喃呢道:“假如你是一方大名的话,会兴师动众把我抢到手么?”


杏子听闻后,又惊又喜,她局促的抿着嘴,轻蔑了一声:“哼,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倒想试试看。”


“嘁.......做梦吧你。天下都姓了丰臣,哪还有我们的事......除非......”


沙耶加困意难当,声音越来越小,直至酣畅淋漓的呼吸将她带入梦境。


天空呈现深黑的蓝,杏子焦虑的站在屋外,秋日凌晨的寒风侵袭着她单薄的衣衫,她幡然想起麻美曾透露出争霸天下的计划,那是她唯一光复旧地的手段。即使度过了三四个年岁,也未能忘却父亲惨死的景象。


“大名吗?”


冷风吹干了她手心的汗液,已入仲秋,寒冬便不远了。








第四十六回 渔翁






此时的江户城只比普通村庄稍微气派些,坑洼的地表,几辆运粮车的车轮陷在坑里,一对人马困在街町狭窄的道路上动弹不得。


士兵当中有人抱怨,有人叹气,纷纷为自家主公的遭遇抱不平。可这些话还没升上半空,便被熙攘的人群盖过。


不久前,德川家康从骏河转封到江户,初来乍到时这里还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而旧领地也落入他人之手,不过,秀吉算是对他慷慨,关东八州有七州都给了他,这原先是北条的旧领。


鹿目家的老邻居换了人,现在的上野国一部分城砦竖起了三叶葵的大旗。


这位名叫家康的中年男子喜欢用地图打发时光,上野国一直是地图当中最吸引目光的地界,“鹿目”二字尤为显眼,就像头顶一块悬着的石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砸到脑袋。


一直坐在他身旁察言观色的老人名为本多正信,是德川家的第一智囊,他似乎看到主公脸上的疑虑,微微笑道:“您连织田丰臣之辈都不怕,还怕区区一个鹿目不成?”


家康尴尬一笑,摇头叹道:“非也,我是看这‘鹿’字看得出神,想到从前。您跟我讲过鹿目广则从一介无名无姓的庶民起家,后来坐上大名的位置,自取‘鹿目’为姓,颇令人玩味。”


“哦?主公看出什么名堂来了?”正信很感兴趣,凑近了一些。


“鹿乃是神灵,鹿目即是神灵之眼。而古籍中又讲:‘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鹿又寓意着天下、权势,即是‘逐鹿中原’,不论怎么解释,看来广则公当年野心不小啊。”


“合着半天,您就看出这些来啊?”


“哈哈,只是说两句闲话而已,您又何必挂心?”家康缕缕胡子,爽朗笑道。“对了,听说鹿目家的巴麻美来了封密信。”


“哈,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您的耳目,确实是来过一封信。”


“怎么说的?”家康深呼一口气,挺直了腰板,看上去稍稍有些严肃。


“邀请您共同起兵,对抗丰臣家。”


“哈哈哈,这小姑娘可真逗趣,哈哈哈。”


家康捂着肚子狂笑不止,差点笑出眼泪,但在正信眼中,家康的笑容无比僵硬,似乎埋藏着心事,但最为一方大名的自尊,见到这等信件,理应抬高自尊,表现出轻蔑。


“哎呀,听说这小姑娘歌舞琴棋样样通,不愧为见泷原首屈一指的花魁,改日若有幸,必要一睹她的芳容。”


正信低垂眼眸,冷淡的说道:“您真以为她是个艺妓么?还是说这封信是专门送您逗乐子的?”


“当然不。”家康收住小声,瞥了眼周围,轻声道:“这些天我可没少听到家臣们要我起兵谋反的事情,但是这当口,猴子是坐稳了,我哪还有机会?”


“信中还说,她可以游说北方的伊达,南方的岛津与长宗我部,推您做盟主。”


家康一听,眼珠不停颤动。


“正信,接着往下说,条件呢?”


正信直指地图道:“保全鹿目家领地即可。”


“哼,她们若能助我打败丰臣,别说是一块弹丸之地,就是送她整个关东又有何妨?”


“所以您是有心帮她们喽?”


家康深叹口气,又拿着地图反复查看,他很清楚,手里的关东七州被别说应付丰臣,若是鹿目全力攻来,兵力空虚的上野、武藏两国如同泥人,一捏就碎。


“世事难料,就像你我当初根本不会料到信长公枉死,这次也一样,无论如何都要做好万全准备。”家康紧皱眉头,皱纹更深了一层。


正信道:“依老夫之见,有个法子能使我们两不得罪。在分出胜负之后,您在决定支援哪方吧。”


“我两方都不想支持。这姑娘明知我不会起兵,还故意送来信,可见另有所图,也罢,我就当做个人情给她,免得以后麻烦。”


不久,三辆运粮车从江户出发,直奔见泷原。


秋季的清晨异常潮湿,放在武器库里的铁炮枪剑有些生锈。一大早,麻美和渚带着工匠整理,身后忙忙碌碌的杂役则开始修筑新的防御工事。


自她们从信浓回来,麻美连续几夜都睡不好,每天操心的事太多,手下能用的人才全部占满时间,有些事情她必须亲自处理。


三辆运粮车驶进城里,运粮官找到麻美,小声说道:“这些都是我家主公送您的物资,请查收。”


麻美趁着人多嘴杂,故意提高嗓门道:“你家主公是谁?若不道明,我可不敢擅收。”


那人十分谨慎,连运粮车也不敢挂旗,待到四下少人时,鬼鬼祟祟的凑近麻美,又道:“是从江户送来的,您可千万别声张出去啊。”


麻美绕粮车转了一圈,又打量了一番这些扮成农人的军士,暗暗佩服家康心思缜密,然而她早有对策,唤来渚高声道:“渚,这可是德川家康大人送给我鹿目的兵粮,几日几时几旦要写的清清楚楚,一字都不可错,一贯都不可差!”


“得令!”


运粮官气急败坏的叫到:“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啊,差点忘了这位大人,还得劳烦您活着回去捎口信呢,带妾身谢谢德川大人,将来若有需要,鹿目家定当效劳。”


她挥挥手,驱走了德川家的运粮队,这群人还未出城,紧接着押着铁炮的车队进入见泷原的大手门。麻美故技重施,又令伊达家的运输队脸色难看。


这些全部都是她一人的主意。


鹿目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盟友,却是通过外交斡旋而找到遮风挡雨的大树,如今谁也不敢站出来支援他们,麻美只好将计就计,戳破这些人虚伪的嘴脸。


麻美很清楚,她所挑选的目标清一色都是假意臣服丰臣,静待时机的家伙们,他们的野心昭然若揭,可惜,现下的情形看来,任何人的时机都不成熟。


“您背着我们这么做,是想令我鹿目家为天下所不齿么?”


“我不明白晓美殿下的意思。”


城外枫树林的一处空地上,麻美独自一人饮酒赏叶,焰以不速之客的身份仓促到来。


“我听虚空坊说,您向德川、伊达送出密信,还有几封是送去西国的,被我拦了下来。”焰将几个纸团丢在麻美面前。“我不是很懂您的想法,特来请教请教。”


麻美抿了一口酒杯,酒味发酸,顺手一泼,双目逐渐黯淡。


“我别无选择,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我还真不想做令人怨恨的家伙。”她重新斟满酒,递到焰的面前。“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昨晚知久大人单独找我谈话,鹿目家的金库已经见底了,上一场战斗花费可不少,加之战后修缮,战士们的封赏,你觉得还能剩下多少?”


焰保持沉默,接过她的酒杯。


麻美起身,握住一片枫叶,伴着树林沙沙风声,哀伤的叹息,衣袖随风扬起,更显楚楚动人。


“你更不会知道,堺港那里似乎要暴露了,暂时没有支援本家的意思。骗那些大名一点兵粮武器算得了什么,杯水车薪罢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她伸手抬起焰的下巴,一双泪眼望着她。“什么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你根本不懂。”


“或许是吧,但,适当的时候,我会带着圆香出逃。”


麻美噗嗤一笑道:“哦?你的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么?是啊,晓美大人只会关心她爱慕的那个人,至于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姐妹们,不过是您手上的棋子,可真教人嫉妒呢。”


焰死一般的沉默,她明知道自己的心意暴露出来,必定会遭到旁人的鄙夷,尤其在这当口,一旦发生任何岔子,她会立刻实施自己的计划。


麻美轻盈的绕到她身后,忽然伸手袭来,带着指甲的五指嵌入焰的脖颈,一只手铳牢牢顶在她的腰间,轻举妄动则会丧命,只听麻美在她耳边喃呢细语:“还是说,晓美殿下想看到老对头委身于几个野男人,痛苦的惨叫,或是她切腹后的肠子呢?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焰的喉咙滚动着,她艰难的呼吸几下,奈何麻美的手死死抠住命门,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玄蕃......放开我.......”焰憋得面色铁青,越发难受。


麻美脸色一沉,缓缓松开手,焰顺势跌在地上,咳嗦不止。


“家臣失和,已是败亡之相,如果让主公知道,她一定会伤心的。”麻美收起武器,蹲下将焰翻过身,怒道:“倘若你还有点良心,就不该为一己私欲把她带走!”


“那.....那不是我的.......私欲。”焰艰难的坐起,抓起地上的酒壶猛喝两口,温和的酒水滋润心脾,适才缓过神。“圆香活下去,才是鹿目家的希望所在。”


麻美笑叹道:“怎么活着?是带着怨恨还是遗憾,或是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了?如果你能听听常陆守的故事,或许能明白更多东西。”


她们就此握手言和,分道扬镳。临行前,麻美象征性的将一枚枫叶戴在焰的发间,平和的说道:“别幼稚了,也别被你的情爱蒙蔽双眼,鹿目圆香即是我们拥立的家督,自然不会是晓美殿下您能随意带走的器物.......”


麻美意味深长的话语深深印刻在她心间,焰垂头道:“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这也是你的战争。你若想她好过一些,就多杀几个敌人吧。”


回到江户城的运粮官,迫不及待的觐见家康,把见泷原的一番遭遇添油加醋的搅拌一下,成了满口恶状。


家康的嘴角抽搐几下,未改平静的面容,心里已是滔天怒火。


“这事儿要是抖了出去,关白那里恐怕不好说了吧。”正信看他这副模样,有意刺激,两人这古怪的君臣关系倒不如说是亦敌亦友。


家康从怀中掏出麻美的信件,得意的笑道:“哼哼,只怕是她们还没这么大胆,要死,也必须死在我的前头。白纸黑字写的东西和空口无凭的谣言,猴子会信谁,还用我多说么?”


“主公还是多多留意的好,毕竟她们是明目张胆的要挟您。”


“不怕不怕!”


家康自信的顺手一抖,信件展开,却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他尴尬眨眨眼,丢在一旁,又在怀里掏来掏去,半天连个虱子都没掏出来。


“呵,我说什么来着.......”正信忍俊不禁,捡起地上的白纸,叹道:“乌贼墨,这些姑娘们的手段够可以啊。”


家康的火气被硬生生憋回去,此刻急的满头疙瘩,总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然而,还不等他想出办法来,关西那边传来发兵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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