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方控的北方狼 于 2016-9-27 17:33 编辑

蓝色头发的女孩紧张得手心出汗，她弯着腰，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挪，一边还要不时分神去注意旁边屋子的转角处，防备有人过来。

“别怕呀……快出来……”

她小声呼唤着。

软软糯糯的童音并没有降低灌木丛中那位小客人的警惕心。棕红色毛发的小猫把胡须向两边一挺，从喉咙中发出了威胁似的低吼声。它拖着烧伤的身体，瞪着女孩。

屋角处传来了说话声，女孩急了，慌慌张张瞟了一眼那边，转过脸来，下定什么决心一样瞪圆了眼睛，快走两步伸出小手，不顾小猫对自己的胳膊又抓又咬强行把它抓了出来。

“嘶……”

小孩子的皮肉嫩得很，雪白的胳膊上一下子就多出来大片血印。琥珀般的金瞳沁出了一点点泪花，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女孩咬住下唇，忍住了。然后她把抗拒的小猫硬塞进自己的外衣里，使了个浮空术，窜上了屋脊。

相貌与女孩有八分相似的女子转过屋角，刚好看到女孩飞过屋顶。

“海未？”女子惊喜交加，“你这么快就掌握浮空术了！”

海未匆忙向姐姐笑了笑，消失在屋脊那边。

园田家世代除魔，数百年传承不断。园田海未虽然才仅仅6岁，却已经显示出了惊人的天赋。

刚刚应付过姐姐玄音，海未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四下张望确认无人之后将门落了锁，偷偷掏出了小猫。

“喵嗷嗷！”

一直不做声的小猫一露头就大叫起来，声音有些痛苦。它又狠狠挠了海未一爪子，然后迈开步子踉踉跄跄地窝到屋角，紫色猫瞳防备地闪着亮光。

海未摸了摸自己满是爪印的手臂，安静地看着小猫。

它看起来很平常，攻击力也跟普通的家猫一般，除了右半边身体的烧伤丝毫看不出有别的异处。

但是海未看见了。她看见小猫脊骨那一线在暗处发着忽明忽暗的荧光，尾巴也比一般的猫来的粗大。再加上，它身上的烧伤并非一般的烧伤——那上面有海未非常熟悉的，园田家驱魔符的气息。

毫无疑问，这只小猫是被自家哪个弟子顺手扔了符命大没死的未来的九命猫妖，只不过还没修行分化，但这尾巴也马上就要分叉了。

不知道它是怎么逃到园田家的，明明应该很怕园田家远远躲开才对。

是为了……复仇吗……

海未的眼神复杂起来，小拳头无意识地攥紧。小猫敏感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孩子气场的变化，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但还是逞强地皱着鼻翼虚吼着以壮气势。

只有六岁的小孩子拿不定主意。如果被大人们发现，他们肯定会杀了这只马上成妖的小猫；但海未不希望看到小猫得到那样的下场，所以她才不顾它的挣扎把它带到这里来。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海未坐了下来，因为举棋不定而微微嘟着嘴，眉梢耷拉着看着小猫。

“你是个乖孩子，对不对？”

她轻声问道。小猫怔了一下，耳朵抖了抖。

“等你伤好了……我送你去东边的竹林，那边应该能找到你的同类。可以相信我吗？”

海未伸出遍布红痕的小手，慢慢探到小猫面前。它犹豫着又往后退了一点，不过这次没有呲牙。海未大着胆子又向前挪了挪，小猫退无可退，不怎么情愿的被海未顺了毛。

“乖乖……”海未开心地笑起来，身子也跟着一点点挪过去，试着把小猫抱起来。它没有反抗，虽然也不是很高兴，但好歹没有对海未继续又抓又咬。

“如果妖怪都能像你这么乖就好了……”

那样的话，就不会再有冲突和流血了吧。海未轻轻抚平小猫的毛发，用鼻尖蹭了蹭。它听懂了海未的话，不开心的抖了抖耳朵尖。

“那你叫什么呢？”海未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医疗用具，给小猫烧伤的部分剃了毛——又挨了两爪子——涂抹上药膏，然后贴上干净的软布，在缠绷带的途中问了一句。

小猫闻言斜眼嫌弃地看着她，说道：“喵。”

也对哦，小猫现在还只是具备了一定智力，还不能开口说话呢……

“那，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好吗？”海未说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举起胳膊准备迎接猫爪。

“啪”的一声，小猫的爪子果然糊了上来。不过它这次没有伸出锋利的爪尖，而是拿肉垫拍上了海未肉嘟嘟的脸。

“唔？”海未放下手臂，抓起小猫的爪子，歪歪头看着它。“这是……可以的意思吗？”

“喵呜呜……”小猫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着，侧过了头，似是默许。

海未坦率地笑开了。这阵子伤口也总算是处理完毕，她拍了拍手，想了想就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

“猫妖……嗯……夜，赤夜？”

小猫尾巴不耐烦地晃了晃，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不满意。

“唔……辉夜姬？”海未匆匆翻着书本，也不知在看什么。

小猫皱了皱鼻翼，有些嫌弃的样子。

说起来，竹林那边好像真的住着那位辉夜姬呢，听说整天宅在屋子里不出门，难怪会被这只高傲的小猫嫌弃。

“姬……姬樣？呃……”小猫已经背过身去了，海未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忽然想到了什么。

“真姬？”

小猫耳朵动了动，慢吞吞地转回身子，懒洋洋眯着的猫瞳张开，对着海未，轻柔地“喵”了一声。

海未眼前一亮，这算是它认可了这个名字吗？

“真姬。”海未柔声呼唤。“真正的公主。”

小猫安安静静地看着海未，郑重地伸出了自己的右爪，搭在海未的手臂上。

要在园田宅养一只妖猫可不是易事，但好在海未作为家主的小女儿，也是这个园田家最有天赋的孩子，平时没人会来打扰她。真姬也机灵，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每天海未出门修习它就趴在床底下睡觉，绝对不出一声。

“海未，其实你不用这么拼的。”

玄音蹲下身，心疼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海未喘着粗气，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印，向玄音微笑起来。

“我没事的，姐姐。”

玄音想说的话全被这个纯粹的笑容堵住。她的右手从海未头顶滑下来搭到肩膀上，左手也抬了起来，轻轻捧住了海未的脸。海未不解，但也没有乱动，乖巧地看着玄音。

“……如果你能永远不要长大多好。”玄音悲哀地叹了口气。如果你不姓园田该多好——本来她是想这么说的。

海未的小手附上了玄音的手，她回过神，只见海未抿着唇，温润的金眸坚定地看着她。

“海未要长大，长大才能保护姐姐，保护村庄里的人类。”

玄音无言地轻轻拍了拍海未的脸颊，站起身来，沉默着离开了训练场。

因为白天的训练相当累人，海未在晚饭的时候胃口比以往大了不少，还偷偷藏了些吃的才离开饭桌。虽然被师兄师姐们有所察觉，不过他们也只是觉得海未娇憨可爱，没有去追问。

“真姬，该换药了。”

海未锁上门，把食物放在书桌上抱过真姬，一边让它吃东西一边拆开绷带换药。

海未似乎是担心换药太痛，万一真姬叫出声就不好了。不过这担心是多余的。真姬呼噜了几声，趴在食物旁边侧着身，一副你不换完我不吃的表情。海未瘪瘪嘴，只好先换药。

很痛。小小的猫的身躯时不时的痉挛，但真姬闭着眼，硬是哼都没哼一声。

海未最早学习的就是医疗术，她手脚也麻利，很快就换好药重新打上绷带。真姬大松了一口气，艰难地爬起来，低头开始吃饭。

“天天都待在屋子里，会不会无聊呢……”海未顺着真姬的毛，自言自语似的问道。她知道真姬不会理会没有意义的问话，真姬也非常配合的甩了个白眼。刚刚检查伤口时海未发现符咒效果褪去的速度非常快，也许是因为真姬也天赋异禀吧。一般的猫妖都是九岁之后才有可能成妖，真姬这身量怎么看都不像已经九岁或者更年长的老猫。

在海未出神的时候，真姬已经吃光了海未带回来的食物。它舔了舔爪子开始洗脸，不过其实没有什么洗的必要，即使吃了那么多东西它的胡须上也没带一点沫星子，干净优雅得很。

海未托着真姬的两只前爪把它举了起来，看着它的眼睛。

“真姬一定会成为厉害的大妖怪的。”海未忽然说出了孩子气的话。真姬知道自己的小伙伴肯定不是要说什么废话，就忍住了被举起的不爽，静静听着。

“真姬一定要努力成为那样厉害的大妖怪，我也会努力成为最最优秀的除魔人，到那时候，人与妖之间，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争斗了吧。”

“我们约定，好不好？”

月光从自己的身体周围穿过，洒在海未天真无邪的脸庞上。她就如月光一般纯洁无垢。

背对着光的小猫藏身在阴影中，一双流光溢彩的猫瞳闪烁着。真姬闭上眼，像之前那样，轻轻拍了拍海未的手臂。

日子过得飞快。

海未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全力以赴，日常的练习没有一点松懈，父亲请来的家庭教师所教的海未也尽己所能去完成。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一个孩子。

园田明义时不时会去看看训练场的情况，小女儿的勤奋让他非常满意。

“我觉得，是时候让海未尝试实战了。”

训练日的晚饭海未是与师兄师姐们一起吃，玄音则和父母一起。明义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玄音筷子一颤，险些拿不稳。

“父亲！海未她才六岁，这种事怎么也应该等到她十二岁之后再——”

“海未跟你，跟其他弟子们都不一样。”明义看不出有什么反应，可是不怒自威的气场让玄音生出几分胆怯。“她是个天才，你看到了。医疗基础，她只学习了三个月就熟练了；浮空术，仅仅花了半个月就能操作得得心应手；还有符咒……”

“再怎么天才她也只有六岁。”玄音沉下气来，也用那种平淡的语调打断了明义。性格上来说，玄音与父亲更像些。

“我也认为阿音说得对。”从刚才开始没有说话的母亲久荣平静地开口道。“海未还小。”

妻子发话，明义就不再说什么了。毕竟，自己也只是个上门女婿，真正的家主是久荣。

“师父！”

咣的一声，大弟子神田十分无礼地推门而入。好在园田一家差不多吃完了，不然明义非把他捆在训练场上一整天。

“什么事。”明义虎着脸沉声问道。

神田兴奋得满面红光：“师父师娘！我们、我们抓到了一只九命猫妖！活的！”

这样的消息让一直安安静静的久荣都倒吸了一口气，活捉一只妖怪，这几百年来也少有先例。

“……立刻取丹，切勿事久生变！”久荣站了起来，命令道。神田得令而去，明义也跟着前往训练场。久荣回头望了一眼阴郁的玄音，放软了声音：“阿音，带小海回她的房间吧。在小海十二岁之前，我也不想让她接触这些，哪怕这是必要的。”

玄音的脸色明朗了些，她谨慎地点了点头。

海未被姐姐叫出来，送回自己的房间时她大概就明白了刚刚近乎于狂热的骚动是怎么回事，小小的心沉了下去。

“姐姐。”在回去的路上，海未轻轻晃了晃玄音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玄音闻言低头，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一定要这样么？”海未抬起头，恳求一般望着玄音。

玄音的心脏颤了颤。

“……不要问太多，海未。做你该做的就好。”她回答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海未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咬紧了嘴唇。

最后一段路怎么也不能让姐姐陪自己走。海未好不容易劝走了姐姐，回到自己的屋子。

“喵嗷！”

“噫！”

一进屋真姬就扑上来糊了海未一脸，海未吓了一跳，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还好进来时随手关上了门，真姬没有立刻冲出去。

“别！真姬，真姬，别冲动……对不起，对不起……”

海未按住真姬，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它，胡乱揉着它的毛。真姬焦躁不安地在海未怀里乱动，喉咙里发出它那些大型食肉动物的近亲的吼声，但是它没有对海未动爪。

“对不起……请……请忍耐一下……”海未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滴在真姬的毛发中。

真姬怔了一下。

海未呼吸粗重颤抖，她努力想忍住自己这没出息的哭泣，可是情难自已。怀里的乱动平息下来，海未睁开眼，从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着怀中的棕红色，手臂稍稍放松了一些。但是就趁着这么一瞬，真姬嚎叫了一声，奋力挣开了海未，一头撞出了窗子。

“真姬！”海未慌乱地大叫，眼看着真姬奔着训练场的方向去了。她不敢怠慢，夺门而出。

真姬敏捷异常，在奔跑的过程中身上的绷带散开了，它就干脆用力扭动身体甩开了碍事的绷带和纱布，露出来下面长得参差不齐的毛发和已经愈合的伤口。海未叫着它的名字追逐，心脏在狂跳。如果真姬闯进训练场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她想都不愿意去想。

但是它就是这么发生了。

海未一下子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颜色。眼前的世界仿佛变成黑白默片。

她看见了人群中血淋淋的尸体，她看见了父亲手中的屠刀，她看见了大师兄手中沾满血的内丹，她看见了鬼魅一般冲进去的真姬的两条尾巴。

好奇怪啊，那是猫妖吗，明明和人类长得没什么两样。

好奇怪啊，师兄师姐们，明明都是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现在在对着一具尸体笑得那么开心。

慢动作一样，海未眼睁睁的看着真姬钻过人群，一跃而起，叼住了内丹。所有人的表情异常滑稽，从狂喜，到诧异，到悲伤到愤怒，像脸谱一样变化着。

明义反应飞快，甩手一记符咒破空而去，准确无比地撞到了真姬的背上。真姬哀鸣了一声，无法继续奔跃，但仍然倔强地拖着身体向前爬。

他伸手阻止了想要上前动手的弟子，转过身来，深沉地看着海未。

“海未，过来。”

海未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即使内心在抗拒。

明义取过弟子呈上的弓箭，递给了海未，向仍在挣扎的真姬抬了抬下巴。

“不……爸爸……不……”海未惊恐地举起了弓，身体被控制了，不听大脑的指挥。

“它是你留下的冤孽，你自己解决。”明义平静说道，手掌按在海未肩上，又一道力度灌入了海未的身体。

“不要……不要……”海未眼神空洞，嘴里在喃喃自语，手却拉开了长弓搭上了附有灵符的箭。

“开弓。”

“不……”

手指松开了。

海未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

被关了禁闭。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海未害得园田家失去了宝贵的内丹。虽然没人认为是海未的错，但作为家主之女必须为此负责。

玄音日日来送饭，每天都在纠结说些什么话题海未才能高兴点。

“姐姐，这就是除魔人吗。”

门的那边传来了平静的声音。玄音的滔滔不绝立刻打住。她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了海未：“嗯。”

“这样啊。”那边的声音有些苦涩。“我……知道了。”

巨大的身躯横冲直撞，不算粗壮的一些树被直接拦腰撞断。巨兽口中流血，嘶吼声震动了一片森林。

身材颀长的蓝发少女看起来闲庭信步，速度却异常快。与巨兽迟钝的脚步不同，她轻灵地跳跃着，如同精灵起舞。

巨兽喘着粗气，车轮大的瞳孔惊恐的放大，它的挣扎已经是强弩之末。

“吼嗷嗷嗷——”

从一开始耀武扬威的嚎叫现在已经变成了哀鸣。蓝发少女悲悯地看着它，摇了摇头。

“请安息吧。”

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少女抽出腰间长刀，闪电一般掠过巨兽的头颅，落地。巨兽半张着嘴，痴痴傻傻地晃了晃，硕大的头颅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血流如注。

浑浊的兽眼还在直直地望向天空。少女长舒一口气，将没沾一点血花的刀收回鞘中。

她走上前去，从背着的包中掏出一方白布，盖住了兽头，然后单膝跪下，低下头，嘴唇蠕动，默默念诵着什么。最后，她双手合十，站起来，向它深深鞠了一躬。

“海未，你做得太漂亮了！”神田师兄这才跟过来，看到小师妹竟然已经解决了这个大家伙，喜上眉梢。

“师兄过奖。”海未淡淡地笑了笑。

下山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神田近乎慈爱地看着海未。他年长海未将近二十岁，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这孩子，果然是个天才啊。神田心中暗叹。要是玄音还在的话，也一定会为妹妹骄傲的……

想起玄音师妹，神田的脸色一暗。

这十年来村庄扩张了不少，而本来就占地面积庞大的园田宅更是越发恢宏。

“师父师娘！神田师兄和海未回来啦！”门口的山本师兄乐呵呵地去找明义，海未向他行了礼，踏入了园田家大门。

“速度很快，非常好。”

神田和海未被引到正堂，明义已经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们，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

他已经不年轻了，两鬓苍苍。因为年纪大了，他也柔和了许多。

久荣坐在明义身边的椅子上，岁月虽然带走了她年轻的面庞，也给她带来了沉淀下来的风韵。

海未严谨的鞠躬，说道：“多亏神田师兄阵法得当，我们才得以迅速解决敌人。”

“不，师父，这次几乎全是海未的功劳，她几乎独力完成了任务，我没有帮上什么忙。”神田一抱拳，弯腰道。

海未低头，没有继续谦虚。

“……我们也想了很久。”明义伸手轻轻摩挲着旁边椅子的扶手，若有所思的转头看了看久荣。

久荣注意到他的目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她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提了一口气，正色道。

“园田海未，你将成为园田家第十七代家主。限你准备一个月，下月举办继任典礼。”

座下两人毫不吃惊。海未会成为家主，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虽然海未才十六岁，但久荣和明义年纪已经大了，这个时候继任没什么问题。

退出正堂，门口的山本已经跑远，去告诉所有弟子这个消息。从现在开始，就要把师妹当做家主看待了。

海未微笑着和每个过来贺喜的人道谢，但人越来越多，让她十分窘迫，最后不得已使了个浮空术逃走了。

这边是园田家最僻静的角落，也是海未不为躲人也一开始就想来的地方。

她轻轻落地，地面的浮尘向周围散开。又积了灰，看来有一阵子没人来过了。

海未推门而入，意外的是屋子里没有多大灰。她的眸中闪过了复杂的情绪。

海未挽起袖子，先是推开窗让阳光照进来，然后去打了水，从书架和桌子开始擦拭。

“做好准备了吗。”

突兀的声音没有吓到海未。她手中的动作都没停下，淡淡地应道：“嗯。”

久荣倚靠在门边，褪去了弟子面前的那种威压，慈详又有些酸楚地看着海未。

“我曾经想过，这个位置是不是应该给阿音，毕竟你还太小。可是没想到那孩子……海未，你恨我们吗？”

正在擦拭桌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但马上就继续原来的动作。海未低着头，长发从肩上滑下几绺，鬓边和额上的碎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都是过去的事，请不要再提了，母亲。”

抹布拂过桌子上沿，苍劲的“玄音”二字依旧清晰可见。

园田玄音于五年前的一次妖怪围剿，因反抗父亲明义斩草除根的命令被盛怒之下的父亲责罚，身受重伤之后逃出园田家，下落不明。

“从十年前开始，你就变了。海未，那只猫真的比你的师兄师姐，你的亲人还重要吗？”久荣的声音严肃了一些。

海未擦干净最后一块，把抹布扔进了水盆里。她背过了身。

“那不一样，母亲。”

海未依旧平静的语气让久荣有些不安，她觉得自己一点也看不透女儿了。

正当久荣心下纠结时，海未已经收拾好了房间。她提起水桶径直走向门外，神情坚定。

“海未你去哪？”久荣察觉出什么，转身问道。

海未停住了脚步。

“迷途竹林。”

迷途竹林，就是因其终年不散的雾气和极为复杂且相似的地形而得名。园田家每一代家主都要选择人类聚居的村庄之外的地点进行试炼，能在这些地点活过七天方有资格继任，这些备选地点中最为凶险的就是迷途竹林。除了其中居住着很多强大妖怪，更是因为这竹林本身就容易让人有去无回。

没有人可以干涉继承者的决定。即使数百年来都没人有胆量尝试迷途竹林。

海未谢绝了送行人，一个人背着行李，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踏入了迷途竹林。

海未知道从踏进竹林的那一刻起就有多少双眼睛暗中看着她。她再次默默祷告，低着头，尽管行自己的路。

一双碧蓝的眼睛藏匿于黑暗中，颇带玩味地看着海未，那双眼睛仿佛天生自带魅惑的法术。

“第一次迎来这样的客人呢，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仅凭声音就足以蛊惑人心。鲜红的舌尖轻轻舔过自己的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两边尖尖的犬齿。

她身边的黑暗中传来“哼”的一声。

“你别出手。”

那是个像是刚刚睡醒一般，带着一些鼻音的女声。

蓝瞳的主人眯起了眼，其中渗出了促狭的笑意。

迷途竹林……果然名不虚传。

仅仅用了半个时辰，海未就彻底迷失了方向，正直挺挺的站在竹子中间一脸茫然地抬头望天。

指北针和地图的作用为零。海未低头看了看指针乱摆的指北针，丧气地瘪瘪嘴，抬手就想扔出去。

算了，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海未这么安慰着自己，把这个华而不实的东西收回了背包。

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双腿。

突然，对面的竹林后闪过一抹白影，海未警觉地跳下大石，手中攥紧了符咒猫着腰迅速追了过去。

前面的身影蹦蹦跳跳，海未看不清楚，不过心中却已经有了想法。她默默收起符咒，决定试一试。但是如果她的想法猜中的话，那接下来就要加倍注意脚下了。

果不其然。海未脚下一沉，但她反应迅速抽身而起，前面铺满竹叶的道路一下子塌陷下去，露出了一个大坑。

海未探头看了看，坑底满是泥浆，要是掉进去也够受的了。

“呜撒，果然是个人类，不过能躲过我的陷阱，勉强算你合格吧。”

穿着粉色裙子的黑发兔耳少女从躲藏的竹子后钻了出来，皱着眉，不怎么爽的样子。

海未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抱拳行礼道：“久闻宇佐大人大名。在下园田海未，今日大人愿现身，在下不胜感激。”

“宇佐宇佐，你们人类只知道那个名字吗？”少女皱了皱鼻子，一挺瘦弱的小身板，“听好了，我有名字呜撒，我叫妮可，你就叫我妮可大人吧。”

带来幸运的白兔——人类中口口相传的传说，哪怕只要能够见到兔子大人的身影，一段时间内都会无比幸运。宇佐大人也不会伤害人类，于是被人类几乎奉为神明。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可是妖啊。”妮可不屑地打量着海未。“对你们人类有益的就被捧上神坛，稍微碍事点就要赶尽杀绝，也真是厉害了呜撒。”

“因为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啊。”海未没有生气，柔和地低头看着妮可。

妮可插着腰，耳朵一抖一抖。

“……好吧，敢一个人跑来闯这迷途竹林的人类果然不寻常呜撒。跟我过来，我带你出去。”

“多谢宇佐……妮可大人美意，但我需要在这里呆足七天。如果能蒙宇佐……妮可大人垂怜，请指给我路就好，七天之后我自会走出竹林。”海未感激地笑了笑。

“你这榆木脑袋，命比什么都重要，你还真觉得自己能活过七天呜撒？”妮可好笑似的斜眼看着她。但她也没给海未回嘴的机会，就转头指着一个方向：“往那边一直走，你能看到一条小溪，顺着溪流一直走到尽头的泉眼处，那里有一座石头山，雾气也到那里为止，你就能看到太阳了。”

“多谢。”海未颔首。

妮可扭头蹦蹦跳跳的走了。但就在这时，海未本能的察觉了危险，大叫了一声：“宇佐大人小心！”就猛的趴下了身子。

妮可全身一激灵，猛然俯下身，恰好躲过了破空而来的灵力凝成的风刃。

“什么人？！”海未扣紧了自己的佩剑，全神贯注感知周围。

“你这只死猫！想连妮可一起杀掉吗呜撒？！”妮可炸了毛，气急败坏。

猫？！

海未瞳孔一缩。

“吵死了，臭兔子，你以为我稀罕杀你？”

随着慵懒带着鼻音的女声，声音的主人缓步现身。鲜红的发点亮了竹林单调的色彩，一双流光溢彩的紫瞳微眯，不经意地掠过海未。她看起来与人类毫无差异。

“想打架吗呜撒？！”妮可暴躁地跳起来跃跃欲试。

“没空。我只是与不知好歹胆敢踏入竹林的人类打个小小的招呼罢了。”红发女子冷漠地说道，看也没看海未一眼。“希从妖怪山那边过来了。她带了山珍来看望可可爱可可萝。”

“嘁，今天就饶你一命呜撒。”妮可不爽地翻了个白眼，转头蹦跳着离开了。

红发女子背着手，跟着妮可消失的方向慢慢踱步而去。

“真姬！”

她的身体猛然僵住。她强迫自己停止下意识的回头动作，向前迈开脚步。

“真姬。”

身后的少女快步跑到她身前，不要命的把双手搭在她的双肩，平静之下情感汹涌的琥珀金眸认真地盯着她。

“你就是真姬。”

“是又怎样？”真姬冷冷地反问道。

现在的真姬已经比海未还要高些。海未踮起脚，环住了她的肩膀。

“是……就太好了。”

真姬忽然发出了暴躁的低吼声，身体突然发力将海未压倒在地，皱起鼻翼威胁似的露出了两边长出别的牙齿一截的虎牙。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保持人类的形态，嗯？！”

她的头顶慢慢钻出了一对与发同色的猫耳，海未惊讶的抬头看着它们，右边的耳朵被撕裂，缺了一大块。

“你们是怎样对待猫妖的，嗯？！”真姬眼中浮上血丝，指甲暴涨，陷进了海未的上臂。

十年前那可怕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海未咬紧了下唇。

“作为人类中的一个个体，我不能回答你任何问题，真姬。不过，关于你的耳朵……我很抱歉。那是我弄伤的吧。”

“……园田海未——”

真姬喉咙里发出嘶嘶声，她猛的低下头去，锋利的虎牙抵住了海未白皙的脖颈。海未动也不动，仿佛闭目等死。

真姬低吼着，听上去怒不可遏；可她的牙齿力度一点也不大，仅仅是在威胁性的揉搓着海未的喉管。那之下搏动着的蓬勃的生命力，让真姬有了异样的感觉。

最终她克制住了自己，站了起来。

“七天结束，滚回你的地方。”

她冷冷地撂下一句，转瞬身影就消失在竹林间。

海未怔愣地坐起来，抚摸着自己的脖子。

“绘里，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真姬无聊的叼着竹叶，双手支着下巴，眼睛似乎是在看水池里的锦鲤，又似乎是在放空。

金狐站在她身边在投鱼食，漫不经心地答道：“怎么，你活得腻歪了？”

“好好说话。”真姬不耐烦地把竹叶吐了出来。“我认真的。”

“好好好，今天那个人类怎么惹你了？”绘里拍了拍手上剩余的鱼食，“虽然你的耳朵是被她弄残的，也没必要记恨这么久吧，你不也说了不是她的错吗。”

“……跟她没关系。我只是想问了而已。”真姬低下了头。

“你啊。”绘里伸手轻轻揉了揉真姬蓬蓬的头发，但立马就被她一巴掌打开附赠一个白眼。绘里坚强地维持着微笑，若无其事般收回了手。“一般的九命猫妖在九岁之后才有可能成妖，此后每九年生一尾，最后用九年化为人形。你没满周岁就有了分化的趋势，还吞了一只成年猫妖的内丹，直接飞跃到九尾，自然没有长生种该有的心境。”

“所谓的越容易得到越不珍惜？”真姬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是这样吧。但我还是想知道。”

绘里耸了耸肩：“谁都和别人不一样吧。我的话，仅仅是不想死罢了。”

“……还真是有够敷衍。”

“烦死了，早知道你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救你，趁着内丹没消化把你吃掉。”

真姬懒得去理绘里的一脸嫌弃，扭头出神地盯着水面。

“绘里，人和妖究竟有多大仇恨，才会对彼此那么残忍？”

“两种立场不同的智慧生物之间因为利益冲突造成的世仇。就算没有人或者没有妖，种族内部也会有这样的争斗。”绘里淡淡地说道，坐了下来。

真姬不吭气。

“不过，人类做的过分了些。”绘里随手揪了几条草叶把玩，神秘地笑笑，“但不需要我们去惩罚，天意难违。”

真姬一下警觉起来，挺直了腰扭头警惕地看着绘里：“你推演出了什么？”

绘里跟妖怪山的东条希学了好长时间占卜，也算精通此道，她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绘里为难地皱起眉：“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诉你，那个人类村子要遭灾。至多能透露这些了。”

“规模……多大？”真姬有些紧张。

“……那是，九百年来所有死在园田家手中的亡魂的诅咒所致。”绘里没有正面回答，但这个描述已经让真姬倒吸了口冷气。

这是最后一个上午了。海未装好自己的行李，数着最后几个时辰。

这七天竟然可以说过得很愉快。妮可时不时就过来和海未聊天，看起来很喜欢海未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姬，整整七天没有一只妖怪过来捣乱。

正当海未两眼放空发着呆的时候，真姬从她身后走了过来。

海未感觉到背后的气息，敏捷的一跃而起，见是真姬，一愣。

“真姬，你……呃，有什么事吗？”海未磕磕巴巴地问道，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真姬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这半年要小心，时刻警惕。”

海未奇怪的歪歪头。

“……你还记得，和我约定过什么吗。”真姬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海未。

“你要成为厉害的大妖怪，我要成为最优秀的除魔人。”想起小时候幼稚而坚定的话语，海未不禁莞尔。“那时候，就不会有再有争斗了吧。”

“海未，我一刻也没有忘。”真姬却没有笑，坚定的眼神让海未滞住了呼吸。

继任典礼非常顺利。海未的出色有目共睹，没人会因为年龄而怀疑她的资格。

但是海未隐隐有些不安。离开竹林时真姬的话仍回响在耳畔，那是什么意思，海未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这个，海未几乎夜夜失眠。

今夜也是如此。

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海未干脆披衣起身，站到窗前数星星。

成为了家主，那接下来呢。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

像他们那样，去屠戮妖怪吗。

我还有机会，再见到真姬她们吗。

我该怎么做。

思绪越理越乱，海未烦躁地抓乱了自己的长发。

一点比星光更加明亮的流火划过夜空，海未眼前一亮，她很少看到流星。

但很快，海未眼中孩子似的欣喜就变成了恐慌——那不是流星，是坠星。

现在她知道真姬在说什么了。

天罚。

“轰！！”

从村子那一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坠星直接砸在了村中！

金色的地狱之火肆意蔓延，深夜里的人们根本没办法迅速反应，一时间绝望的哭喊此起彼伏。

海未匆匆绑上头发，马上召集了园田门下所有弟子赶去抢救，连久荣明义都无法坐视不管，亲自上阵。

园田家离坠星处最远，正是最适合安置难民的地方。海未统筹指挥，竭力试图把损失降到最低。

天火似乎真的很不一样，用一般的方法根本灭不掉。海未只得下令放弃救火，改为挖壕沟阻止火势。

“海……家主！”神田半边衣服都被烧焦了，他焦急地跑到海未面前，指着一个方向。“刚刚三木告诉我，那边发现了狼妖的样子！”

海未心中一凛。

这些家伙……是要趁火打劫吗？

“神田师兄，你留在这里替我指挥阻挡火势。挖壕沟的人手不能缺，村上，你带着你的小组跟我过来。”海未快速下令，带着村上和另外四个人奔向了三木所指的方向。

久荣和明义已经在那里了。

他们面色凝重地望着黑暗深处，那里亮着无数萤绿的光点。

海未手心冒汗，这会是她打过的最大一仗。那些光点，正是狼族的眼睛。

身后火光冲天，身前群妖蠢动。海未只有硬拼了。

终于，有只妖率先走出了森林。那是只白狼，她已化为人形，雪白的长发被火光映得分外明亮。

然后，化形的未化形的，身量巨大的体型娇小的，大群的狼在白狼的带领下无声地逼近村庄。

海未，明义，久荣，村上，另外还有四个弟子，这就是他们现在能动用的全部力量。海未颊边流下了汗。

突然，白狼双眼猛睁，仰头发出了一声悠长的狼嚎。这就像一个命令，所有的狼都立刻打了鸡血一样冲了上来，一个一个都在悲壮地长嗥着。

符咒结阵，以血划界，长空御剑，所有人都用上了自己的毕生所学拼命阻挡狼群，可它们实在不要命，用自己的命垫着同伴越线。

连海未都渐渐体力不支。白狼知道这里最强的是海未，就使出浑身解数缠住了她。海未疲于应对，越来越无力。

眼见白狼的剑劈了下来，海未却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已经看不到白狼脸上赤裸裸的兴奋，看不到身边涌过的群狼。

就这样吧。这么自暴自弃地想道。

“停下——————！”

这因为超出能力范围的嘶喊听起来十分凄厉，也辨不出音色。

但是海未昏昏沉沉的视线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她看到了那抹熟悉又陌生的深蓝色。

来者飞奔过狼群身边，本来狂热的狼群顿时像找回了理智一般安静了下来。她伸手抓住了白狼的肩膀，似乎说了些什么。海未已经听不到了。

白狼沉静的收起剑，转身向着群山而去。狼群随着白狼默默退去。

“阿音！”

最后还是明义失声叫了出来。

玄音走在白狼身边，半转过头，神色复杂地望了父亲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明义咬牙，招手命村上搭弓，瞄准了白狼的头。白狼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不想理会，径直走自己的路。村上闭着一只眼，箭头稳稳瞄准了那个白色的影子——

“放下。”海未伸手按下了弓。

“海未你——”

“父亲，现在我才是家主。”

海未背对着所有人，面朝狼群离去的方向，难以揣摩她的心思。

“看来园田家主终于出了一个有脑子的人了。”慵懒的女声突兀响起，除了海未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真姬自黑暗处走出，抬着下巴，不屑地扫了明义一眼。

“九命猫妖。”久荣微微眯了眯眼，语气变得有些危险。

海未拦到父母身前，远远地与真姬对视。

两边沉默良久，真姬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黑暗中。

“我期待着。”

海未垂下手，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直到安顿好了所有受灾的村民，海未召集园田门下所有弟子，宣布了一个决定。

园田海未将放弃园田家主一名，自此离开人类村落。园田家今后何去何从，全听上任家主安排。

海未没有理会门下弟子的哗然，转过身，直挺挺地朝久荣明义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落雪的大地之上，海未仅着玄色单衣，缓步前行。

她知道竹林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每踏出一步，脚下的雪就如同升华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海未停下脚步，身上充沛的灵力向外放射，融化了身周三尺内的雪。

呼啸的寒风从耳畔吹过，撩起了她柔顺的长发。海未抬起手中的酒壶，拔开塞子，猛灌了一口。她其实不喜欢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她的喉咙，带来了温热的错觉。

浅淡的红色泛上她的肌肤。海未觉得热了，随手扯开了半幅衣袖，袒露出裹胸的绷带和半边莹白胜雪的臂膀。她张开手臂，风灌入了另半边的衣襟，脱下的空荡荡的衣袖随风起舞。

海未把酒壶放在地上，盘腿坐下，闭上双眼开始冥想。

一点红色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上格外醒目。真姬自竹林中现身，一步一步，郑重地走向海未。

她拿起了海未身前的酒壶，拔开塞子，仰头一饮而尽。

海未睁开了眼，抬头看着她。

真姬扔开空酒壶，向海未伸出了右手，眸中跃动着光点。

“你养我一月，我伴你余生。”

海未温柔地笑了，双眼弯成柔和的弧度。她拉住了真姬的手。

“还请多多指教。”

“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妖怪骚扰咱们村子喽。”

没剩几颗牙的老爷爷笑眯眯地磕了磕烟袋锅。

“咱们村子不像人间之里有结界保护，能有这三百年的安宁，全靠那位大人的献身，妖怪们才答应不再与村子冲突，园田家也不再主动杀害妖怪。”

“真——的吗？听起来好厉害！”小小的女孩睁大了眼睛。

“爷爷几时骗过你。”老爷爷慈爱地刮了刮女孩的小鼻子。

女孩眼中闪着憧憬的光芒。

她瞒着大人，偷偷跑到了那个传说中有很多大妖怪的竹林。

竹林太大了，小小的女孩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她瘪瘪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前方传来了竹叶的轻响。女孩抬头，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大姐姐。

她毫无疑问是个妖怪，头顶有一双与发同色的火红的猫耳，而即使右耳上有那么丑陋的一个缺口也丝毫不能影响她的容貌。

小小的女孩微张着嘴，看着美丽的大姐姐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大姐姐朱唇轻启，稍带沙哑的声音十分好听。

她说，“欢迎回来。”

女孩不解地歪歪头，她从大姐姐那双澄澈的紫色猫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柔顺的深蓝长发，温润的琥珀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