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妖好可爱我好喜欢她。想让全世界都吃这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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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树下，周围漫无人声。林子中央的古树开了花，满枝红蕾，柔展地铺在杈上，玻璃般通透澄明。这景象早已看过好多次，像金鱼熟悉水域，四面八方都十分明白，何处密而浅，何处疏而亮，全记得清清楚楚。但桃花妖却让她夜里到这儿来，自己不愿拒绝。

然而对方仍未出现。她没法主动去寻那位朋友，桃更强，又难以捉摸，如若想躲起来，是怎么也找不到的，可亦从未离开过。

如今也只能依靠对方。樱花妖已经等了数十年，总希求着能与夫君重逢。夫君很温柔，很温柔，不怨恨她，亦不抛弃她。一个人类要发誓娶一个怪物，需拥有怎样坚韧如柳的心灵呢？

你别等啦。朋友会这样说，眼睛轻轻眯起来。不过是人类而已。

桃花妖一直不高兴，不高兴她给他跳舞，却又偷偷赶跑小妖怪，让她得以与夫君幽会；不高兴她为他狂躁哭泣，整片林子枯萎凋零，却又留在这儿陪她。别扭的朋友，可爱的朋友。哪怕夸奖对方好看，后者也只挑着眉，伸手来抚她的头发，撒娇似得回话：樱才更好看呢！把我和樱搅在一起，分辨不清的人都太愚钝啦，明明我跟你比，还逊色好多。

其实论力量，朋友并不差，在自己面前却小孩儿似得，一切情绪都展露无余：每隔段时间，便喜欢溜去镇上买糖果吃，大费周章来扎辫子也不嫌麻烦，冷天总黏着她，甚至企图把樱花妖裹到袍子里……笑起来的话，轻佻活泼，或许于隆冬之中，也漂亮得润开万里枯枝褪叶，满目绮粉交缠重叠吧，她确实珍惜朋友的笑容。花的妖怪，皆有这样的能力，而桃做得最好。

这边喔。桃花妖立在枝边，开口：完全没察觉到我啊，樱真是愈发迟钝了！高处视野比较好，快点过来吧。

妖怪体态轻盈，远远看着，仿佛随时要被风刮走。

跟海面一样呢。她答道，再靠近些，伸手去拂朋友的肩膀，后者像在这儿坐了大半个夜晚，浑身落满花瓣，狼狈得不行。月光很明亮，能看清楚对方慌慌眨眼，又立刻敛住眉角，稍显害羞的表情。她说：真美。

花吗？虽然总归要凋谢，但盛开时，无论观赏多少次都觉得美。桃掀下兜帽，笑着抱过来。对方比自己矮些，可这家伙踩了木屐，便可以将人整个儿搂至怀里。被她拥抱，倒没有像想象中那般冷。毕竟提到花，就容易引起冷的感觉，大约因为植物有那与生俱来的寒气，不沾烟火，清淡，疏离。而桃的拥抱温暖惬意，把脑袋亲昵地搁在颈边，鬓发蹭蹭脸颊，痒得樱花妖也开始笑：别撒娇啦。

桃说：多笑笑会比较好，这也算新娘修行。等你夫君回来，肯定希望遇到原原本本的你。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才合适，更不明白桃的想法。朋友应当只跟夫君有个寻常照面，相互间称作熟人都勉强。和自己说话时还温和着，转过去同他撞上眼神，笑容却褪得只剩空壳，语气僵硬，刺猬似得紧绷，她想去抚抚对方的脊背，让小刺猬放松些。

别人看不出端倪，樱花妖可十分了解，心里觉得：或许桃终究难以习惯跟人类相处吧。若无害人的心思，妖怪便大多都远离市镇，藏在私密的小天地中，鸟吟雪飞，定比遭到辱骂要自如。桃真像那样自如的妖怪，我倒给她添了许多麻烦，显得绊手绊脚的。

风软软吹去，林中浮泛起花的波纹，它们仿佛活物，甚至正轻轻缓缓地呼吸，稳慢古远。满目摇晃着花，粉，白，深红，教她晕乎乎的，觉得十分心安。

此刻对方抱得愈加用力，继续道：不过，究竟什么样的樱是原本的，让我来判定，似乎过于自大了，可我确实很熟悉你嘛。从一开始就料想到，樱既笨拙，又莽撞，绝对绝对会出事情的，若不是有阴阳师来帮忙……朋友捏捏她的脸颊。如果你觉得难过，我也会好难过呀。那时候，连整片林子都凋零了。

桃。她终于开口：你不害怕吗？

背后的家伙手足无措，挪了挪身子。

听他们说，那时候，樱花林尽数枯萎，动物逃走，只剩下妖气和迷雾。但桃依然留在里面，难道不害怕吗？她试图回头，朋友沉默着，仅松松地搂，挣脱开倒很容易，可却有些不舍得。

她想保护对方，想照顾对方，想严厉地告诫对方：请别再作那样的发言了，我不需要你的付出，不需要你忍耐那样的寒冷，那样的痛苦。她渴求的是陪伴而已，两个人在一起，即使没有钱财，没有山盟海誓，仍能感到温暖和幸福，妖怪亦如此。总说“我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的台词，樱也会难过，痛苦得心中阵阵哀伤纷纷落，春雨般绵长无尽。

你怕不怕？桃花妖反问道。你要等好久，几十年，几百年，他会忘记你，并且会遇见很多不同的女孩，跟很多女孩相爱的。下一世或许投胎为动物，再下一世或许投胎为鬼，捞水底月也比这种等待靠谱吧。

桃花妖显得十分疲惫，径直牵她的手，手指扣进指缝。虽然粗暴的行为，这家伙做得又那么温柔，几近像对待一只虚弱的鸟雀，生怕玷污它的羽毛。

你不怕的话，我有什么好怕的啊！

对方的语气认真决绝，樱花妖却快要哭了出来。朋友还明朗地笑，等察觉到不对劲时，方才慌张地帮樱拭去泪水，胳膊哆哆嗦嗦地抖，含糊地说：别、别哭，对不起。可企图安慰人的那家伙，自己也正在掉眼泪。

桃真是温柔呀。她说得磕磕绊绊，胸腔之中如若有烟火隆声炸响，要将一切绮想与思念向谁传达。我想陪着桃，希望桃别离开，可这样很累，你不必承受这样的累。

风起了，花瓣簌簌飘落。樱突然感到害怕，这倒很奇怪，现在竟然会觉得害怕。她一直做着桃随时会离开的准备，后者没有义务更没有责任留下。她一直都明白，自开始的那几年，春樱满放时明白，雪漫山林时明白，到最近的几年，夏蝉哀鸣时明白，秋月长照时明白，但桃花妖未曾离开过，从来没有。

我不觉得累。朋友睫毛湿漉，眼睛里沉着非常，非常漂亮的光。我喜欢樱，也想陪伴樱，好不好？我们以后可以去别的地方，观赏别的景色，我还有甜点想推荐给你呢，总留在这儿很无聊。想回来的话，就回来，继续等他，好不好？

嗯。樱花妖用力点头，感觉桃的温度正往骨头里钻，往更深的地方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