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方糖白 于 2016-11-16 22:15 编辑
8.5 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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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著雪回來,繪里和出門前一樣坐在前廊上。令我有些訝異的是---她用以繪里來說算是十分柔和的神色與一旁的小鳥對談著。在我出門這段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啊?默默感到有趣,想著要不要偷偷聽他們在說什麼,但繪里第一時間就察覺了走到廊道後房間裡的我。
"希,妳回來了。"她轉過臉來看我,眼裡還殘留著一點對談後留下的笑意。
"嗯。"
......她也能露出這種表情呢。我放下帶回家的行李,這時背後傳來海未中規中矩的"我回來了",小鳥從原地輕飄飄地騰起,循聲與海未離開的同時和我對上眼,不做解釋,只是柔和的笑了笑。
"小鳥ちゃん說了什麼嗎?"
"....呃,嗯。"
"好好相處就好。"感覺冰冷的天氣稍微回暖了一點,眼前的這孩子也增加了一些情感的溫度。"雪又要下了,進來吧。"
"....希。"
"怎麼了,不進來嗎?"我作勢要拉上隔絕室內與長廊的紙拉門,她也沒有移動。天藍色的眼裡仍然看不出太多思緒,但和先前不太一樣,那裏有著什麼在浮動。
"....我好像,稍微明白了一點。"
"不,沒什麼。"
她是異樣的存在。
所謂妖,在保有原形本質的同時,又會隨著修練愈加帶有人類的特性。
也許是人類的審美、慈悲、同理心,但也可能是慾念、貪婪、扭曲。
妳會全部都備齊嗎,繪里?
*
微妙的愉悅感。
我成為妖的理由,認真想想大概是希吧。
在誤解為對人類的好奇心之後,無數次進行了沒有意義的殺戮。要是可以早點明白就好了---我想看見的景色,的確只有希能夠一再重現。
和她的再會一點也不愉快。
在可能會被當場殺掉時,我仍無可救藥的研究著眼前那個人這期間的改變與共同點。
五官深邃了,瞳孔是不變的湖綠;力量強大了,氛圍依舊沉穩寂靜。或者已然長及腰的髮、或者更加成熟的體態,或者不細細感受就不會察覺的無聲哀傷。
到底還有哪一面是我未曾見過的?
她今日抄寫著符紙,一桌我沒有興致的驅魔古籍。草子疊成堆,我抽出一張,向希借了筆。學著妳的樣子,一筆一畫自詡工整。
"嗯,是我的名字呢。誰教妳的?"
"是小鳥。"
"我教妳寫字吧,也不能只會寫東條希吧?"
"那個的話,小鳥替我拜託了海未。"
"蛤?"希一怔,".....妳們最近相處得很融洽呢。還直呼名字了。"
"不,是小鳥叫我這麼做的。"海未會教我也是因為小鳥吧,畢竟她總是對我保留了一點戒心的樣子。
"妳們兩個都對小鳥ちゃん沒轍嗎?"她又笑了起來。
我可能對希更沒轍吧。壓著這句話不說,我垂下頭練字。希凝視著這樣的我,突然將話鋒轉向沒有料到的方向去。
"....繪里親成為我的式神,快樂嗎?"
".....?"筆尖在"絢瀨繪里"的里字末端停止,駐於紙上。柔軟的筆尖在純白上不斷暈染著強烈的對比色,視野裡留下墨跡的殘影。抬眼時,她還是微微掛著慈愛的笑容。這瞬間產生一種希什麼都知道的錯覺,於是我又看回並列著兩人名字的紙。
"欸,快樂嗎?"
"...這個,我想是快樂的吧。"
"........那不就很不好嗎?"
"咦?"口中發出呆滯的聲音。此時房裡的氣溫似乎凍結般陡降,實際上凝滯的不過是我的話語。
"吶,等我死了,妳要去哪裡?"毫無抑揚頓挫的語調。
---等希死了。一時間大腦轉不過來,思考的水平線摺成片片段段。我用好一陣子的沉默換來了理解,然後再一次認知到,"希是人類啊"。
"...希是、人類。"
"......"
"我不是..."
"嗯--現在想這個問題好像還太早..."
"...希,為什麼我不是人類?"
"?"
我幾近想望穿紙一樣凝視著並列的名字。總有一天希不會在這裡。突然全部明白了---有一面的希,我是永遠也看不到的。
我和希的永遠,是不一樣的。
".....總感覺、有點沮喪呢。"
"人類沒有什麼好的。很輕易地就消逝了---什麼也沒有留下就消逝了。"
"不,一定會留下些什麼的。"我篤定的說著,一咬牙握緊手。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動作,希投來迷茫的眼神。
*
不知道小鳥究竟和她說了什麼。總之近日繪里有巨大的轉變。
不再一昧模仿人類的行為模式,表情愈加豐富,只屬於她的個人特質正在發展出來。提出疑問的次數也顯著減少。
能切實表達、而自己也明白其存在的情感增加了。再過一陣子,興許就會像完全的人類一樣---可以開開玩笑,聊聊天,正常與人互動吧。
"因為一直以來不明白的事已經搞懂了啊。一旦沒有迷惘,任誰都會成長得很快喔。"小鳥對於我的疑問給出這種答覆。繪里能有所成長我當然很高興,但又有種事情發展得過於順利而引起的不安定感。
"希,"
像現在這樣,迷茫的人反而會是我啊。
"--我想我是想了解妳的。"
"為什麼?"
"因為希很特別啊。"
我沒有因為她的話動搖。不討厭,但也無法使我動搖---看似讚賞的言語。不是作為陰陽師,用生命為大家祈禱幸福的"東條希",是不存在的。
"希是擁有才能的,很特別的喔。"
"希ちゃん很特別喔--"
"因為老師,是舉世無雙的陰陽師啊。"
這種話我已經聽膩了喔,繪里親。
人的心理是很複雜的,總有一處永遠沒有人可以觸及。
喀啷喀啷。我產生不真實的幻聽,那是鐵鍊束縛生物而傳出的細碎聲響。
作者廢話。
日更啦,(\デーデッデ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