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6-10-10 22:27 编辑

Don't Be AWOL

將戰車陸續從荒野運回校棟後，桑德斯有名的射手兼副隊長，露出了無表情中勉強可見的疑惑。

這讓大吉嶺原本已有些燥動難平的心更覺陣陣煩怒，於是她深吸一口氣，不管身旁阿薩姆和橙黃白毫的懇勸視線，吐出比平日更低沉的音調，再次抨擊：「請問貴校隊長是否不把與敝校的練習賽當一回事？賽前行禮沒有出現，賽後敬禮也看不到蹤影──當逃兵可是有失顏面的行為。」

對方似乎總算聽明，在直言不誨的指責中，不受動搖地聳肩

真是的，難道這所學校的特有產物是遲鈍和失禮嗎……？

「我們隊長這幾天生病，為了不傳染給外校諸位，必須迴避這場練習賽的出場。」她邊說邊環顧著，幾個跟隨吉普車一起回來的觀眾，那些西裝筆挺、一身精緻套裝的外國來客看來相當滿意，等跟前來報告的後輩確保某些事項後，才又低頭望向大吉嶺等人，低聲道：「如果有怠慢之處，sorry。」

居然生病了。怎麼想都覺得是跟病弱無緣的模樣。

大吉嶺抿緊唇，碧藍的銳利目光瞄向正興奮討論的觀眾們。她很清楚這些人是桑德斯高中背後的運作支柱，有幾張臉孔甚至前陣子曾在遊艇上見過。

經由今日與聖葛羅莉安娜的練習賽，順道展現值得投注心力的價值性，桑德斯的隊長即使不在現場，依舊大方地將日本戰車道的門戶大開給各有盤算的外人觀察。

不知道哪件事比較讓大吉嶺動怒。

是曾說過下次就要正式拜訪以表歉意、如今卻根本不見蹤影的某人，還是某人持續進行的那件與高尚差之千里的霸道計畫？

想要改變戰車道的規矩，讓桑德斯更有機會獲勝什麼的……原以為那個人是絕不會在意此種小家子氣的事，以為那個人的志向肯定凌駕多數之上。

她也以為她是足以信賴的對象，所以她牽著她的手，走在橫濱街上。

跟她在一起的那天，本來會變成美好回憶，直到──。

「大吉嶺大人，」白毫的聲音打斷越想越雜亂的思緒。「要不要去……唔、探望凱伊さん呢？」

大吉嶺尚未開口，阿薩姆便搶先一步說：「為什麼要探望？桑德斯的隊長承諾正式道歉，尚未履行之前我方沒有釋出善意的必要。」

「可是……畢竟幾次練習賽下來我們受到諸多招待，於情於理……」

原想當反對方的立場被搶走，大吉嶺無奈地看了一眼滿臉正經的阿薩姆，想起她在那天艦上變態出沒騷動結束後，是如何保證某人確實充滿歉意，勸著該是時候見見對方了、不近人情的嚴厲並不是件好事……等等。

「……白毫說得沒錯。」結果只剩退讓策略可以選擇，大吉嶺以溫和語氣向桑德斯的副隊長開口：「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允許我們歸艦前稍微打擾貴校隊長嗎？」

「妳是說去看看凱伊隊長嗎？」微睜雙眼，射手困擾地搔搔短髮。「我得先向隊長報告──」

似乎是想到什麼，她頓了幾秒。

「──不過算了。我想隊長會很高興的。」

請跟我來吧。這麼說著，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一派灑脫的射手轉身引路，等待聖葛羅莉安娜的隊長跟上。

此時，阿薩姆出聲建議：「我跟白毫留在這裡清點耗損物品和安排回艦事宜，大吉嶺妳一個人去吧。」

「……早知道妳會這麼說。」大吉嶺揚起苦笑，喃喃回擊。

阿薩姆微笑地將雙手背在身後。「祝妳順利。」

實在是意義不明的祝福。

大吉嶺心想，只是探望遽聞病中的敵校隊長，能出什麼差錯呢？

“我想隊長會很高興的。”

安靜跟著桑德斯的副隊長走在校棟廊上，想起這句話，大吉嶺心裡不由得嘆息。

其實也知道不能全怪那人，或是單獨某個事件。

這陣子夜深人靜時，看著被擺在書桌的柴郡貓，她會試圖釐清夾雜在怒氣與羞惱中的隱密心境。

比起被當成開玩笑的對象，更氣得是自己被輕易翻弄撩撥的意志。

但如果不是因為大吉嶺提出要求，那個人也不至於……不至於有機會如此親近自己，不至於找到玩弄心情的空隙。

再者，那個人……凱伊さん當時的所作所為，緊迫而直率的眼神，縈繞在鼻息間的氣味，差點唇瓣相貼的瞬間，真的僅是出於惡作劇或幼稚傷人的玩笑嗎？

不問本人是絕不會清楚的。可是，大吉嶺無法決定自己是否真想弄清楚。

「哦、Sorry！」來到某個房門外，射手正想要敲門，門板就被一個穿著醫生白袍的女性打開，她漾開笑容，朝大吉嶺等人說：「是來探望凱伊的嗎？人正好醒著，直接進去吧。」

由於像醫生的人都這麼說了，大吉嶺也就跟著大喇喇的直美一起走入，然後，看到了某人站在窗前，裸著上身，背部肌膚一覽無遺，肩胛至腰際的線條縈耀淡光，身軀緊繃而結實，沒有穿內衣的豐滿胸脯，側面隱隱若現著令人臉紅的輪廓。

她正要套上襯衫。

「凱伊隊長。」

「直美啊？怎麼了？」

雖然聽到聲音，但那個人毫不介懷衣衫不整的現況，依然漫不經心地吹著窗外微風，慵懶而瀟灑，直到襯衫從手肘往上穿好，修長指尖撩開捲髮，露出白淨頸項和耳朵。

大吉嶺想起約會那天，兩人坐在公園長椅，緊密相依時髮際傳來的香味。

「我帶聖葛羅莉安娜的隊長來探望妳了。」

聞言，大吉嶺發現那個人扣扣子的動作完全停住，只是一個簡單回頭都讓她僵硬地花上數十秒，才終於能看向來訪者。

「呦、大、大吉嶺！」凱伊清了喉嚨，慌忙地扣好原本似乎沒打算全扣上的扣子。「抱歉，我沒想到妳會來……」

她瞪了直美一眼，就像在說，妳該早點通報我。

對方一樣只給予聳肩當回應。

「聽說妳生病了。」大吉嶺開口時，意外於聲音比預想中更低啞，這讓她尷尬地抿緊下唇，強迫腦中清除那些關於胸部、裸體、香氣等等的聯想。

「哦……這個、還好啦……」凱伊笑了笑。「只是最近沒怎麼睡，抵抗力不夠，醫生說多睡點就沒事了。」

這讓大吉嶺微皺眉頭。早在約會那天她就發現對方頂著疲倦神態出現，只是沒想到不健康的狀態持續這麼久。

是為了那些事才沒睡吧，那些關於想要改變日本戰車道規則的事。

一瞬間很想把凱伊推下窗戶，也許撞撞腦袋可以讓她想得更透徹點。

揉著眉宇，大吉嶺盡量放緩說話語調。「妳應該把心力放在最正確的事物上。」

凱伊眨了幾次眼睛，是打算裝傻，還是根本沒聽懂弦外之音？「嗯……我想妳說得沒錯，我會記住的。」

這時，直美開口：「我是不是應該先──」

「Stay.」

「請留下。」

同時被兩人強烈要求，直美只好往嘴裡丟一片口香糖，乖乖站在門邊，以防她們突然決定動手解決紛爭，到時她可以早點逃出生天。

「我很感謝妳的探望，大吉嶺。」凱伊往後退了幾步，左手捂住嘴巴。「不過可能要麻煩妳離開了，畢竟我的病是會傳染的。」

「不用妳下逐客令我也會走。」

大吉嶺臉色一沉，脾氣很快又湧起，轉身走往房門，但凱伊立刻大步向前抓住她的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妳別再生氣了。」懊惱地連聲音都變得有絲尖銳，凱伊緊緊握住那隻比自己掌心更小的手。「我只是不想傳染給妳。」

大吉嶺沉默不語，但任由手被粗率地抓住，沒有掙扎。

「我一定會去找妳，請妳……等我。」凱伊嘆口氣，緩緩鬆開，深怕指尖徹底放開的下一秒，某個紅色身影就會消失無蹤。「還有，別再生氣了，會長皺紋的。」

「凱伊さん，」揚起淺笑，笑意卻未到達清澈眼底，大吉嶺回頭以有禮而疏遠的音調道：「也許在無法確定期日之前，妳應該謹慎承諾。」

「抱歉，讓妳等這麼久。」這道溫柔的語氣，真誠的態度，比任何利炮更能擊毀高聳堅固的心牆。「大吉嶺，我一定會儘快去找妳。」

根本無須使用這麼親密曖昧的言詞。

畢竟沒有約好日子，畢竟，在此之前的請求會面都被拒絕了。

──承認吧，妳對她根本不公平──

大吉嶺握緊雙手，不敢否認內心的正義之聲。

是啊，一點也不公平，如果要說誰應該道歉，至少不會是凱伊さん單獨一人的錯。

訓責自己一番，決定好該做的事，大吉嶺轉身走到凱伊面前，幫忙把最中間被遺漏掉、露出小小肚臍的扣子扣好。

「休息吧，凱伊さん。」她輕聲應允：「妳知道我會等妳。」

「大吉嶺──」凱伊感動地直想抱住她，但必須克制，免得又惹人生氣。

「──妳們真的不用我先走嗎？」直美又發問了，有點受不了目睹彆腳連續劇的現場。「因為我真的很想走。」

而這次大吉嶺只是掃她一眼，留下桑德斯的正副隊長，自己先行離開。

＊＊＊

「──也就是說，如果這件事能夠順利，如果真的能有個合作平臺，那就可以讓戰車太少的學校、甚至是沒有戰車的學校，都有機會參加小型比賽了。因為我們桑德斯可以提供相關的零件和戰車，我們可以幫忙大家──」

「這只是讓戰車比賽變成遊樂場。」

「唔……當然、還有一些細節部份需要討論……但是，我想先跟妳說明──我不想讓妳覺得我是壞蛋。」

大吉嶺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總算在三天後依約前來拜訪的桑德斯隊長。

今日下午，結束戰車道訓練，原想先回房沐浴沖洗，沒想到一踏入校舍，某個後輩就來說桑德斯的人已經到了。

比預計時間還要早一個鐘頭。

不管遲到或早到都是失禮的事，大吉嶺覺得有必要好好教育凱伊的禮節觀念，但在那之前，必須盡早去沖澡，不然滿身煙塵、火藥、戰車機油和汗味，如果被察覺，最抬不起頭的人就會變成自己。

可是，一路上，無視她不斷說請先去休息室等候的要求，對於某項計畫興奮莫名的凱伊，越走越近，讓大吉嶺往牆邊越退越遠。

「我不覺得妳是壞蛋。雖然妳確實有壞透了的一面，但我相信妳會想通。」

「真的嗎？」凱伊開心地連眼睛都在發光，她看起來似乎比過去幾次相處更加稚氣，也少了某些過於強勢、稍嫌莽撞的美式作風印象。「我知道妳不喜歡我想要改變規則的事──」

「──我是不喜歡。因為我認為妳應該去做更大的事。」

我所認識的凱伊さん，應該是個具有更大志向的人。

大吉嶺頓了頓，繼續說：「但現在，知道妳其實也為其他弱小學校著想……我從來不認為妳會當一個壞人。」

凱伊再次流露情感豐沛的樣子。

聖葛羅莉安娜的走廊，距離休息室只剩五公尺，她動容地握住大吉嶺的手。「大吉嶺，我也從不認為妳是麻煩的大小姐，我很喜歡妳的智慧、幽默感和奇怪的──呃、妳為什麼要一直往後退？」

大吉嶺緊張地臉龐脹紅，小聲低斥：「妳別再靠過來了！」

「Why？」

「我已經說過，請妳先到休息室等──」

幸好此間樓層是屬於會議室和隊長專用的地區，平日幾乎不會有其他學生踏入，否則在廊上脫稿演出的這幕，難保不會引起流言蜚語。

「我還以為我們和好了……」凱伊放開大吉嶺的手，垂下肩膀，可憐兮兮地說：「妳還在生氣嗎？還是不想看到我嗎？那我是不是該離開了？其實妳不用勉強自己見我，如果需要多點時間，我還是會等，我知道我做了很過份的事，但我希望妳能明白我沒有惡意，我只是突然……突然想要……我是說、妳當時那麼的近，我、我們那麼靠近，妳又很香很漂亮，然後我就……」

撥開肩膀的髮，凱伊將雙手插入戰車夾克的口袋，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我還是走吧，感覺好像只是在給妳增添煩惱。」

「慢著──」

「……妳真的不用勉強自己，大吉嶺。」凱伊轉過頭，牙關繃緊。「我懂妳想說什麼。」

大吉嶺覺得既煩躁又怒意沸騰，乾脆一把抓住桑德斯的外套領口，把聽不懂意思的那顆頭暴力地扯向自己。

兩人距離十分接近，能從彼此眼中看到倒影。

「我說“慢著”──別人說話請仔細聆聽。」口氣沉怒，臉蛋微紅，凱伊則楞楞地眨了眨眼。「我沒有要妳離開，也沒有勉強自己，請別用毫無邏輯的腦袋胡亂想像。」

「可是妳──」

「──我只是需要妳等我。」大吉嶺深深嘆息，耳根發燙，聲音轉為和緩輕柔。「等我沐浴完，好嗎？」

於是凱伊睜大雙眼，霎時頓悟。「啊、啊啊，原、原來如此……妳剛訓練完吧？抱歉、我沒想到、我是說、因為大吉嶺還是很香、所以我根本不知道──」

「妳會等我嗎？」以柔而溫潤的語調打斷可愛的結結巴巴，大吉嶺皺眉而笑，鬆開已被抓得起皺凌亂的領口。

「嗯。」凱伊靦腆地笑了。「我會坐在裡面等妳。」

可別逃走。大吉嶺離開前不忘嚴肅地警告。

而凱伊只是瞇眼一笑。果然，不再生氣的大吉嶺是很溫柔的，而且，很香。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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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1. AWOL 即“Absent WithOut Leave”，該術語泛指在未經國家或上級允許的情形下，離棄崗位或逃避義務的軍人，簡稱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