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标题

作者:风城烟雨
更新时间:2016-10-19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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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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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吴楚和她那个男朋友两个月后就分手了。

夏记知道这个消息时分外冷静,电话另一头的吴楚语气同样冷静,云淡风轻地将这件事一笔带过:“我又不喜欢他。”

“那最近过得还好吧?”

“好得很好得很!话说夏记你什么时候过来呀?我好想你,这边没有同学好到像我们俩这样。”

“有空就去咯,刚开学嘛,去你那儿也不方便,再等等吧。大小姐你还会愁没有朋友?”

“一定要来哦。也不算没有朋友吧,只是没有我们这么好的朋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

“嗯,最好的朋友。”


她知道吴楚在大学风生水起左右逢源,一呼百应拥趸甚众,却也不怀疑这丫头所言皆实,能交心者本就寥寥无几,所谓知己可遇而不可求,能热热闹闹地一行人去唱歌逛街欢闹已属幸运。

因此她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女孩儿离开她就会寂寞孤独孑然一身——话说回来,非要有人如此的话,那人该是她才对。

毕竟从高中起吴楚就远比以仅以(尚算不得坚实的)成绩做支撑的她明媚得多,她是应试教育下的畸形产物,是苍白的白纸见不得光的蘑菇,而吴楚,吴楚是赤红的月亮漆黑的马,是光芒万丈的太阳。

高中时每节下课广播里都会传来清亮的女声,字正腔圆地提醒他们“同学们,下课了,请开窗通风”,她起初只觉得耳熟,直到口臭的生物老师每节下课都不记得开窗导致坐在后座的吴楚皱眉扇风抱怨“他怎么就是不听我的话!”她才惊觉声音里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后来得知吴楚一直是校广播社的社长,高三学业紧才渐渐淡出,饶是如此各类常用通告几乎还都是她的声音。

或是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万众瞩目中吴楚永远是第一个踏上舞台的,裁剪粗糙的校服裙穿在她身上都熠熠生辉,聚光灯下女孩的脸庞一圈淡淡的金边,握着话筒的五指纤长柔软,笑容如同精心安排好一般蘸着甜蜜的浆糖。她踏上舞台的样子,她笑容满面地说“新年好”的样子,她垂下纤长睫毛报幕的样子……在她属于这所学校的三年里,这些样子汇聚成元旦无法缺失的组成成分。

或是她在运动场上羚羊般矫健地奔跑,她在课前演讲口若悬河绘声绘色,她疯起来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翘掉晚自习跑到天文台看星星下雪天在办公室门前的天台堆一个酷似班主任的雪人把新买的电影带进教室晚饭后的自由时间里用多媒体在全班播放……

她怎么能要求这样的吴楚理解自己的沉闷无趣郁郁寡欢,她怎么能要求这轮太阳将光芒倾斜在生着霉菌和斑点的角落里。

所以那时总是刷题,文科不比理科,作业尚且算不上雪花飘飞,课余她买大本大本的数学和英语习题,从勾勾叉叉中获取为数不多的满足感。上一届的Y中出了路铖那样开天辟地前无古人后估计也难有来者的学神,坊间流传的路神资料神乎其神,她按着资料一本本购买,虽说疑心境界高如路铖者大概不会像芸芸众生一般刷题多半是学校周边书店推销的策略,却还是一本不落地买下练习。

刷题刷多了后成绩似乎也渐长,和吴楚原本微小的差距渐渐拉开,偶尔被老李喊去谈话也当成明日之星培养,说是上一届出了理科状元榜眼,这届文科想跟上你也算希望之星加油啊说不定就是你呢。

夏记知道这些都只算得上鼓励当不了真,自己顶多算个笨鸟先飞,笨拙地努力着借此收获一点一寸的进步,排名榜上前十的位置多少有点安全感,使她面对吴楚时不至于自惭形秽得从五楼跳下去。

吴楚偶尔问她题,尤其是数学,女孩儿的理科偏弱,笑嘻嘻地咬着笔头问她:“课代表大人,第三问怎么做?”眼神明亮如星辰。

她想告诉女孩儿最后一大题的第三问本就不需解决,纵是自己也多半是放弃,但对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每每投降,最后还是免不了苦心孤诣地和函数导数数列作斗争。

一来二去她们的友谊竟成了可被歌颂的典型,学霸和校花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就差在年级大会上介绍经验被教导主任表彰了,偶尔她竟生出岁月静好愿时光长留的错觉,觉得一直困在高三的连绵雨水里倒也不错。

高考是她的滑铁卢,但吴楚毫无疑问将继续光芒万丈下去,在崭新的没有她的校园里结识新朋友参加新社团,或许她还会主持一台台晚会,夏记想,她该去J大校内网搜索的,看看她的女孩儿离开她和高三繁重的学业后会怎样的展翅高飞。

吴楚这一生必定顺遂如意得偿所愿,她将披荆斩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她将凝固成金光闪闪的传说晨光里最艳的彩霞寒夜中通明的火种,她将成为烈酒在唇齿间清冽的余香,久久不散。

她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吴楚是太阳啊。


006

暑假吴楚邀夏记见面,去自己家做客。

“特意挑了我父母都不在家的日子!一定要来!”

夏记早上七点从床上翻身滚下,揉揉眼睛去洗漱,叼着面包拎着包就出了门,挤一个半小时的公交去吴楚家。

她第一千次警告自己不该这样做,该严肃地向女孩儿声明自己不想见她,该果断地拒绝她,该在见面前斩断自己对她所有的非分之想。

可她仍是出了门,穿着吴楚强行给她寄来的姐妹装,坐在后排不紧不慢地打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她到时女孩儿刚起床,穿着件轻飘飘的睡裙给她开门,小区大概上了年头,还是老式的水泥楼梯,楼道长得足音往返仿佛就要一世纪,吴楚倚着门框冲她笑:“快进来。”

她走进去,女孩儿将长发绾起,一两缕碎发在耳边摇摇晃晃,吴楚走在前面给她领路:“这是我房间,你先坐,我今天忘定闹钟起晚了,去厨房拿点早饭过来——你吃了早饭吧?”

夏记点点头,按女孩儿的指引侧身坐在她的床上,席梦思微微陷下去,她侧头看房间的装饰,墙是淡淡的天蓝色,配套的衣柜和书桌都是原木系列,床头摆着一大一小两只海豚玩偶,毛绒绒的轻松熊表情认真地面壁思过,一摞杂书歪歪扭扭地堆着,正对床是一整套家庭影院,她多年的收藏品还摆在那个箱子里规规矩矩地塞在桌下。

夏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众多影片里划拉,半天找到了一年前她们一起看的那部《花样年华》,抓在手上对着阳光看看,封面的张曼玉和她印象中一样隔着雾气般风情万种。

吴楚进门时她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举着碟片对着阳光,眯起眼睛像在缅怀什么。

“《花样年华》啊?记得以前一起看过,要再看一遍吗?”

夏记摇了摇头,咬着嘴唇:“我前几天刚看了《2046》,听说是这部的续集?”

“可以这么看吧。”

“感觉很失望啊。”她摇摇头,叹了口气,“苏丽珍都不是苏丽珍了。”

“那就把《花样年华》看成独立的喽,一个出轨故事,男女主都怂得要命,还是你最喜欢的悲剧收尾,是不是好受多了?”吴楚赤脚走过她面前,蹲下身从收藏品中随手抽了一张:“《乱世佳人》看不看?买回来好久了,一个人时不高兴看,就一直搁着。”

于是她们一起看那部冗长的电影,结束时夏记长舒一口气,抬手看腕表,忽然听见外面哗啦啦的雨声。

“下雨了。”

“夏天的暴雨,很快会停的。”


当天的雨一直没停,晚上七点夏记咬咬牙推开门打算冲进雨里,算着自己大概还能赶上末班车勉强到家,在楼道里却听见更为清晰的雨声,覆盖了天地一样奔流不息,磅礴得找不到空隙。

吴楚跟在她身后,轻车熟路地打开楼道灯,老旧的白炽灯泡将昏黄的灯光倾泻在南方七月的长廊里。

“雨太大了,别走吧。”一只纤细的手腕拽住她的衣角,夏记回头,对上一汪黑水银般的眼睛,女孩儿倚着门框,长发缠着湿润的水汽缱绻地蜿蜒垂下,睫毛像合欢花刷过眼帘,抬眼看她时不自觉地舔舔嘴唇,昏黄的灯光下嫣红的嘴唇闪烁蝴蝶翅膀的磷光,暧昧、冰冷、烟雨朦胧。

一只无形的手攫住她的喉咙,喉管一阵干涩,她突然怨憎起南方的溽暑,没有尽头的幽深长廊、年久失修而模糊暧昧的楼道灯光,所有这些给吴楚蒙上湿漉漉的水汽,虚幻成了超脱她存在的意象。

夏记抬头看向女孩儿,吴楚天真地冲她笑着,笑容清凉如碎银,一支光箭般穿越南方剪不断理还乱的连绵雨水,笔直扎进她的心脏。

“我父母今天不回家,你留在这儿嘛。”

女孩儿重复了一遍,声音低低的,几乎染了层恳求:“雨太大了,别走。”

夏记与她淬了毒的眼睛对视,好半天过后点点头:“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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