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头久远的玻璃杯已经不再透明，昏黄的油灯也不大能起到它本来的作用。懒洋洋的光线从发亮的杯口穿入，混浊不堪的酒液微微晃动，打碎了本来就不明亮的光晕。

柜台已经看不出本色，油渍酒渍各种难以形容的污垢渗进了木头中无法分离。侍者站在柜台后，表情麻木地擦着手中永远擦不完的杯子。

逼仄阴暗的酒吧中只有一位客人。那人身躯的轮廓分明是个女人——还是个身材不错的金发女人。她一头扎成马尾的金色长发是这间酒吧里最亮眼的地方，那张脸上混血儿的特征明显，眉梢微挑，带出些威胁的意味，深不见底的湛蓝眼瞳盯着手中晃动的酒，嘴角似笑非笑。不算明亮的光打在她脸上，在眉骨和鼻梁映出分明的光影。她毫不在意自己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衬衫，直接以肘拄在了黢黑的桌子上。一双长腿惬意地交叠着向前一支，上好的牛皮靴蹬着吱吱作响的烂地板。

她放下酒杯，拿起了自己随手放在桌子上的配枪把玩。精心保养的枪身触感让人爱不释手，上面有着流畅的装饰纹，枪柄上还刻着她的名字——Ayase Eli，绚濑绘里。零点七五英寸的口径装上平头子弹，扣下扳机击发的手感让她上瘾。

她抬起枪口随手对准了侍者的脑袋，眯起一只眼，嘴角上扬，讥讽似的笑。侍者抬了抬眼皮，毫无生气的漆黑双眼没有一丝惊讶，手中的活计也没有停下。

“绚濑小姐，需要续酒吗。”

侍者开口，声音跟他的表情一样有气无力。

“威尔森，你害怕什么。”

绘里的手指穿过扳机，让枪在自己的手上飞快转了几圈，然后插回枪带。她再拿起剩下的半杯酒，透过浑浊的酒液看着他。

“小人在害怕吗？也许吧。”侍者垂下眼睛继续看着手里的杯子。“毕竟绚濑小姐这么说了。”

绘里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了“咕”的一声。然后她把杯子重重顿在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宽沿帽扣在头上，轻轻舒了一口气。

“好久没接到任务了。”绘里说着微眯着眼，不自觉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咔咔作响。“没有像样的任务我快要闷死了，威尔森，你要不要来陪我练练？”

“请绚濑小姐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侍者有气无力地说，“小人早上看到公会那边的布告栏更新了四五星的任务。绚濑小姐要不要……”

“吱啦——”

绘里站起身，椅子被她直起的膝弯推开与地板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她压了压帽子，一手按着腰间的枪，一手摸出了一枚银币扔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推开活动窄门，消失在外面的黑夜中。

狩猎公会中的布告栏前从来都拥挤不堪。闲汉指望找到什么轻松的工作赚点酒钱，更多的是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希望能找到什么赏金高又危险的任务，一是为了赚钱二是为了成名——镇子上的墓地有一半埋着葬送在这种心态下的年轻人，还有一部分尸骨都找不到。

今天他们很幸运也很不幸。

早上布告栏新贴了一批任务，大部分都在三星往上——最高的等级才是五星。一个莽撞的小伙子揭了一张四星任务，不到傍晚便回来了——盖着白布，被人抬回来的。

五星的任务很少见，今天居然出现了两个。

一群人围在这里，对着那两张任务单啧啧称奇。

Hidebehind，北方森林中的凶兽，现在竟然在附近的森林传出了目击报告。唯一的好消息是这片森林的范围堪堪够一只成年Hidebehind的领地大小。这之前被成功捕杀的Hidebehind屈指可数，正面见到它们的存活率低得可怜。

Piasa，传说是一种凶龙，虽然整个大陆都没有几例目击报告它的名气也大得惊人。跟其他可怕的凶兽不同，它被打了五星是因为危险级别只有五颗星。

早上那个小伙子已经是个不错的狩猎者了，却栽在了四星任务下。五星的任务，怕是唯有那位绚濑大人才能接得了吧。人们窃窃私语着。当初为害一方的Popelick就是绚濑大人亲手解决的。

“不接任务就请不要在这里拥堵。”

人群后方一个柔和低沉的女声传了出来，虽然声音不大，却传得非常远，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诧异地散开，看向后方。

那竟然是一个个子不算高的女孩子，她看起来比传奇的绚濑大人还要年轻些，深蓝长发低扎在脑后，嘴角的弧度规规矩矩，礼貌的点到为止；亮晶晶的暗金双眼透亮，可是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的帽子微微向后推了些露出前额，料子上等的衬衣外罩着马甲，背上背着弓箭。

她走上前，目光不斜视。在这里聚集的就算再技艺不精也好歹是猎手，这个女人的气息竟能收敛到距离如此之近也无法被察觉，让人不由心生畏惧，默默地分开，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她站在布告栏前，稍稍踮了踮脚，伸手去够对她来说有些高的五星任务。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右侧两个高大的小伙子中间伸了出来，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人吓了一跳，猛地向旁侧身差点撞到身边的人。

分开的空隙中间正是比他们略矮的金发女人。在掩盖气息这一点上，绘里和那蓝发女子似乎不相上下。她微微歪着头，狭长的眼尾与狐狸相似——一般她露出这种表情是生气了。

“小家伙，别太高估自己。”

绘里走出人群，抓着那人的手腕。她的肘弯随着绘里向前迈出的步伐而渐渐收回身前，脸上礼貌的微笑丝毫未变。绘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比绘里要矮一些——注意到她干净的领口用颜色浅淡的金线绣着她的名字。

“园田，海未。”

她读出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脑中一时匹配不出相关信息；或者说她本来就对非任务相关的信息毫不在意。

“园田是……那个园田家吗？”

直到身后传出低低的惊呼绘里才想起来，都城的贵族园田家，曾经专门狩猎珍兽凶兽供给皇族的园田家。听到被人道破，园田海未脸色一沉，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这让她在恼火上又加了一层不屑。

“家族流传的技法是一回事，实战是另一回事。园田小姐，我奉劝你别拿生命开玩笑。罗赛德的墓碑铭文会告诉你这是种多愚蠢的行为。”

“上了猎场，我就不是园田，而是海未。”

出乎绘里的意料，她收回了笑意，掰下了绘里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冷着脸把衣领折起。

“接受什么任务是我个人的事吧，劳烦费心了。”

说着她又一次抬手，干脆利落地撕下了任务单。

总觉得有一阵阴风吹过，围观的人群不由得向后退开，给中间的两个人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传奇狩猎者绚濑大人，和都城的贵胄园田小姐，这二位杠上，哪边都是他们这帮小人物惹不起的啊。

绘里眯起眼，更像一只狐狸。她咧起一边的嘴角，抬手撕下了另一张五星任务单。海未睁大眼，抿着嘴唇，毫不畏惧地瞪着她。

一般的猎人喜欢趁中午太阳正盛时进入森林。几乎所有的凶兽是夜行动物，这时的森林最安全，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做准备。

但极容易被忽略的一点是，为了保证狩猎效率，凶兽虽然白天不会出没，可是它们仍是在暗处观察着人类——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猎人做的一切准备都被看了个透，这样入夜，猎人就变成了最柔弱的猎物。

绚濑绘里喜欢在午夜之时进入森林。进入状态的绘里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收敛了所有气息，轻便的鹿皮鞋在落叶中没有踩出一点声响。

猎手还是猎物？这样的对决才公平嘛。

今天的准备时间不那么充分，但对于绘里来说已经足够了。Hidebehind和Piasa，本来就在她之前十分想猎杀的凶兽榜单前列。它们凶恶的样子，奇特的习性和可怕的力量绘里都熟记在心。

漆黑的森林中只有隐隐的月光。虽然带了马灯，可是绘里暂时不想暴露自己的位置，她屏息前行，每走一步都谨慎到极致。最好的情况是今夜速战速决，如果一整晚都没有遇到的话她就只能扎营白天休息。

有动静——

绘里伏下身，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

那一丝声响极为细微，但是绝对不自然，绘里肯定那是生物行为产生的。她紧了紧包裹住自己显眼金发的头巾，无声地给枪上了弹。

不对。

交替的碎叶声十分规律，听起来是两足行走，那两种凶兽都没有这个习惯。想到这里绘里抬了抬头，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到了对面的轮廓。

是人。

绘里松了口气，刚刚直起身——

她的瞳孔突然紧缩，直觉莫名亮起了红灯，让她猛然向后一仰。

一支羽箭劲急的破空而来，几乎擦过绘里的鼻尖！然后它势头不减，没入了绘里身后的黑暗，钉在了树上。

“园田海未。”

绘里直起身，咬紧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

那边的海未明显一愣，然后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连步子都变得混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绚濑桑……非常、非常抱歉，我听到这边有动静还以为Hidebehind出现了……”

海未不停鞠着躬，几乎不敢抬头看她。绘里能看到那束起的发间小小的耳朵都红了。

这让绘里一下子就没了脾气，打出了个噤声的手势。

绘里上下打量着海未，同样选择了午夜行动这点有点让她意外。海未的头发在黑暗中根本看不出蓝色，已经完全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绘里伸出手，绕过海未的侧颈抓住了她脑后的低马尾。海未一惊，下意识抬起头要反抗，但她刚刚抬起头就遇上了绘里的目光——绘里挑着高低眉，非常严肃地瞪着她。于是她老老实实放下了手，乖乖任绘里摆弄。

长发有可能是个致命弱点。绘里加上另一只手，看上去像是在拥抱海未，实际上则是在把她的头发盘起来。两人的身体稍稍错开，分别盯着对方背后。

确认头发被绑紧不会散开，绘里没有立即收回手，而是搭在她的肩膀上，向前倾了倾身，嘴唇凑在海未耳边。

“丛林法则第一条：分清楚你的同类和猎物。刚刚那种愚蠢的错误，别给我犯第二次。”

绘里微凉的双手顺着海未的双臂滑下，手指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她再一次收敛了气息，顺着海未跑过来的路的反方向悄无声息地前行。

海未有些失落。

确实刚刚有些急功近利，只是听到动静隐约看到活物就开弓，结果险些成了杀人犯。还好绘里的身手比她想象的还要敏捷。但是这么一来，她在绘里面前无形中就矮了一头，有点不甘心。

打起精神，海未跟上了绘里的背影。刚刚绘里在她胳膊上敲的是猎人之中最基础的暗号——同行。

在森林中还争强好胜是找死行为。两个人撞到一起，很明显这两只凶兽的活动范围有重合。单独行动，如果被两边夹攻生存的几率几乎为零。现在天快亮了，看来今晚没有什么收获。

绘里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一个方向。

发现了什么？

海未没有问出口。也许绘里发现了Piasa的蛛丝马迹，或者就是已经看到了它，正在确认自己的判断。而自己的目标是Hidebehind。

她抬起头来，目光在树干上搜索。

绘里抬起了枪口，微微眯起一只眼。平头子弹杀伤力非常大，但代价就是它射程短且弹道不稳。绘里凭着经验，一点点修正方向。

准星对上了那块黑影，绘里嘴角轻轻一勾，手指正待微微用力，身体突然就被大力一撞，瞬间眼前天旋地转。

撞上身体的柔软触感让绘里刹那的慌乱平息下来，她沉住气，电光火石间扭头甩手朝撞来的方向上空开枪。

“嘭！”

枪口喷射的火光合着巨响，空中一大块滑翔的黑影栽歪了一下，几乎坠落。

海未从绘里身上滚下来，翻滚中抽出背上的箭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地拉开了弓。

绘里不知道这张弓究竟有多大力，弓身都被海未拉得发出轻微的吱吱声，一箭射出正穿透了黑影，末梢的尾羽卡住它的身体，带着它钉在了树上。

“咻……”

海未松了口气，站起了身，低下头向绘里递出手。虽然背着光不知道海未能不能看到，但绘里还是白了她一眼，没理她伸出的手，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

这么大的动静Piasa肯定是逃走了，自己反而帮这个家伙解决了她的目标。被她救了一次感觉真不爽。绘里点起马灯，举起来走向那棵树。

海未讪讪的收回手，默默背回了弓。

羽箭没入树干近半，传说中的Hidebehind被钉在树上，脊背已经被打穿了个大洞，看起来就算没被钉住它也活不了了。它的体型不小，四爪锋利呈钩状，凸出的獠牙间流着唾液血液，腥臭扑鼻。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收缩胃部，整个身体贴合在树干上极难被发现。

绘里放下灯，蹬着树干轻飘飘的飞身上树，抓住羽箭用力拔下，下来转身就把Hidebehind的尸体递给了海未。

“你的任务完成了。回去吧。”

她黑着脸说道。

熹微的晨光从东方亮起，绘里必须拉长战线寻找Piasa龙了。刚刚失去了最佳时机让她有些郁闷。

海未看了一眼那尸体，伸手接过。然后她抬起头看着绘里的眼睛，抿着嘴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请允许我协助你狩猎Piasa，绚濑桑。”

“协助？”

绘里嘴角升起嘲讽的笑意。

“你说你协助我？”

“是的。我认为多人合力的话难度和危险性会大大降低，刚刚也是，它一定是只看到了正在瞄准的你而忽略了我的存在。”

海未没有退缩，直视着她的眼睛。

“两杯五十度的水是折合不成一百度的，别拿个例以偏概全。首战顺利就乖乖收工。”绘里淡漠地擦了擦枪，插回到腰间，转身准备离去。

“绚濑桑！”海未上前几步，抓住了绘里的手腕。“我不会拖后腿的，请相信我！”

“我不需要。那东西是你钉在树上的，是你自己的本事。别拿这种理由跟着我。”绘里有些不耐烦，头也不回地抽回手。

“这是我个人的原则。”海未忽然冷静了，没有继续抓紧绘里的手，反而抽出腰间的猎刀。“我会跟到底。”

“你这个人……”绘里忍不住转回身，然后瞳孔突然紧缩，伸手一把将海未搂在怀里抬手一枪——

“吼嗷——”

震耳欲聋的吼声乍起，连树叶都被震得分分落下。Piasa龙现身了，牛一般的身躯横冲直撞，它低下头，用头顶的角挡下了子弹。

绘里猛的把海未推向一旁的灌木丛，借着反冲脚蹬在树上飞跃了起来。

Piasa停下身躯，抬头怒视着绘里，那张脸竟然与人类有些相似，让绘里的头皮一阵发麻；与身体等长的粗壮尾巴在焦躁地摆动，虎似的胡须向两旁一挺，露出可怕的獠牙。

绘里身在空中的短短几秒尽全力打光了子弹，唯一的收获是打断了它的一支角。Piasa怒吼着跃起，沉重的身躯十分笨拙。绘里轻盈地一扭腰身，硬生生在空中扭转了方向，抓着它的另一支角腿夹住了它的脖子。

它的脖子异常粗壮，身体的力量也大大超出绘里的预料。它落下身体，震得大地一颤；然后它不停甩着头企图甩开绘里，最后吼叫着侧着身撞向大树。

“唔……”

绘里猝不及防，被从Piasa的背上撞了下去，眼前一花。

她咬着牙关咽下涌上来的腥甜，向前一扑，堪堪避开了Piasa的二次攻击。

用肩膀在地上滚了一圈同时装弹，绘里扭头射击，恰好打穿了它拍来的爪子。一团血雾爆出，它哀嚎了一声，半只爪子几乎都没了。

“？！”

可是Piasa的血性出乎绘里的预料，它不顾血肉模糊的爪子就张牙舞爪地继续扑来，来不及开第二枪它就近在眼前。

正在绘里闭目等死的一瞬间，听过两次的强劲的破空声又一次由远及近，她惊喜地睁开眼睛，恰好看见那羽箭射进了Piasa的眼睛。

它的反应极快，虽然惊痛交加可没有慌乱，飞快顺着羽箭的方向侧了好几步卸去箭势。

海未喘着粗气，冷汗把碎发黏在脸上。这下被发现了，她扔下弓卸去箭筒，拔出猎刀半蹲，直面狂嚎着冲过来的Piasa。

她也和绘里一样低估了Piasa的力量。虽然猎刀足够坚韧抵住了它的爪子，可直冲的力量把她直接撞飞了出去。Piasa的速度也异常快，海未头晕目眩之时它就几乎冲到了她身前张开了大嘴！

“嘭！”

又一声枪响，绘里从树上打中了它的肩部，它整个身体一歪，牙齿堪堪划过了海未的肩膀，瞬间就带下一大块衣物，血如泉涌。

海未疼得半边脸都抽搐了起来，身体一软。

绘里趁这个瞬间向海未打了个手势，海未不知为什么立刻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她跳下树，蹬着Piasa的脊背引起它的注意力，然后它吼叫着扑向绘里。

“好了吗？！”

绘里终于出声大叫，快速的奔跑中这么喊叫让她几乎岔气，她通红着脸，青筋暴起。

“来！！”

海未不知从哪里更大声的回应，听到她的声音，绘里拼尽全身的力气向那个方向跑去，带着身后追逐的Piasa龙。

“吼嗷——”

它见绘里的速度越来越弱，兴奋地大叫着，不顾受伤的身体反而越跑越快，眼看就要追上绘里！

海未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她冒着计算错误被Piasa踩在脚下的危险藏身在腐殖层中，在这一瞬间突然支起身举起了手中的猎刀！

Piasa龙自身的沉重和过快的速度成了猎杀它的最佳帮手——它来不及停步，整个腹部被猎刀剖开，内脏热血飞溅而出。

锐利的兽眼一下子混浊了起来。

Piasa摇晃着继续冲了几步，因为惯性扑倒在地，终于停止了呼吸。

“哈啊……哈啊……”

海未仰躺着，刀已经脱手。双手的虎口因为刚刚过度的用力而崩裂，兽血也撒了她一身——可她真的没力气移动了，眼前渐渐模糊。

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抹金色。

绘里揪起她的领子，毫不留情地扇了两个耳光。

“醒醒，你想死在这吗。”

“呜……”

海未委屈地呜咽了一声。她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身体脱力，动也动不了。

绘里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认命地拎着海未找到自己熟悉的山中小溪，趁着血没干把海未除了肩膀整个人泡了遍水，然后仔细清理她肩上的伤口。

所以说，初出茅庐的小鬼真是麻烦死了。

绘里满身大汗，在草地上直接坐下来，勉强撑着上身不让自己睡过去，扭头看着被裹在毯子里熟睡的海未。

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湛蓝的美丽双眼映射着朝阳柔和的光点，和着嘴角温暖的弧度，不甚明亮的日光照得她的脸半明半暗，就好像古希腊的神祗。

熟睡的海未不知梦见了什么，毫不设防的脸上浮现出安心的微笑。

“绘里！”

无名的小酒吧那可怜的活动门被大力推开，呻吟着转了几圈才回到原来的位置。

海未举着一张五星任务单，径直走到唯一的客人桌前，表情虽然克制，可眼中却坦率地流露出憧憬和兴奋。

绘里挑挑眉，推过酒杯示意她，被她皱皱眉推开了。

“这回真的是大工作，利菲尔附近闹起了吸血鬼，听说目击者发现时那吸血鬼祸害了他家院子里种的所有番茄。下一次说不定就会出现受害者。”

绘里掂起被海未推开的酒杯，一口喝光了杯中酒，站起身来把一枚银币弹向柜台，抓起外套搭在肩上转身向外走去。

“绘里……”

海未眉梢垂下，蔫蔫地卷起了任务单收回自己的口袋里。

“回去打包行李，利菲尔镇离得有些远呢。”

绘里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声音中都透着笑意。

“车站见。”

海未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就绽放出笑容。

柜台后的侍者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把银币扫进抽屉里，继续擦他的盘子。

“五点，车站见。”

海未重复了一遍，追着绘里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