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藍色的少女佇立於眼前,輕柔的頭髮被某處的風撩起,在空中舞動。她身著一襲純淨的白色長裙,安靜的、不發一語,只是低頭站在這個有夕陽點綴的草地。她身後的柔和光芒顯得刺眼,閉起眼只有一瞬,但是再次睜開眼,什麼都改變了。她身後哪裡找得到夕陽?映入眼簾的火光搖動著,但是她卻什麼都沒說,任由火焰延伸至她的衣裳、漫延至她白皙的肌膚。
繪里伸出了手,試著喊叫著眼中正在被一點點侵蝕的戀人,喉嚨卻發不出聲音,腳步也無法移動。淚水不知何時已經充滿眼眶,但是卻無法潰堤,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打轉。她著急、氣憤、怨恨著自己為什麼沒辦法碰到哪個人,為什麼不能把她救出來?
“海未!”
被話語哽住的喉嚨終於喊出了聲,少女緩緩抬起了頭。她看見了她的神情。
那是一抹帶著淚水的笑容。
絕望、哀怨,甚至是孤注一擲,混沌的情緒全部表現在她精緻的臉龐上,顯得淒美,又好似一副畫作,美的讓人忘了身於何處,唯一的反應只是那無法停歇的淚水。
她的嘴一張一合,似乎在傳遞著什麼。但是一句都沒有傳達過來,繪里著急了,沒來由的,就好像這句話是她的遺言或者告白。火無情的漫延,終至吞噬了那名少女。
而她的聲音也終於傳達到了。
“我來找你了,繪里。”
絢瀨繪里是在揪心的疼痛中醒來的。淚水打濕了枕頭,冷汗從各個地方滲出,然而最無法忽視的是她心口的疼痛。
這是剛剛的夢境所致,抑或是自身那微不足道的小疾病?
歷歷在目的情景傾訴著無法言明的驚恐,於是她轉身看了看身旁的少女。她的呼吸沉穩,一點不對勁也看不出。
一想到眼前溫柔的她會離開,而且帶著那幻滅一般的笑容,不由得有種要失去了什麼的預感。害怕著未來,這是唯一佔據心頭的想法。
她的手摸上自己的心,紊亂的跳動讓恐慌的心情再添一層;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心臟偶有這樣的情形,可能是加快、可能是放慢,也有可能是先前那刺骨的疼。她應該說出口,應該跟海未討論。但是她不想。出自不想讓她擔心的心情,她把所有都隱藏了。
這究竟是不是對的?沒人知曉。
繪里傾身窩在海未的懷裡,傾聽她安穩的呼吸聲,心臟不自覺的安靜下來了,不適的感覺遠去,意識也逐漸朦朧,睡意不知不覺爬上心頭,依稀只記得,睡著前那名少女在睡夢中勾起了嘴角,於是自己也微微笑了。
湛藍的領帶輕巧的繞過了圈,平整的被打在少女的胸前,一身亮黑的西裝襯托著那人的沉穩;帶著的錶反射著窗外隱約透出的柔和陽光,少女寵溺的看著仍然在床上安穩睡著的她,露出了今日的第一個笑容。
死板的電子時鐘上面的日期著實寫著四個足以讓一切美好的數字,一瞬間心裡也暖和起來了,也許是心理因素,那時鐘也變得柔和幾分,常聽見戀愛中的人總是幼稚,現在看來或許真是如此。
海未輕巧的走向那美麗的臉龐,鼻息之間傳達著微微的呼吸聲,溫熱的空氣在臉上肆虐,那人卻心滿意足的享受著;她的唇瓣輕輕落在她的額上,離開時呢喃著不容易察覺的低語。
“生日快樂。”
冰冷的鑰匙握在手裡也不覺寒冷,外頭的陽光再刺眼也不覺厭煩,為了這個十分重要的日子,一切都顯得可愛。海未眷戀的看著自家的壽星,不發聲響的關上了門。
“喂?嗯是我,之前預定的那個,我下午去拿…是的我知道了…好的,麻煩你了,再見。”
不著痕跡的收起不自覺露出的笑容,琥珀色的眼裡散發著誰都能輕易辨別的寵溺,又帶了點戀愛中少女特有的清純。秋風微微吹拂著,似是要吹散一切的令人煩躁,然而對於海未而言,即便是吵雜、雜亂無章的街道也是那樣令人欣喜。
繪里的生日。愛人的生日。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在如此特別的日子。
車子呼嘯而過,行人仍帶著厭煩或者疲累,唯獨那名少女心口如一的向這個世界表達著她的歡喜。
今天的天空也像她一樣清澈;今天的日也像她一般耀眼;今天的溫度也像她一樣暖和──什麼都能聯想到她。
“今天是怎麼了?一早就露出那種笨蛋的笑容。”
“妮可早,說起來我才不是笨蛋啊。”
“你自己照照鏡子吧,一臉開心的,今天可是有更多工作要做啊。”
“沒問題的。今天一定可以準時下班,或者說一定要。”
黑髮的她撇頭看著日期,才察覺是什麼原因造成那名少女一早就帶著這樣的好心情。
“原來今天是繪里的生日啊,也難怪你會這樣了。”
搖了搖頭,口中呢喃著“情侶真是難搞啊”的妮可又把注意轉回了眼前的螢幕上。
“妮可自己也不是嗎?”
“哈?!”
猛地轉過頭來對上那琥珀色眼裡的感情時,即使辦公室裡面還開著冷氣,卻也讓妮可的臉上泛起些微紅暈。
“不跟你聊!趕快把事情做完!”
一沉默,整個空間只剩下敲擊鍵盤的聲音,還夾帶著某人哼歌的聲音。
“我說,你會不會太開心了。”
“咦?不會啊,我很自然的。”
“是、是,你很自然的哼著風暴花園呢。”
“…我、真的、哼出來了嗎?”
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得體,海未終究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公事上頭。即便三不五十還是會露出在別人眼裡太過耀眼的笑容。
一直到了午餐時間,兩人才停下手邊工作,伸展了下身子,開始聊起身邊的一些瑣事。
“那你要怎麼慶祝呢?那傢伙的生日。”
“我都打算好了,我希望能給她一個完美的生日。”
“那傢伙的話大概只要是你送的,連石頭也會珍惜吧。”
溫熱的咖啡滋潤了喉嚨,妮可似是想起了什麼。
“話說,那傢伙還好吧?”
“為什麼這麼問?”
“之前在外面遇到了,那是在大概前幾天的晚上,在超市遇到的。但是那傢伙很奇怪啊,捂著心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那樣蹲在角落了。”
攢著杯子的手不自覺的握緊,海未開始覺得事情是不是有點不對勁了。
“我有走過去問,但是繪里說那是小毛病之類的。你沒有發現嗎?”
“最近繪里也常常有心疼的疾病,但是馬上就消失了,後來也沒有什麼大礙,我就沒有多過問了。”
“是嗎,有可能真的是我們反應過大了。那麼,你是要送她什麼呢?”
“算是一個秘密吧,我為了這個籌劃了一段時間了呢。”
“連妮可都不能說嗎?真小氣。”
“秘密當然是越隱秘越好啊,但是可以稍微透露一點給你”
海未做了幾個小動作,若是不仔細看還真不知道要表達什麼。
“你這傢伙…竟然比我早…”
海未只是淡淡的讓幸福的笑容在臉上綻放開來,舉手投足皆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快樂,像吃了糖的孩子,純真的沉溺在溫柔的感情里。
“你好,我來拿了。”
“是你啊,這裡是你要的東西。”
“謝謝。”
從和藹的店長手上接過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小盒子,海未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要送給男友的嗎?”
“嗯是的。”
“真好啊,能被這麼可愛的小姐喜歡上,他一定很幸福吧。”
“哪裡,幸福的是我。”
步出了店門口,夕陽早就高掛天上,橘紅色的光芒灑在每一個角落里,街道顯得安靜而沉寂;也許是海未自個沉浸在自己的想象裡頭,才忽視了周遭一片喧囂。
──繪里拿到的時候,一定會很開心吧?
──繪里會哭出來嗎?一定會的吧。
──繪里會喜歡嗎?
思索的全部都是心裡面的那個少女,海未也無暇理會周遭的人群,即使她們有好多人從自己的身邊經過、又叫喊著什麼,海未也無心留意。
好像有一輛救護車從旁邊喧囂著吵人的笛聲,但是海未卻也沒有心思去理會。
又有一輛消防車從旁邊疾駛而過,同樣是那樣吵人的噪音,她的臉上卻仍然是一派平靜。
或許等等就會撞上電線桿,卻仍然只是一味看著手上的小盒子,心不在焉的走在這個平時走了幾百次的路程。
“海未!”
──今天稍微繞了點路去拿這個東西,繪里會在意嗎?
“園田海未!”
──等等做些繪里喜歡的菜吧?
“你這!給我停下!”
感覺到肩膀被人用力抓著,海未好不容易從幻想回神,回過頭看見了一臉著急的妮可。
“妮可?怎麼──”
“給我好好看路啊、不對,給我好好看看你家啊!本來只是來拿你掉了的東西還你,但是你先看看你家啊!”
兩人站著的地方,可以清楚看見海未家。於是海未就遵從妮可的指示回過頭去。殊不知,卻也沒了思考的空間。
那棟建築物,正被熊熊烈火給吞噬。
而裡邊的人,不知道是否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