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men513407453 于 2016-11-7 09:01 编辑
园田海未在落地镜前最后一次整理着自己的衣装。镜中的自己身着玵琉璃色的和服,樱花群从裾底和袖底大片向上蔓延,直至胸口开始收敛,最后只剩几朵浅粉色伏于领口。她拉了拉丝绵内衬想缓解自己的害羞情绪,却在看到内衬的金边时又尴尬地想往回扯。
太华丽了,太隆重了。
无论第几次,自己都无法习惯这样盛装出席父亲授意的聚会。尽管如此,自己也从未拒绝过父亲的要求,因为这对终有一日要继承道场的自己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这种聚会的实质,不过是为了结交更多社会人士,拓宽自己的社交圈子,构建关系网的机遇罢了。
就算学会了对着陌生的甚至是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应酬、微笑,自己却无论如何都不喜欢这样,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样的华服确实更大地增加了自己成为人群焦点的机率——对于更喜欢低调地选择要结交关系的群体的自己来说,这可真是太无奈了。
“海未,山田家长子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可以动身了。”父亲推开门,示意自己可以出发了,当海未小步行至父亲身边时,他淡淡地开口“这次聚会,也可以稍微留心下那些继承人们了,”父亲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不小了,多少也该考虑这方面的事了,如果能有合心意的最好,毕竟我们也不想最后强迫你选择谁。”
“是,我会注意的,父亲。”海未低着头,微微颔首,告别父亲向门口走去。
今天的聚会似乎和以往的场合略有不同,有不少生面孔,大多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让海未稍稍有些头疼,感觉自己像被父亲推来了一个大型相亲聚会一样,这样的应付比从前的交流更让自己为难,毕竟一直以来自己都在女校就读,在和异性的相处上没有什么经验,并且平心而论,之前的聚会上遇到的那些异性给自己的印象也并不怎么好。
「看来今天可以不那么费心思在拓展社交圈上了。」感觉自己对这次聚会的真正目的已了然,海未也不想在这样复杂的漩涡中心多作停留,毕竟已经留意到不少人对自己赤裸的目光,这让她非常不适。
稍微和山田君打过招呼,海未开始向大厅的边缘转移,试图可以让自己在不显眼的位置默默观察情形,等时间差不多了便可以离开。
在移动的过程中,海未已经婉言拒绝了好几名男士的邀约,而迟迟找不到一个可以安静独处的地方,也让她略微有些烦躁起来。
目光游移在场馆内时,她注意到人群中的一处特别——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女生在大厅不起眼的一角专注地弹奏着一台非常普通的立式钢琴。 大厅里满是人们的高谈阔论之声,除了钢琴附近的人,稍远些地方的人几乎都沉醉在自己的虚妄世界里。而那个弹奏着的少女并不在意别人是否醉心于她的表演,只顾着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享受,这让海未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不由得向钢琴那里移去——实在是很出色的演奏,简直优美到和这浮华的环境格格不入。
稍走近些,海未从少女耀眼的红发和不同寻常的吊俏眼忆起,这位相貌出众的钢琴演奏者似乎是那家大型私立综合病院的院长千金——西木野……真姬。之所以她同为“继承人”,却不在自己的社交范围内,是因为以前从未见过她参与此类聚会——这次得见,大概意味着,她终于也要面临这不得不正视的家庭压力了吧。
——不过,这样一个不与人打交道,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是不是与自己有点像呢?
或许,有缘的话,能和她交个朋友也说不定——不不,及时刹住了这一想法,海未想起,真情实感是绝不适合出现在这种权利交换的场所的。
正想到此,那边已经一曲结束,西木野双眼微睁,慢慢从音乐世界中醒来,意犹未尽地用手指抚过黑白琴键。她垂下双手,站起抚平短裙,准备起身离开,却被早就围在钢琴旁的一众“猎人”包围起来。
啊……钢琴公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呢。这是可想而知的吧,这样一个初次参与这种聚会的“新手”,竟然在这样的场合毫无保留地“暴露”自己,变成待宰的羔羊也是自找的。
看看她身边围着的那些苍蝇,有春宴上搭讪自己的小林公子,有臭名昭著最爱采花的齐藤……数着数着,海未的眉头已经烦躁地拧起。
太恶心了,这一切。
但是又能如何呢?生在这样的环境,有些事是早都决定、无法抉择的,剩下的部分只有自己领悟,自己争取。 深深看了一眼被卷入漩涡已经看不清身影的西木野,海未心里有了一丝同情,但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做什么,也做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行为。尽管自己酒量极其不佳,胸中郁结的她还是从旁边的侍者托盘里拿走一小杯白兰地,扭转了方向,缓缓远离钢琴角。
沿着边缘走了一段,海未无意中发现落地帘的后方有一扇精致的小门通向室外,刚刚的情形激起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左右观察了一下,侧身溜出了场馆——相对寂静的后院,正适合现在烦闷的她平复自己。
小路两旁散散种着一些野蔷薇,海未的手指时不时点过花与叶,自顾地向更深走去。这处寓所的主人井上虽然是个恶俗、乐于纵情声色的商界老油条,可是没想到他的后花园却别有一番情调。
走的更远些,连那些在场外私下交流着的小团体都看不到的时候,海未发现了一汪面积不小的清池,一边腹诽着井上的挥霍,一边从荷包里抽出小帕子垫在草地上,一手拿着香槟,稍一抚衣服坐了下来。
这里远离了场馆的觥筹交错灯火辉煌,远离了权欲之人的丑恶嘴脸,更没有来自父亲和家庭的重重压力,只有秋夜的微风偶尔擦过。海未望着池水,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放空了自己。
所以,当突出重围,好不容易摆脱了各色人等的纠缠,慌不择路跌跌撞撞一路紧张环视的西木野亦闯到这一处宝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个身穿深蓝典雅和服的女子侧盘着腿坐在池边,她本应端正束好的发型被随意散下,几段发绳从发间露出,在风中飘动。她一手轻放在腿上,一手举着一杯酒,微微仰着头,目光好像沉醉在琥珀色液体的浪漫颜色里,又好像在透过酒杯遥望空中的明月。
她披散的秀发让人觉得她在放纵自己,可她平整的衣衫和端正的坐姿又显示着她的律己;就像她的目光深邃而坚定,可她微蹙的眉头却又好像在诉说着她的忧郁,整个人都标示着一种矛盾的美。
西木野呆呆地注视着池边人,震惊于她的美甚至忘了呼吸,也忘了刚刚被围困时的窘迫与不安。
“今来むと いひしばかりに 长月の 有明の月を 待ち出でつるかな……”
突然的开口让西木野被吓了一跳,她稍微回过神来,侧耳倾听着少女的颂月之诗。
“月见れば ちぢに物こそ 悲しけれ わが身ひとつの 秋にはあらねど。”她呷了一口酒。
“有明の つれなく见えし 别れより……”这一次,后半句却迟迟没有出口,她低下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 暁ばかり 忧きものはなし”西木野脑中闪过熟悉的的下半句就这样脱口而出,虽然只是轻声呢喃,可她微哑的嗓音还是吸引了海未的注意,吟诗的少女慌忙扭头望了过来。
海未并没有想到刚刚诱发她烦闷心情的钢琴公主竟然会出现在自己身后。不知道自己是被月亮引诱还是受酒精影响,直到上一秒她还头脑昏沉不知所言,而现在,她的目光牢牢黏在西木野的身上——大概是醉了吧,面对这个不速之客,明明对于应付世家子弟早已熟稔的她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亦或是,不想用那些生疏客套的虚伪语言做她们第一次交谈的开场白。
“对……对不起”西木野的面色微红,她并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太过入迷才无法控制自己开口,更不愿意被发现自己本来是想偷偷欣赏她的美“我……不是很熟悉这里,跑得有点急……打扰了……”
这时候海未才注意到,这位西木野小姐不如演奏时那般从容,她的头发有些乱,呼吸也并不顺畅——大概,是勉强从那个猎场中逃离出来的吧……想到这里,海未为她也松了一口气,而她的脚步慢慢后退,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打扰,想要离开,可是离开了她又能去哪儿呢?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这也不是我的房产,并不算打扰……要,一起吗?”海未拍了拍草地。西木野后退的脚步一顿,转而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去。确实,比起之前那群狂蜂浪蝶,自己很愿意呆在这里,哪怕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坐着。
海未起身拉过她按着她坐在自己原本坐的位置,起先西木野还挣扎了两下,无奈海未的手牢牢压在她的肩膀上,她只得理了理裙子坐好。
“你要走了吗……”西木野语气里有些不安。
“不,我不走……如果,你不介意。”难得的私人空间被他人撞破,海未却不知道为什么并不介意这个人的打扰。
“当然不!本来……就是我打扰了。”
海未不置可否地轻轻笑出声,然后思考起是否应该把酒一饮而尽——这酒度数似乎有点高,让自己感觉心底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两人都选择了默不作声,西木野望着水面,似乎在发呆,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沉默的气氛让海未觉得空气都好像变热了一般,她终于还是决定打破尴尬“西木野桑……对吧?”
“呃……诶?为什么会……知道”忽然被喊出名字,西木野身体轻轻一抖,脸红着疑惑地扭头看向海未,想确定是否以前见过。
海未无奈地冲她笑了笑,她似乎对自己家庭和这个姓氏的影响力并不了解“西木野综合病院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开的。”海未把杯中剩余的酒饮尽,对西木野伸出手“园田海未。”
“西木野……呃……真姬。”她有点紧张,看到这样的反应海未反而放松了。看来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谁,毕竟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的人,这样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有机会和她交个真正的朋友呢。
“西木野桑,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吧。”
“嗯……被看到了吗……这样狼狈,让人见笑了。”
“没关系的,总好过被……那些不轨之徒得手,下次稍微准备一下再参加这种聚会比较好。”
西木野悄悄打量着身边的人,少女身姿挺拔端正,刚刚独自赏月时的忧愁早已无迹可寻,而她的声音略低却十分温柔,明明是初识却如此体贴,让自己忍不住想要信任依靠她,更让她有些好奇是什么让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可靠的人露出一分脆弱。
“我……并没有想过这个聚会会是这个性质……之前明明也有拒绝过爸爸,可是这次他的态度异常强硬……”西木野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几不可闻,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海未偏头,看着这个同病相怜的人,好像看到刚开始遭遇这种事的自己,只是那时候并没有像现在的自己这样的人听她倾诉。
“总要迎来这一天的。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只想好好读书,好好学习如何打理医院……而不是学习如何面对这些无法辨识的嘴脸。”
“园田桑……不会感到抗拒吗?”
海未愣住了,西木野的话很轻,却好像直达她的心底,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她从未表现出拒绝的意图,她总是习惯性地遵从父亲、家族的要求。他们抚育自己,自己有什么权利抗拒呢——好像是这样的,可是,自己到底还是个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啊。
这样的自己,就像全无自由的笼中鸟……
“这样活着,不就像笼中囚鸟吗……”差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口,海未瞪大了眼睛看着旁边的少女,这一秒,海未忽然觉得她的出现很神奇,她的言、行都在不经意又凑巧而准确的干扰了自己的心。
我喝醉了。海未对自己说。
“噹——”钟声敲响了十一下,今天的这场戏剧终于可以落幕了,海未伸手拉起西木野,带着她慢慢向前厅走去“西木野桑,你的酷刑结束了。”西木野羞涩一笑,她们从诗词聊到音乐,甚至还有新上映的电影,这个人成熟礼貌大方博学,她聊了所有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对自己厌恶的社交聚会闭口不谈,成功的让自己本来难熬的今晚变得精彩,甚至让自己对此刻的结束有些不舍起来。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叫人送你回家。”
“不、不用了,爸爸有叫人来接我。”
“也好。”此刻一别,不知是否以后还有机会偶遇呢“那我……去找同行的伙伴,也请西木野桑注意安全,早点回家。”说着海未收回手,准备离开。
“园田。”真姬拉住了海未的衣袖,海未身体微倾,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近了起来,真姬的手穿过海未的腋下,当海未惊诧于这个类似拥抱的动作想要后退拉开距离的时候,真姬却已经先她一步退开。
“我想,你一定不愿意你父亲发现你的衣服上有这种东西。”西木野看着自己从海未袋带里抽出来的两束因为她坐在地上而不小心夹入的杂草开心地笑着。
她的双眼因笑容弯起,海未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下周六”海未低下了头“寒舍将有我的书法展,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来看。”
海未笔挺地站在家门口,最后一位看展的客人也已经送走了,不过,还有一个人没有来。回房取了本没看完的书,海未在正对门口的前厅坐下读了起来。
“海未在等谁吗。”
“没有,母亲。”
“这里风大,小心别吹着凉了噢。”
“是,我会注意的。”
太阳快没入远山了,余晖都黯淡了起来,海未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却觉得应该遵从内心隐隐的预感——自己应该等。
“哈……哈……”急促地呼吸声伴着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海未立马放下手中的书跑向门口,正好迎上气喘吁吁的真姬。她换了一身礼服,脚上还踩着高跟鞋,海未看了眼自家门口不短的阶梯,这一路的艰辛可想而知,但很明显,这套装束并不适合来看一个书法展。
“对不起……”真姬咬了咬下唇“爸爸他……临时……”
一切都明白了。
“没关系的,还没’打烊’呢。”海未冲她温和一笑,准备转身带她进房,而真姬却一个身形不稳,无法控制地朝海未栽去,“小心。”海未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也注意到了她紧皱的眉头和微颤的腿——她无序的脚步是有原因的,有血从脚踝那缓缓渗出。海未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她头脑一热,便把少女打横抱起直抱到了内室。
在海未找药的过程中,真姬始终一言不发,她对自己的迟到感到抱歉,又痛苦于自己对父亲突然的要求的无法抗拒,最让她难过的是,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竟然一直等着她,这让她觉得自己忽然产生了这里比家更让她有归属感的错觉。
海未找好药,看到真姬始终抿着双唇发呆,直接单膝在真姬面前跪了下来,动作轻柔地脱下了她的高跟鞋,来不及拒绝的真姬顿时有些慌乱起来,她想挣扎,却再一次被海未牢牢按住。
“没关系的。”她拧开药膏,细致又温柔地抹在她的伤口上。
没关系的,这个人总是这样对她说。话一出口,真姬顿觉自己的双眼模糊了起来,她抬起手把脸埋在手心里“呐,园田。”
“叫我海未吧。”
“海未,你,相信命运吗。”
海未笑了,明明之前不是你问我为什么不抗拒的吗。
“如果你指未知的注定诸多不甘的前路,是你,那晚启发我,我们是有余力一搏的。不是吗。”
如果你指和你相遇,那我心甘情愿相信,并追随命运的指示。海未的心里,这样一个声音响起。
--------------------------------------------------电脑坏了 修了几天 耽误了好久……
忽然想开all姬的脑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