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嘎嗒嘎嗒。

好幾個身穿華麗服飾的木偶在戲臺上跳躍舞動，用他們僵硬的四肢、一沉不變的表情展現出來另外一種美感。雖然他們根本不會說話，但是那生動的肢體語言卻完美的演繹了一場勝似歌劇的表演。

啊，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本來只是屬於孩子們的玩具也可以這樣美麗、美麗得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一場木偶劇的時間不長，一般都在九十分鐘亦或一百二十分鐘之內。而現在的這一場木偶劇則是這家木偶劇院的壓軸，因為劇院的老闆托了層層的關係才千辛萬苦的請來一位天才木偶師。

劇院的前景慘淡，為了爭取客流量、一向吝嗇的劇院老闆也不得不放手一搏。

事實證明，劇院老闆的決定很明智、他所耗費的精力、財力和人力同樣值得。請來的這位外援果然不同尋常，不僅在今晚讓他的劇院第一次座無虛席，而且在表演落下帷幕後、震耳欲聾的掌聲和歡呼更加是響徹劇院。

「…賽蓮娜小姐，這一次很感謝您。」

在表演結束之後，體態臃腫的劇院老闆在後臺向一位年輕的女士表達著感謝。只是那模樣實在不堪，阿諛奉承的表情搭配著滿是橫肉的嘴臉讓人看著就格外倒胃口。但是劇院老闆面前的那個人、那位被稱之為「賽蓮娜」的女性……噢、不，應該是少女才對。那樣子著實是年輕，怎麼看都還不足十八歲。

一身白衣的少女就算面對著這樣的人也仍舊維持著得體的笑容，臉上未曾流露出半點的不屑和傲慢。

「不，可以在您這裡表演木偶劇是我的榮幸，謝謝您為我提供的機會。」

在一番簡單的交談之後，賽蓮娜回去後臺的工作間裏整理自己的道具。當然，對於別人而言是道具，但是對於賽蓮娜而言——木偶就相當於她的好朋友。

將今天負責演出的六七個木偶擦拭乾淨並且鄭重的放入木盒子裏面後，賽蓮娜便提著這個從來不離身的盒子從後門離開了這家木偶劇院。她是不可能從前門離開的，因為在先下這個木偶劇盛行的時期，木偶師和操偶師所受歡迎的程度可謂是堪比光芒萬丈的歌劇演員與功勳卓著的軍人。賽蓮娜可不想被這些喜歡盲目追求潮流的人圍堵在劇院的門口。

「…賽蓮娜。」

不過當賽蓮娜剛剛走出劇院的後門，這樣的一聲呼喚便讓她微微一怔。

她很驚訝，因為她並未想到還有人會猜到自己可能從後門離開。

她很驚喜，因為這個聲音的主人對於她而言意義非凡。

那是——她姊姊的聲音。

「瑪麗亞姊姊。」

稍稍上前幾步，賽蓮娜如願在拐角的地方看見姊姊熟悉的身影。雖然四周的燈火暗淡，但是作為妹妹的賽蓮娜仍舊可以肯定、那站在拐角處等待自己的人就是唯一的姊姊。

只是——那個人是誰？

原本想要加快的腳步在起步之前就慢下來，賽蓮娜面帶疑惑的望著那個站在自己姊姊身邊的人。

噢、原來是她。

那個和姊姊站得很近、甚至於可以說是過於靠近的人，賽蓮娜其實認識。當然，更準確的來說應該是聽說過。帝國武家名門、以勇力聞名於帝國乃至大陸，據說世世代代都把持著帝國三分之一的兵力。

嗯？那是什麼？

慢下腳步的賽蓮娜微微眯起雙眸，目光落在那人肩頭。那人尚未換下來的軍裝筆挺乾淨、象徵著身份地位的肩章即使在昏黃的燈火之下仍舊閃爍著永遠不會磨滅的光芒。

再看看那個人的樣子——真年輕，賽蓮娜在心裏想著。聽說這個人比自己還要小兩歲呢，想不到這麼年輕就已經身居高位了。

眸光閃動的賽蓮娜在注視那人片刻之後將目光收回來，顯然是不打算再繼續關注這個人。

「姊姊，歡迎回來。」

賽蓮娜快步走到瑪麗亞面前，臉上的笑容參雜著驚訝和喜悅。

「我回來了，賽蓮娜。」

姊姊的聲音聽起來頗有精神，想來在前線並未遇見什麼重大事情。這一認知讓賽蓮娜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才剛剛回來就聽說有妳的木偶劇表演，所以我帶朋友一起來。」

聽了姊姊的話，賽蓮娜溫婉而甜蜜的微笑。

「姊姊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

那將一頭長髮高高綁起來的女人眉眼含笑，然後轉頭對著身邊的人得意的一哼。

「如何？我妹妹的木偶劇。」

「————呵，非常精彩。」

那位賽蓮娜曾經聽說過的年輕軍官好像有一點窘迫，聽見這樣的問話之後臉頰不禁泛起了一絲靦腆又羞澀的紅暈。不過在初時的尷尬以後，軍官正了臉色，然後向賽蓮娜躬身問候。

「您好，賽蓮娜小姐，我是翼、風鳴翼。剛才我看過您的木偶戲，真的相當精彩，完全打破了我對於木偶和木偶戲的傳統印象。您很厲害，是一位優秀的木偶師。」

噢？

翼意外的謙卑讓賽蓮娜詫異的挑高了眉，但是她並未呆愣、反而自然的露出禮貌的微笑。

「您好，我是賽蓮娜，很感謝您的稱讚。」

賽蓮娜的眼神和嗓音都帶上了一絲溫度，或許是因為翼得體的禮節贏得了賽蓮娜的贊許與尊重。

「…噢、這位就是傳言中的天才木偶師？」

這聲音？

賽蓮娜訝異的轉頭，這才發現原來還有一個人站在燈火映照不到的陰影處。

那人慢慢的走出來，一頭鮮艷的朱紅長髮率先映入賽蓮娜的眼中。而後便是那充滿痞氣的笑容，壞壞的、卻又顯得孩子氣，竟然會讓賽蓮娜莫名的憶起自己親手製作的第一個木偶。

那個做工很是粗糙、但是被賽蓮娜珍藏至今的木偶好像真的很貼合眼前這個人的形象。

「賽蓮娜，她是奏，是翼…和我的朋友。」

姊姊的介紹聽來很勉強。

「妳好啊，賽蓮娜小姐。妳的木偶戲表演很不錯，我覺得自己已經是妳忠實的觀眾了。」

那個人揚著淺淺的壞笑，將右手伸到賽蓮娜面前。

賽蓮娜定定的望了那隻手幾秒鐘，然後輕輕握住。

「…您好，我是賽蓮娜，能夠得到您的青睞和肯定是我的榮幸。」

想起來了。

賽蓮娜望著面前的人笑得眉眼彎彎。

她終於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了——貼在城鎮廣場告示板上的畫像、上面的人就是她。那個被皇帝陛下稱頌為孤膽英雄的軍人，獨自一人槍挑肆掠了十來座村莊的兇狠狼人，在戰場之上無往不利的炎之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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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蓮娜發現自己剛剛睡著了，不過她並未躺在之前倚靠著的樹幹邊、而是睡在一個人的懷裏。

「我剛才做夢了。」

既然已經躺在那人的懷裏了，賽蓮娜也沒有打算再起來，繼續就著這樣的姿勢輕聲開口說道。

然而她的話語並未得到回應，那黑衣的人影只是緊了緊自己的懷抱之後便沒有了動靜，仿佛什麼都沒有聽見。賽蓮娜卻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對方的一言不發、仍舊自顧自的說著：

「——妳知道嗎？我夢見第一次遇見妳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