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irerei 于 2016-11-22 04:38 编辑
我要一口氣上三篇,凱伊視點。
This War of Ours(5)
Blood for Blood I
我叫凱伊。
戰爭剛開始的時候,桑德斯學生和學園鑑上的一些居民,我們組成了十三個人的互助團體,我們可能擁有不同的信仰,不同的家庭環境,不同的價值觀,但是我們抱持著相同的希望──就是在這場戰爭中存活下來。
我們互相合作,互相幫助,彼此溝通,雖然偶有爭執,但是總是能解決。
我記得米勒,桑德斯學園艦上的電器行老闆,他是教會亞里紗電子設備維修的人。
我記得搞裝潢的強森,不論是木工、金工,或是水電方面的問題,他都很清楚該怎麼解決,他總是帶著直美在我們的「家」勤勞的工作,增加「家」的安全。
我記得露易絲,她是莎莉和彼得的母親,她擅長料理,負責幫大家維持環境,溫柔仁慈,是少數瑪莉安娜會親近的女性。
在我們的團體中,因為有成人在,所以我們很輕鬆地把該決定的事情留給大人。
我時常在想,如果當時改變了作法,是否也能改變結果?
我想我是永遠也無法知道答案了。
「在現代的戰爭中……你只會像隻狗一樣,死無其所。」大吉嶺這麼說過。
這是美國作家海明威所寫過的一句話,但是在我們眼前的並不是「老人與海」的戰爭,而是屬於我們的戰爭。
「妳記得露易絲嗎?」亞里紗說道,我抬起頭來看著她,而她只是望著圍繞在阿薩姆身邊的人。
「她總是能讓我們有家的感覺。」
「我記得,還有莎莉跟彼得。」我露出微笑:「他們讓整個家充滿了笑聲。」
「他們可以為了抓一隻壁虎玩一整天,我記得彼得還掉到儲水缸裡被強森抓起來打屁股。」直美跟亞里紗都因為回憶太過鮮明而笑了起來。
「我們那時候太放鬆了。」我則是嘆了一口氣。
「我同意。」直美沈默了一下,卻附和了我的說法。
但是,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真的很好。
我並不是想要怨天尤人。
只是有時候躺在堅硬冰冷的地板上,抱著微薄的棉被,看著油漆殘破、佈滿裂痕的天花板時,有時候會不禁想。
「這會是誰的錯?是我們的錯?是敵人的的錯?還是傷害老百姓的友軍也有錯?」亞里紗接著說:「我們每天上學,到學校交朋友,參加社團活動,參加比賽,做著像是戰爭遊戲一樣的訓練。我們的每一天,無所事事的每一天,我們做著這些平凡、毫不起眼的小事,不論好壞,最後戰爭還是會發生,就好像因為我們平凡的生活,而被這個世界懲罰。」
「平凡安逸最後招致的戰爭,也許這不是大家能意料的事情,但也許就是因為所有人都對周遭的一切識而不見,所以戰爭才會發生,我們都認為問題會有其他人來幫我們解決,但那始終是人性的選擇,而造成了毀滅性的結果。」
「所以我們無法避免戰爭,無法避免這個失去人性、無情的戰爭。」
「因為人類能從歷史學到唯一的事情就是:人類永遠也不會從歷史中得到教訓。」
我聽著亞里紗跟大吉嶺的談話,腦中一邊思考著別的事情。
我還記得彼得是怎麼死的,他偷偷跑到外面去玩,被狙擊手當作目標射死,屍體在被搬回來的時候,還看到子彈在額頭上留下的痕跡。
露易絲強忍著悲傷,依然照顧莎莉和我們,但就在莎莉熱病過世後,隔天露易絲就自殺了。
「我的責任已盡」她留下了的紙條上,只寫了一句話。
米勒某天出去探索之後就失蹤了。而強森在一場打鬥中受了傷,傷口無法痊癒,結果因為感染而死。最後我們因為人數太少了,有些人決定離開,去找尋其他的生存方式,大團體最終還是消失,最後只剩下桑德斯的學生。
我站了起來,沿著樓梯走到一樓,接著到了收藏物資的地下室,走到鐵架旁,把醫療用品的箱子翻了出來,將輸血袋、針筒等工具挑出來,然後抽出靴子裡的小刀,割了一小塊紗布。
我看著手中的刀怔怔出神。
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是因為對方殺死了我們的同伴……同為桑德斯的學生。
我跟直美剛回到根據地,聽到有奇怪的聲音,於是我們躲在窗邊,往屋內偷看。
亞里紗抱著沾滿血跡的同伴,瑪莉安娜則被對方綁了起來跪坐在一邊。
當時我並沒有多想什麼,直美對我點頭示意,她衝上前拉扯住對方的時候,我拿著路上撿來的軍刀,一刀送入那個人的心窩。
我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短刀,雖然當時使用的並不是這把,但一樣可以取人性命。
我將短刀收入靴子內,將工具抱在懷裡,回到了「軍情室」。
果然,大吉嶺在。
「凱伊?」
「在醫院的時候,醫生有幫阿薩姆驗血,如果不考慮稀有血型,我的血型應該吻合。」我將手上的醫療工具一口氣放到桌上,然後說道:「妳幫我。」
大吉嶺那雙美麗的藍色瞳孔透出不可思議的顏色,但還是克制有禮地說:「凱伊,我沒有經驗。」
「那正好。」我笑了笑,接著說:「我也沒有。」
我將針筒的紙袋拆開,然後將其他的工具擺在桌面上的地圖上,一樣一樣排開。
「沒有那麼難,只要能找到血管,插進去之後,讓血液流到這個袋子裡面。」我一邊指著不同工具然後試著幫大吉嶺描繪出組合在一起使用的情景。
「或是大吉嶺認為現在有更好的選擇。」我苦笑了一下:「最壞的打算就是我自己抽了。」
雖然沒有聽過有人自己抽血能成功……。
大吉嶺沉默了一下,與我對視一眼,沒有太多猶豫,她淡淡地說:「捲起兩邊袖子吧,可能會失敗很多次。」接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從我手上接過針筒。
-§※§-
阿薩姆雖然還在昏睡,但輸血過後,呼吸頻率似乎穩定多了。
氣色也好了許多,皮膚也稍微帶上了一點血色,不是我在自豪,但我的血液品質應該挺不錯的,正好是阿薩姆需要的特效藥。
我按著手上一團一團的棉花,躺在床上休息,試著讓左手的傷口凝結,因為找不到靜脈血管,我挨了不少針,也因為大吉嶺不夠熟練,沒即時接好,所以搞得「戰情室」裡到處都是血。
大吉嶺額頭臉頰上都是汗水,衣服上還沾著我的血,咬著嘴唇,還是想辦法穩定住自己的雙手,幫我抽出了一整袋血。
因為在我身上實驗過了,阿薩姆倒是沒有受到太多折騰。
但看到大吉嶺搞定一切之後,整個人累攤在地板的睡袋上,我不禁面露微笑。
應該差不多五分鐘了吧。
我將棉花從傷口處移開,拿到眼前端詳。
染滿鮮血的棉花。
我想起了剛剛大吉嶺最後一次成功時,血液快速地灌滿了針筒的情景。
但那跟把刀子插進人類身體時,所爆出血液的速度又不太一樣。
畢竟是有動靜脈之分……。
啊……,也是呢。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殺人了。
似乎也已經習慣了。
記得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那時因為經驗不足,所以濺得滿身是血,那個味道似乎好幾天都沒有散去,為此瑪莉安娜才做了肥皂給我。
「凱伊,頭會暈嗎?」瑪莉安娜那對漆黑的瞳孔望著我。
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她已經蹲到了床邊。
「稍微有點暈眩,應該躺一下就好了。」
「今天就先休息,別出門了,我可不想要凱伊冒險。」
「謝謝妳,安娜。」
瑪莉安娜微微一笑,但依然不改她的風格,馬上展現出稍微有點高傲的態度:「我是為了我自己,可不是為了妳。」然後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走向廚房的方向。
輸了血過後,阿薩姆的狀態看起來明顯好轉,於是大家都各自散去,開始忙著今天的工作,我因為失去了不少血小板、紅血球、白血球之類的東西,所以依然躺在床上休息。
我轉身看著癱倒在睡袋上的大吉嶺,而她那對漂亮的雙眼似乎也正在打量我。
「上來一起躺吧?」我說。
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後輕聲重複了我一部分的話:「上去躺?」
「也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妳應該沒那麼shy吧?」我語氣輕鬆地說。
大吉嶺臉上一紅,但很快就恢復鎮定:「對妳有什麼好害羞的。」
「那就好。」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大吉嶺有時候會拘泥於一些奇怪的點,像上次在河邊洗澡的時候,她好像也是猶豫了很久才把衣服脫光。
想到那個情景,我又不禁笑了出來,然後對她露出溫和的表情,往床的另外一邊稍微移動了一下,然後掀開了棉被的一角,輕拍了床板。
「上來吧。」
然後她鑽了進來。
大吉嶺是背對著我躺上床的另外一邊,不知道為什麼,我下意識就抱住了對方,就跟上次一起睡的時候一樣,但大吉嶺似乎也沒有什麼反應,於是我又稍微調整了一下位置,讓大吉嶺可以舒服地躺在我的懷裡。
很奇怪,照理說我們並沒有太常用肥皂來洗澡,為什麼大吉嶺身上還是會帶著淡淡的香味呢?
突然之間手臂一陣冰涼的柔軟觸感,大吉嶺的指尖輕輕觸摸著我手臂上的傷口。
「會痛嗎?」
「是不會,但是看到這麼多血,還噴得到處都是,害怕的成份比較多。」
大吉嶺聽到我的說法笑了起來。
「不過那個血量應該也不是動脈出血的血量。」我解釋著。
「身為凡人的恐懼?」
我笑著附和了大吉嶺的說法:「是身為凡人的恐懼。」
雖然大吉嶺背對著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可以想像她美麗的臉蛋上露出微笑的表情。
「凱伊大人也會害怕呢。」
「當然啦……因為想要抽血救人卻因而失血過多而死,這種死法也太愚蠢了。」
「那妳要我這個殺人兇手怎麼辦?」
我又笑了起來。
雖然我們平常不太常閒聊,但此時的她用著淡薄的語氣,陪我說著這些無聊的玩笑話,沒想到大吉嶺這麼有幽默感,讓我覺得十分有趣。
「只好一命還一命。」我本來想說「殉情」但想著大吉嶺可能會生氣,只好吞回肚子裡。
「大不了我的血抽還妳。」
「我們血型又不一樣……妳想謀財害命啊!」我誇張地說。
大吉嶺在我懷裡也笑了起來,胸口可以感受到她的震動。
後來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睡意漸濃,在愉快的話語中,在逐漸變得溫熱的擁抱中,我們一同睡去。
-§※§-
大吉嶺拿著針筒走來,把我拍醒,然後突然把針頭插進我的手臂開始抽血,接著她手上的針筒變成了一把手槍,然後指到我的額頭,我睜大雙眼,想要呼救卻叫不出聲音,然後手槍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把刀頂在我的額頭上。
大吉嶺不見了,是米勒拿著刀對著我,我手上突然多了平常的軍刀。
我轉身看向背後,是直美抱著白毫在流淚,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知道……白毫已經死了。
就跟彼得、莎莉還有露易絲一樣。
全身冰冷地死去。
然後我對米勒怒目而視,試圖警告他不要靠近我身後的夥伴,他的臉開始變得模糊,變成了那個殺死桑德斯學生的男人,我喉嚨中發出了低沉的怒吼,一刀插進對方的胸口。
他開始大叫,胸口噴出了藍色的血液,但是接著他緊緊握住我持刀的雙手,讓我無法把刀從他胸前拔出,也無法從他身邊離開。
我抬頭看他,他臉部越來越猙獰,因為痛苦不斷扭曲,然後居然像是完全換了一張臉似的,連身上的衣服都變成人軍人的服裝。
是聯合超市被我殺死的軍人。
我想移動,我想掙脫但雙手像鐵箍一樣完全被固定住,我想大聲尖叫,警告身後的夥伴,但卻發不出聲音。
藍色的血液不斷從軍人身上大量噴出,濺到我的身上,我變成了鮮艷的紅。
然後我聽到了大吉嶺的聲音。
「凱伊……凱伊?」
我猛然睜開雙眼。
進入視線的是地鋪臥房殘破的天花板,大吉嶺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我的臉。
「妳作惡夢了?」
「……。」
「凱伊……妳在哭?」
我伸手摸了摸臉頰,發現臉上濕了一片,我拉起了上衣將淚水擦乾,然後也坐了起來。
「是很可怕的夢?」
我搖了搖頭,沒有辦法具體形容剛剛的那個夢境。
大吉嶺輕輕嘆了一口氣,但是表情卻很溫柔,她伸手將我的瀏海勾到耳後,動作十分輕柔。
我試著找尋一些說法,但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放棄敘述方才的夢境。
「……食物的問題,我們得討論。」我用著平常的音量說話。
我低頭一邊看著自己的手掌,因為時常使用武器跟工具,在各種不同的部位都結起了厚繭,因為外出的時候難免會不小心弄傷,加上昨天的混戰,所以除了淡色的疤痕之外,還有新的傷口跟瘀傷。
「是。」
「目前的盤點過後狀況呢?」
「別說是要撐過冬天,可能連這兩個月都有困難。」大吉嶺頓了頓:「即使不談食物的問題,也還需要解決冬天的氣溫問題。」
我點了點頭,還有暖爐的維修,還有燃料的蒐集,需要大量的堆放可以作為燃料的材料,木頭、書本、可燃的材料等,如果有必要的話可能要破壞一些家具。
如果溫度越低,可能就需要更多的燃料,室內的溫度至少要維持在15度以上,需要額外的人力每天顧火。
天氣會越來越冷,如果開始下雪了,高度超過膝蓋甚至是腰間,會變得連探索都不可能。
到時候食物……。
我們一定得想辦法,現在就要想出辦法來。
「我想其他人也會為了冬天蒐集存糧,而毫不猶豫地開始搶奪其他人的資源。」大吉嶺說道。
除了食物的收集,還要加強防禦。
眼前需要作的事情就像山一樣高,但是似乎沒有一件事情能夠在時限內完成。
「即使……」我停頓了一下,像是要更準確地說出心中的話:「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大家都能存活下來。」
「我明白。」大吉嶺清澈的瞳孔中充滿了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智慧。
大吉嶺是一個優雅沈寂的女子,我會這麼說,是因為她身上總是有種的穩定感,她冷漠的眼神,或是她適當的沉默,而最重要的是,她的堅定,在作任何決定的時候,她對我最後的決定,總是給予的堅定。
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我的救贖。
我不知道在大吉嶺眼裡我究竟是個怎樣的領導者,也許她只是為了領導者的心理狀態,所以才會展現出這樣的包容,但我只能盡我所能。
我很貪心,我希望每個人都能活下來,但我同時也知道這個可能性非常低,在來到這裡之前,我們已經面對了多少夥伴的死亡,有多少的犧牲,有多少沒有撐下去中途就離我們而去的夥伴,經歷了多少痛苦,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而現在有人想要藉由傷害我們來增加自己的生存機率……。
「如果這意味著我必須殺死更多人來保護自己的『家人』……」
即使是要我染滿鮮血。
我也在所不惜。
這樣想著,我沒有把所有的話說出口,也完全沒有注意到大吉嶺臉上的表情。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