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奏，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清晨，天空才濛濛亮，窩在黑袍人懷裏的木偶師就已經醒來了。

她的精神很好，完全沒有一個剛睡醒的人應該有的茫然和迷蒙。眨了眨青碧的眼眸，她開始輕推身邊的那個人。

「奏、起來了，我們待會還要趕路…」

趕路？

賽蓮娜的聲音和動作有一刹那停頓，她好像有一點記不清楚她們接下來應該去哪裡。

又或許應該說，她們為什麼要趕路？

微微皺著眉頭的賽蓮娜清楚，這是她的老毛病了，總是會在不經意間產生記憶的錯亂和混淆。

「…。」

就在賽蓮娜茫然發愣的時候，裹著黑袍的人醒來。但是當他看見面容呆滯的賽蓮娜之後，原本還在扒拉著罩帽之下頭髮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很快，反應過來的他馬上一把抓住賽蓮娜的手臂、輕輕搖晃，好像想讓賽蓮娜回過神來。

所幸賽蓮娜很快就恢復過來，原本有些空洞的雙眸重新聚焦，目光落在了黑袍人的身上。

然後，她呆呆的問道：

「呐、奏，我們為什麼趕路？我們…要去哪裡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賽蓮娜臉上的呆板和茫然並沒有褪去、反而愈加濃重，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一些平板。

她就這樣直勾勾的望著摟著自己的黑袍人，眼睛一眨都不眨。

「………。」

幾乎就是在同一時間，沉默著的黑袍人將自己空閒的左手伸向身側的木箱子——那裏面裝有賽蓮娜最珍貴的東西。

木箱被打開來，三個木偶被小心翼翼的並排放置於木箱子裏。可是黑袍人的動作實在是不溫柔，隨手撈過一個木偶就舉到了賽蓮娜的面前。

妳看、看這個！這是妳最重要的寶物啊！我們就是為了這些才開始旅行的啊！

拿著木偶的黑袍人格外著急，不停的在賽蓮娜面前搖晃木偶、想要引起賽蓮娜的注意。

「…………奏，妳……………不是說過動作不要這麼粗魯嗎！木偶都要被妳弄壞了啊！」

黑袍人的舉動奏效了。

賽蓮娜在短暫的失神之後恢復正常，不僅僅臉上的迷茫褪去、連剛剛聽來僵硬平淡的聲音也恢復往常的溫和軟糯。

只是現在的她看起來有一點點生氣、因為那被黑袍人抓在手裏粗魯搖晃著的槍使木偶。所在在賽蓮娜將木偶搶回來後，黑袍人被賽蓮娜毫不猶豫的敲了一下腦袋。

「壞掉了妳又不會修…真是的，我那麼珍惜她。」

生氣的賽蓮娜板著臉，緊緊抱著木偶開始指責和數落黑袍人。

但是被一通責罵的黑袍人沒有生氣，只是一隻手撓了撓後腦、一隻手仍舊不太溫柔和愛惜的撫摸著賽蓮娜懷裏的木偶，就好像是在和賽蓮娜道歉保證、以後一定會好好對待這個木偶一樣。

賽蓮娜也看出來黑袍人的敷衍，臉上盡是無奈。不過她還是在黑袍人長達數分鐘的道歉之後放下懷裏的木偶，伸手為黑袍人輕揉剛剛被敲擊過的腦袋。

即使賽蓮娜清楚，當時的她根本就沒有用力氣。

「下一次不許再這樣了，不然我真的會生氣噢。」

「………。」

聽了賽蓮娜第不知道多少次的警告後，黑袍人忙不迭的點頭，然後起身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河。

「嗯，趕緊去吧，記得將臉洗乾淨噢，不准再應付了事。」

在徵得賽蓮娜的允許以後，黑袍人這才三步並兩步的跑到小河邊蹲了下來。

然後，揭開了外袍的罩帽。

那時一張怎麼樣的臉孔呢？

當奏從水裏的倒影中看見自己的臉時，她的心裏居然是滿滿的陌生感。

她真的已經很久沒有正視自己的模樣。因為沒有時間、沒有精力、也沒有興趣，所以才會覺得陌生嗎？

消瘦的臉頰。

淩亂的長髮。

還有那深陷的眼窩和眼眶之下的陰影。

這樣，還會有人認識她嗎？

緊緊盯著水中的倒影，奏頗感不可思議的伸手輕觸著自己的臉龐。

原來是真的。

奏在心裏想，原來水裏的那人真的就是現在的她。

「奏，妳好了嗎？」

在奏繼續愣神的時候，身後的不遠處傳來賽蓮娜的聲音。就是在那一刻，她本來還存有些許迷茫和澀然的表情被一往無前的堅定所取代了。

就像…多年之前她縱馬鏖戰的時候。

我不會後悔。

那雙猶如乾涸的血液一樣的暗赤瞳眸之中流露出來這樣的神情。

「奏，我們今天去哪裡？」

見奏洗好臉，賽蓮娜提著木箱來到她的身邊。

奏沉默的拿過賽蓮娜手裏的木箱背到了身後，然後牽起她的手、引領著她向河流下游的方向慢慢走去。

﹟﹟﹟﹟﹟

「…『木偶戲』……嗎？」

注視著桌上的最新報告，掌管帝國律法的第一執行官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

「妳們……、真的不打算再回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