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提西亚为了被奈叶训练的昴•中岛等人准备的医护室，第一个和第二个使用者都不是想象中的军人，而是两个连十五岁都没有的孩子。
这着实有些出乎露提西亚的预料。
而且，伤势的严重程度，也远远超出了露提西亚的想象。
“我这边设备不算太好，虽然已经给你处理好了肩膀，但是这几天还是不能用力——也就是说，别说练习格斗了，就能游泳都不行。”
在对艾因哈特交代完了之后，露提西亚又转向了细雪。
“你的问题要比艾因哈特要复杂。你自己卸了自己的关节还不算，还强行用被卸下的关节打出了违反人体构造的拳头……就格斗来说，这也许算是创举。但是对于作为医生的我来说，你这就是所谓的自杀行为。”
细雪之所以能够让自己的拳头直角转弯，并不是因为她的技巧有多么高超，而是因为她卸掉了自己的关节。这也是细雪攻击的拳头威力小的原因，也是细雪在制胜一击时使用肘击而非拳头的原因。
艾因哈特和细雪并肩坐着，低眉顺眼的听露提西亚的嘱咐。
和已经习惯了伪装的细雪不同，艾因哈特是真心对露提西亚感到抱歉。
本身，艾因哈特能够加入这场旅行，就是因为八神疾风说艾因哈特是八神道场师范的弟子。这句话由八神疾风这个八神道场的主人来说，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它的真实性——除了艾因哈特。
艾因哈特知道自己欺骗了别人，欺骗了所有人。
她知道自己是个骗子。
所以艾因哈特就没了底气。
这不奇怪，当一个人知道了自己不是个好人后，他们通常就不会那么理直气壮了。你看那些小说的最终反派，那个不是带着“我要拯救世界”，“我是为了这个国家”，“吾心吾行皆为明镜，所思所想皆为正义”的说法做派？这还得是为了大家舍小家，你要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朋友去杀人放火，最多也就能算得上是二线角色。
尽管艾因哈特并没有做什么在道德层面上算得上是坏事的事情，可是默不作声的欺骗了他人这件事，始终还是让这个小女孩过意不去。
所以，当露提西亚开始数落自己的时候，艾因哈特沉默的接受了对方带着好意的唠叨。
而和艾因哈特不同，细雪其实基本上就没听露提西亚在说什么。
细雪的手臂并非是第一次脱臼，能够熟练的运用这种拳法本身就说明了细雪接受过特殊的训练，对脱臼的治疗也有自己的一份心得。要不然，细雪的手臂早就该断了。
露提西亚大概是没想到这一层。
心不在焉的，还被露提西亚念叨的细雪低着头想。
不过，得益于常年以来收到的训练，细雪并没有直白的透露出我没在听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表现的极为认真。这是因为细雪透过冷读法，以露提西亚眉眼间透露出的感情为自己的行动指南——这一切行为都出于细雪下意识的作为，已然近乎本能。
迄今为止，细雪这层迷彩骗过了不少人，甚至连疾风都一度被其欺骗。
可是，这偏偏就骗不了薇薇欧。
在坐在一旁的薇薇欧眼里，细雪就是在走神。虽然她会对露提西亚的话做出反应，甚至还会用明确的用小小的点头和摇头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是一看细雪的眼睛，薇薇欧就能断言，细雪压根什么都没在听。
然而，薇薇欧实在不能下定决心揭发细雪。
说到底，薇薇欧并不能算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她并不会偷偷给老实打报告，甚至于她偶尔还会悄悄做出一些，一些“不那么符合规定”的事情。
不过，更大一部分原因是。
薇薇欧也觉得自己快要走神了。
露提西亚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然而这世间需要的却不止是道理。只是单纯的讲道理说嘱咐，只是让人的神经不断麻痹而已。对艾因哈特这种好学生来说还可以仔细倾听，但是对薇薇欧这种有些跳脱的学生和细雪这种坏学生来说，这就真的只是唠叨了。
所以，当露提西亚念完细雪和艾因哈特之后，除了细雪之外，连薇薇欧也松了口气。
“露露，现在能让我和小雪说话了吧？”
“可以哦，薇薇欧。不过注意一下，别让细雪挥舞手臂，或是用手拿什么重物吧。”
“我知道了啦，露露！”
仿佛是要为薇薇欧留出空间一样，露提西亚收起医疗箱，走出了医护室。
不过，除了细雪之外，艾因哈特也在室内。
细雪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主动起身，走到了薇薇欧身边。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呢，薇薇欧？”
“那个，细雪桑，你似乎是因为还好吗，手臂？”
薇薇欧的语言有些支离破碎，但还是能够听出意思。
细雪遵循医嘱，让手臂顺从的沿体垂下。
“和露提西亚说的一样，只要不使劲用力的话就基本上没有问题。”
“我觉得露露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有些哭笑不得的，薇薇欧的视线越过细雪，看向她背后的艾因哈特。
“艾因哈特桑的肩膀呢，现在好点了吗？”
“以过去的经验，在这种妥善的医护后，只有一两天就能恢复好吧。”
米德切尔达的医疗技术下，这种伤势很快就能解决。
算不得什么大伤。
渴求安稳的细雪会使出这种招式本身，就说明这属于那种不会永久致残的招数。
凛音在比赛场上打出的伤势也不逊于细雪给艾因哈特造成的伤势，只要不是涉及骨髓和神经的伤就是小伤这点在格斗界算是通用的法则。
“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但是，那是很严重的伤吧，肩膀都碎掉了……”
“只不过是肩膀碎掉吧，准确的说只是锁骨粉碎，只要一两天就能好的小伤而已。”
细雪不太理解薇薇欧嘴里的严重是指什么。
既不会造成后遗症，也并不会造成速死，只是会限制行动的骨折伤而已。
再怎么想也算不上严重吧。
细雪实在搞不清楚薇薇欧的基准。
“普通的切磋不应该出那么重的手，格斗的目的不应该是伤害别人吧？”
“格斗不应该是伤害别人？”
“没错，格斗，强袭斗技应该是大家一起共同进步，让所有人一起露出笑容的东西吧！”
强袭斗技对薇薇欧来说，就是一项运动，是和朋友一起切磋一起进步的运动。对她来说，格斗和赛跑或羽毛球一样，只是一种运动而已。
运动始终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
而对于细雪来说，格斗技并不是比赛项目，而只是单纯的一种技能而已。不管是用它来杀人还是参加比赛，对细雪来说都没有区别。
所以，细雪并没有刻意追求在格斗上寻求快乐。
两人的思考方式南辕北辙。
虽然能够明白彼此的想法，却不会赞同对方。
“格斗本来就是在彼此伤害，薇薇欧。”
细雪无视了薇薇欧后半段话语，对前一个问句做出回答。这是一种谈话技巧，旨在让对方忽略其他的问题，把注意力集中在反驳上。
薇薇欧中招了。
“格斗不是为了伤害对方，只是为了明确的比出胜负，点数制就是这样——”
“我说的不是比赛，而是格斗本身。”
“格斗……本身？”
有些迟疑的，薇薇欧重复了一遍。
不是格斗比赛，而是格斗本身？
薇薇欧似乎明白，却又好像不明白。
细雪并不吝啬于说明。
“格斗和质量兵器很像，甚至于一度被管理局列入限制名单。事实上，古流的格斗术几乎全都是用来杀人的。不是在战场就是刺杀中……尽管它现在是一项艺术，但其本质还是没有变的。”
不管再怎么美化，格斗的本质就是伤害他人。
拿拳头往别人脸上揍，这不是伤害他人是什么？
可是，这个说法薇薇欧却不能认同。
“礼花和质量兵器都是用火药击发的，但是却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不管古流的格斗术是以什么目的发展至今的，现在的格斗就是一项运动，一项大家共同进步，互相追赶的运动！细雪桑也一定有的吧，互相追赶，共同进步的朋友！”
“那种东西——”
——的确是有的。
凛音•贝莉内塔。
对细雪来说，凛音就是互相追赶的朋友。
“——你说的对。”
细雪坦率的承认了薇薇欧的话。
有错就承认，这是细雪的优点。
“格斗这门运动，的确是要和朋友互相追赶才好。”
听到这里，薇薇欧开心的笑了。
并不是因为细雪承认了错误，承认了失败，而是因为细雪露出了一丝笑容。
薇薇欧看的出来，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定，细雪一定是想起了和她互相追逐的朋友了吧！
“小雪是想起了风香吗！我一直都觉得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风香……
薇薇欧这句话让细雪那轻薄的笑容敛去了。
“啊啊，没错……我和风香是很好的朋友。”
一点也没错。
细雪和风香是住在一起，能够彼此聊人生与理想的朋友。
除了凛音之外，和细雪关系最近的同龄人就是风香了。
所以，她们当然是很好的朋友。
“原来你把我当朋友看啊，这还真是令我高兴。”
仿佛掐好了时机似的，风香从窗外拉开窗户。
“不过，高町阿姨要我通知你们，现在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高町阿姨指的自然是高町奈叶。
听到这句话，薇薇欧对着细雪伸出了手。
“走吧，细雪——”
细雪犹豫了一会儿，握住了那只手。
那比她想象的还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