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土宫神乐一直在对策室呆到深夜，拒绝了室长留宿的请求，她依旧坚持孤身回家。 ——就连对策室都察觉到了她和谏山黄泉不同寻常的关系。 如今黄泉的身份过于尴尬，尽管对策室并不愿意对曾经的友人落井下石，可是也并没有维护黄泉的理由，可是神乐不同——她对于黄泉的维护，已经到了很多人难以接受的地步。 偏偏如今的神乐还是土宫家的家主，白睿的主人。 这个身份好用极了，神乐不无庆幸的想，以前她对于这个身份并没有什么感觉，如今才觉得——好在自己有这样的特权。 何况她并不觉得那些人有处置黄泉的权力。 “……黄泉。”她推开房门，像是错觉一样，有什么东西从黄泉身边闪过，可是晃神间又消失不见，谏山黄泉和往日一样靠在床头，悄无声息的像是个……死人。 那是被神乐一直刻意忽略的细节，自从黄泉身上的伤口结痂之后就再也没有一点痊愈的迹象，就像是身体完全停止了变化一样，伤势既不会好转也不会恶化——谏山黄泉正在慢慢的脱离人类的范畴。 那瞬间神乐打了个冷战，蓦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低声唤道:“黄泉。”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幼年时期，寄宿在谏山家中，那日黄泉突然接到命令，即将离开她独自前行的那一刻——那时候的神乐只能站在原地，连挽留的理由都没有。 黄泉轻轻拍了她的后背，温言道:“怎么了？” “别离开我。”神乐抬起眼睛，呼吸略微有些粗重，“我不允许黄泉离开，以土宫家的名义。” 谏山只是土宫家的一个分支，身为谏山家唯一幸存者的黄泉，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神乐的要求——何况黄泉将谏山的名誉视作生命。 然而黄泉默然看着她，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刚刚步入正轨的年轻家主终于惊慌了，“黄泉！” “看到了么——”说话的人眼前是昏暗一片，可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耳垂，唇角划出诡异的弧度，“谏山家唯一的幸存者，如今可是个恶灵呢。” 女性低着头的时候长发散落，耳垂上坠着的石头在发间隐约闪现，与她唇角诡异的笑一样——直截了当的满怀恶意。 “为什——”神乐蓦地站起身，正巧望到了窗边的少年，少年笑嘻嘻的说，“姐妹情深，真是一出好戏啊。” 少年的模样看上去稚嫩极了，可是于此相伴的就是与外表不想符合的邪气，一侧的刘海垂下挡住一边眼睛——那眼睛中镶嵌着和黄泉身上一样的石头。 “这可是好东西。”少年摸着眼眶中的杀生石，愉快的笑了，“谏山黄泉，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白睿！”神乐飞身而起，可是刀刃过处，少年的身形化作一群蓝色蝴蝶消散，又凭空出现在远处树枝上，神乐站在窗口，顺势召唤出了喰灵。 黄泉将放在床头的狮子王握在手中，拔刀指着神乐的后背。 “……黄泉。”神乐简直是在祈求了，她好不容易才把这个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神乐觉得自己回到了幼年懦弱的时期，“黄泉……不再喜欢神乐了么？” 于是黄泉回答了，“无法不喜欢神乐，才是最大的问题。” 少年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眼眶中的杀生石，然后冲着面前的白睿一笑，摆明了就是在看好戏。 黄泉已经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恶灵，可是却又无限制的保持着这幅人类的躯体——无法腐烂也无法痊愈，脆弱到连刀都拿不稳。 杀生石能够实现人类的愿望，然而谏山黄泉的愿望是什么呢—— 那些伤害过她、为了利益将她抛弃的人，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重要。 “为什么不下手呢？”少年牵扯着唇角，语气天真而又诱惑，“这样你就没有牵绊了，那些负了你的人，你尽可以让他们付出代价！对策室那些人远不是你的对手！谏山黄泉，你犹豫什么呢？” “你很吵——”神乐用力拉扯着白睿身上的铁链，巨大的喰灵咆哮而上，可是少年轻而易举的跳脱出了白睿的攻击范围，神乐背对着黄泉望着远处的少年，再度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黄泉想做什么都可以……”少女在跃起之前低声说着，“不过得等我杀了这个讨厌的家伙之后——” 少年来不及反应，强硬的用手接下神乐凶狠的一刀，在第二刀来临前，他勉强退到远处，下一刻白睿已经来到他面前。 巨大的喰灵咆哮着，一口吞下了幻影。 少年拖着重伤的左臂出现在神乐身后，抬手间蓝色的蝴蝶汇聚成一团，如同利刃般冲向神乐后心。 ——那一瞬间神乐还沉浸在攻击成功的满足感中。 乱红莲从白睿身边擦身而过，越过神乐，将那团蝴蝶吞入腹中，神乐愕然回头，看到乱红莲庞大的身躯已经消散。 没有了乱红莲阻挡视线，神乐正好看到少年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着——少年微微点头，远远的看了黄泉一眼。 在白睿再次出动之前，少年便彻底消失在她面前，毫无征兆。 “什么……”神乐垂下手中的刀，回头望向黄泉的时候神色还在茫然，“……？” “三途河。”黄泉微微眯着眼睛，率先说出她的疑虑，“是个……非常愚蠢的人。” 神乐默然无语，一直到白睿消失在体内，她还在出神的想着黄泉极端的评价。 “回来。”谏山黄泉伸出手，房间内并没有开灯，她的表情在一片黑色中昏暗无比。 神乐跳窗进入房间，脚步刚刚落下地面，就被巨大的法阵所包围。 ——简直是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从谏山黄泉脚下蔓延开来，她站在法阵中心，屈下右膝，以虔诚无比的姿态跪在神乐面前。 “所谓谏山黄泉的心愿、”长发的女性抬起头，刘海挡不住眼中浮现出熟悉的笑意，她伸出手，与此同时递上了一份契约，“愿以此身，护君周全。” 怪不得说那个少年——三途河是个愚蠢的人啊。这种时候神乐竟然还在出神的想着，土宫神乐和谏山黄泉两个人真是有趣，无论是何种身份，都会被人以莫名其妙的姿态误解，并且那些人永远如此的自以为是。 神乐握住黄泉的手指，看着她反握住自己的手，低头吻了自己的手背。 “契约成立。” 神乐体内的灵力通过刚刚缔结的契约通道迅速被抽离，继而聚集在黄泉身体上的每一道伤痕之上，一点点弥补着她身体上的缺陷，很快黄泉便站起身，将已经无力站稳的神乐打横抱起，神乐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仍旧没有温度，完全不似活人，可是却又不似之前那样死气沉沉，如果要说的话，倒像是介于活人与死灵之间的存在。 ——那就是因为杀生石的存在而具有的变化么？ 没人能给出一个正确的解答，而签订下契约的神乐仿佛将什么东西出卖给了魔鬼，尽管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而恐慌，可是神乐如此的心甘情愿。 “我很快回来。”黄泉将她抱回床上，转身拿起狮子王，神乐同时抓住她的衣角，紧紧抿着唇，阻止她离开。 “……神乐。”黄泉低声叹息，“三途河太危险，我好不容易等到他主动出现，不能再放过他了。” “别去。”神乐固执的说，“我不想你走。” 已经完全是在无理取闹了啊，对于这点神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但是黄泉轻易的将这种行为归结为小孩子不必要的小脾气，轻轻的拍了她的脑袋，头也不回的追向三途河离开的方向。 同为杀生石的宿主，两者之间有说不清的连接存在，黄泉很容易就找到了三途河的踪迹，或者说少年也没打算躲着她，“诶，看样子恢复的很快么，土宫家当家的灵力竟然这么强啊？” 少年做出惊讶的表情，可惜口气中实在难以听出这种情绪。 “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并不开心呢，谏山。”少年眯着眼睛愉快的笑着，“你不是想和她在一起么？我可是给了你这个机会啊，你们已经有理由一直在一起了——哈，承认吧谏山，你对于你的妹妹有了不能让人知道的心思，就算你还有人类的身份又怎么样？你可是她姐姐啊！” 谏山黄泉像是呼吸困难一样大口喘息起来，原本无知无觉的身体也莫名变得沉重，她一直在和身体里的杀生石做着斗争，有时候会错觉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然后在清醒后不得不直面自己心里那些令人难堪的欲望。 至少三途河有一句话没错，就算是人类又怎么样？难道她能告诉别人，黄泉对身为妹妹的神乐，有着不单纯的欲望存在？ 这种想法连自己都觉得可笑极了，何况别人。 “呐，谏山，你犹豫什么呢。”三途河问她，“死灵不需要遵守人类的那些规则，难道不好么？当死灵的存在理所应当——” “谏山，我们有着相同的欲望啊。” …… 我和那种人怎么可能一样。黄泉以手掩面，想把心里荒诞不羁的想法清除出去，然而越是挣扎，越是不得不承认，曾经身为人类的自己，确实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最后她连那个少年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黄泉心想，自己身体里可能真的有某种疯狂因子也说不定，不过既然现在意识还算清醒，就还得继续和杀生石做着斗争。 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遗书了。 黄泉思虑的事情太多，以至于走到神乐家的门口才发觉，自己不仅是没带钥匙，而是根本就没有土宫家的钥匙，她丧气的垂下肩膀，准备乖乖的去爬窗户时，身后大门吱呀着打开，神乐正在玄关处可怜兮兮的站着，“黄泉姐姐……” 少女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让黄泉快步跑过去抱住她——这种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在之后才让黄泉醒悟，只能在心里说，下一次再保持距离吧、下一次。 “黄泉姐姐……”神乐在没有温度的怀抱里抽噎着，“我不生气了，也不会再任性了，你别走好不好，我、只要黄泉不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对不起。”黄泉微微低下头，像是温和的亲吻了少女耳边的发丝，“我不会……”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我不会再独自去找三途河了。”最后黄泉抬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临时改了口，“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神乐抽着鼻子没有说话，黄泉试探性的问着，“生气了？” “我和自己生气，黄泉不要管。”神乐转身揉了揉眼睛，“不然我就要生黄泉的气了！” “诶诶？这可不该是土宫家当家的作风哦？” “黄泉也并没有一个契约者的自觉吧！” “是呢，所以抱歉了，神乐。” “又犯规了。”少女小声嘟囔着，“真是的，黄泉永远都不会有一点自觉性。” 黄泉在她身后耸耸肩，然后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耳边的杀生石。 能够实现心愿之物啊…… ……（其实现在脑子里面有两种结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