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不是刻意要等待这一天。

但还是要祝静留生日快乐！

实际的原因首先是近期工作上遇到很大的一个难题，用了一星期时间全身心投入，好在现在应该步入正轨，可以喘口气了。其次当然是懒得写文，拖延症犯了，不解释。

反正也没人期待后文，也有同学明确说拒绝去看，觉得没什么动力啊。当然，这种明确的说法我是不反对的，比起回复中把恶毒当个性嘴贱当毒舌的某位，要有修养太多了。至于那某人的回复，我只觉得愕然，感到怨气和恶意，并不有丝毫可爱和萌的感觉，和某些同学意见相左，抱歉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本意是想写九个片断，可是写起来觉得好多啊，有一种暑假老师布置每天写日记，还必须写满500字的窘迫，所以分上下两章吧。善良的朋友是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好了，今天更文吧，再次祝静留生日快乐，尽管我让她不太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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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演员的自我修养（上）

2016年4月5日 星期二 天气晴

今天是我演出的第一天，就像妈妈每塑造一个角色时，都会写下详细的笔记，分析人物的性格，反思当天的表演和相手的反应，甚至会为人物写小传，找出角色行为心理的合理性。所以我写下这些文字，既是对妈妈致敬，也是纪念这次绝无仅有的演出，那将是我一生难忘的回忆。

我想起妈妈说起她当年作为一个新人初次进入后台，面对着化妆间里满满的前辈们，心里好慌，会想到：我会不会读错台词，会不会在排演时搞砸，会不会正式演出时，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是我面临的情况让我慌张百倍，这里没有剧本、没有导演、没有带戏的前辈们，只有我一人，面对陌生的对手孤独地演出，更糟糕的是，我还没有对好戏，演出就要开始了！

当圣姐姐发来邮件，告诉我她已经盯着迫水教授把我的病历放入文件夹，同时提醒我：“她来了，在你两点钟方向。”

就像导演喊了“准备”，场工拉开了大幕。

谁会知道玖我夏树喊了一声，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的心是多么的慌乱啊！

在那一刻我记起来妈妈说过的话：“最好的演员也是在演自己，让每个角色拥有自己的特质，或者将自己的特质融入到角色里，你就是她，她就是你。”是的，我的慌乱、紧张和不自信，正是藤乃静留应该有的——失恋、绝症，再加上被陌生人呵斥，怎能不眼泪簌簌流下？

谈话进展的很顺利，我一直把握着节奏，一旦明白我扮演的就是我自己——不过是另一种设定下的自己——演出变得异乎寻常地简单。只是我的对手玖我夏树，让我出乎意料，却又似在意料之中。

原本以为她一如她母亲的描述，是一个虚有其表的恶质女孩，可是又却异乎寻常地吻合我看到照片时的第一印象，她有一双纯真的眼睛，她其实是一个纯真的少女。

当我抬头看向她时，光从我背后照射到面前一群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上，映出如彩虹般的光，让睁着绿盈盈的眼睛的玖我夏树，像是宫崎骏画笔下的森林少女。

多么美的场景啊，果然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成为编剧导演，这一幕我定然要复制。

我选择在谈话进行到兴致最浓的时候退场，戛然而止，才会余韵袅袅，绵绵不绝。至于后面的事，我想圣姐姐，以及玖我的母亲会替我完成。我所需要的，就是等待下一次出场的机会，延续剧情，让一切水到渠成地走向我们既定的结局。

检讨一下自己今天的表现，我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好，其中最值得表扬的，是将原本的忐忑不安和人物的情境很好地融合到了一起，使后面的发挥比预期出色多了，这不正是我所追求的即兴表演的魅力么？这种表演的魅力，恐怕只有希斯莱杰的一生绝唱《黑暗骑士》中，爆炸下的即兴精彩演出才能体会吧。

刚才圣姐姐打电话过来，事情异乎寻常地顺利，原本想让迫水将我的病历给玖我看，想不到她居然主动去发现了。妈妈说过，一出戏如果不能在开头十分钟挽留住观众的心，就算是失败。那么我今天的表现，应该可以获得妈妈的首肯了。

至于玖我夏树，她是个不错的相手，很漂亮。

2016年4月6日 星期三 天气多云转晴

今天是个好天气，在大学提前毕业的手续办得相当顺利，几位教授表示了惜别之意，让我颇为感动。

可是当玖我夏树的身影出现在门廊之外，还是让我吃了一惊。我没想到她会主动地到东大来找我，我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第一天的表演成功而骄傲？看来，我能提前完成演出计划。

今天小遥和山田太太成为了推动剧情的重要配角，如同街头魔术师可以运用身边任何一件物品作为道具，即兴表演也能够将身边的人纳入自己的表演体系。而当玖我牵住我的手的那一刻，我知道至少她很关心我，而她呆愣愣地看着家里那张唯一的双人床时，我知道她不仅仅是关心。

这张双人床骗过多少来访的朋友啊，要知道我和表姐是同床共枕也不会产生情欲的那种关系，况且我们同榻共眠的次数其实相当少，虽然我们睡眠都不够好，但我至少晨兴夜寐，她则是如妖怪一样昼伏夜出，她那奇特的生物钟，恐怕只有蓉子姐姐能够扭转过来了。

今天的剧情如愿地推动了一大步，她答应我的要求，做我的临时女友，和我一起面对明天的一大票群众演员。

明天即将上演一场高潮戏，我必须保持内心的平静。妈妈说过，越是冲突激烈的戏，演员越是要冷静地把握好节奏，游刃有余，高潮戏之前的平静低沉，是为冲上云霄做的准备。

这个玖我夏树，怎么说呢？她脸红的样子很可爱，保护我的样子很可靠，还有点帅……

可是她是有女朋友的人，对我的迷恋是不是来得太快了？我可以理解为我实在是太有魅力了，可是这中间的隔膜，到底让我心里不舒服。

或许的确像她母亲描述的那样，她真的不是个好孩子。

好了，还是去睡了，明天，是很重要的一天……

2016年4月8日 星期五 天气晴

原谅我四月七日整整一天都没有动笔，因为这一天……真是波澜壮阔的一天！

我悠然自得，节奏舒缓的人生，从来没有这样紧张激烈，跌宕起伏，以至于我在这一天的清晨，朝阳的清光下忍着倦意写下这一篇笔记，内心依旧怦然而动。

今天的当我在圣姐姐面前昂然说道：“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其实劈腿的那个人，是我。”之时，整个场面达到了高潮。其实在我进入展厅的那一刻起，面对山百合会时，天，欧里庇得斯、莎士比亚、易卜生……你们得原谅我，我简直感觉美狄亚、安德洛玛克、奥菲莉亚、娜拉在那一刻灵魂附体，悲剧女主角的高贵、坚强、脆弱、牺牲无需演技就能淋漓尽致地展现，所有的台词如同天赐，我所有写过的剧本里，能有这样自然而畅快的场面么？妈妈说表演的魅力在似真似幻之间，让人欲罢不能。不浸润其中，怎能体会？

还有千歌音和姬子的意外穿插，让这出戏明暗交错，完美极了。

可是心里还是很抱歉，这三年来瞒了大家很多，虽然事出有因，但真相大白之后要好好解释吧，她们会原谅我么？

此时我突然想到玖我夏树，其实我也是在欺骗她呢。

妈妈的表演是光明正大的，我的表演……

当我在美术馆做到了真正忘我地沉浸于剧情，和角色境遇融为一体之时，我从那难以自拔的悲恸中清醒，看到玖我那温柔注视的眼神，几乎一时忘记了该如何用演技应对。

我自小爱慕者众，多少人曾经注视过我，用他们恋慕的眼神。可当我看到玖我夏树，不禁为之震颤——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温柔、关怀、难过、恨不得以身相代的悲伤和直至地老天荒的坚持，那一刻曾经熟记的诗歌跃上我的脑海：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即便她有女朋友，我也相信那一刻的她，对我付出了她的真心。

记得曾经和姐姐闲谈，我们都认为人这一生会有一个命中注定的恋人，她必然存在于人海之中，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可是人生苦短、世界深广，我们未必会相逢。于是有人选择将就、有人选择守候，而有人则将某个先到的人误认为是那一个她……

“对于姐姐来说，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是蓉子姐姐么？”

“是。”

“可是如果蓉子姐姐一直不能接受你，该怎么办呢？”

“我会等她，其实我一直在等她。”

“如果蓉子姐姐的人生中已经有了一个先到的人，那又该如何？”

“我想我还是会等。我的个性容不了将就，而且如果我是蓉子的命定之人，我想她一定会明白。”

“可是明白之后，那个先到的人怎么办呢？那对于那个人，是不是太不公平？”

那时表姐笑了，说不上是平静或是释然：“你错了，我不是等待和她共度一生，而是等待她爱我的那一刻。爱和责任是两回事。爱发自内心，任何事也无法阻挡。可毕竟还有责任，这就是之所以有那么多说不出来的爱。可是无论能不能说出，都一样是爱。这一生很长，可是如果她曾经爱过我，即使是刹那芳华，我也觉得不虚此生。”

是的，虽然玖我有女朋友，可是不可否认，她看着我的时候，让我想起刚才的那一句诗：“我爱着，什么也不说……”

诗句在心中回荡的时候，我想立刻停止，闭合大幕，走下舞台。

可是妈妈说过，一旦大幕拉开，灯光亮起，戏一开场，就必须演下去，这是一个演员的诚意。

就像母亲崇敬的杉村春子大前辈，头顶有美军的轰炸、在后台听闻爱人离世的噩耗，她依然会忍住泪水，坚定地走上舞台，在《女人的一生》中演绎她的爱人为她、为当时的日本人写下的那些悲欢离合。

与之相比，我的戏虽然微不足道，甚至有几分可笑，但我也必须演出，不能停！

接下来的戏如信马由缰，癫狂到了极致却又神奇地曲曲折折，又沿着它应有的方向前进。

我坏心眼地藏起了玖我的车钥匙，成功地让她看到了我的哭戏，接下来还丧心病狂地捏造了妈妈去世的谎言、污蔑了蓉子姐姐的人格……天，她们知道后不会把我掐死吧？而这种罪恶感居然激起了我更大兴奋，如同兴奋剂的毒瘾，让我欲罢不能。

因为这样的藤乃静留，是我从未经历过的人生，她的喜怒哀乐、她的过往和现在，像是一条条五光十色的隧道，召唤我去探索、去体验、去发掘，这是个多么有魅力的世界啊，这个世界由我创造、由我掌控……更何况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一个人，温柔地注视、静静地聆听、一心一意地维护我……

她是玖我夏树。

如今在写下这些表演反思的时候，我才会停下来想想，让我如此热爱的，是表演带来的魅力，还是因为这场表演中，有玖我夏树？

在午夜钟声敲响之后，今天的戏本也应该落幕，而我应该如灰姑娘，在落幕之前，丢下一只象征希望的水晶鞋，似牵似连，回味悠长。可是万万没想到我竟会让这出戏延续，要和她做满二十四小时的合约情人，这到底是因为剧情延续的需要，还是我当真舍不得？

不得不说，玖我夏树是个好相手，会让我演出的更多，发挥得更好，那些藏在我心中，连表姐都不曾告诉的愿望，我竟然会向她一桩桩一件件地和盘托出。要知道我从小便被祖父教导要隐忍内敛，克己守礼。那些被压在心底的愿望，我居然会向一个陌生人倾诉，尽管披着遗愿的外衣，以表演的名义……

更糟糕的是，我居然会靠着她睡着了！

我和表姐俱是睡眠不佳之人，她源自生物钟的紊乱，而我——以表姐的话来说——因为对周围环境的不信任。而如今这身体的本能反应，是不是在警告我，我居然信任玖我夏树，信任这个认识三天，有女朋友，而且是我着力欺骗的人？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写下这些内容时，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特别是笔尖描画出“欺骗”二字，让人实在心情沉重。

我曾问过妈妈表演的真谛，妈妈思考许久，回答我一个字“诚”。

以诚意诠释剧本，以诚意配合相手，以诚意面对观众，更重要的是，以诚意端正自己的内心。表演不是欺骗玩弄观众，而是一片赤诚地将作品中的真情奉献给观众，没有诚意的表演，是不可能打动人的。

玖我夏树，她是我的剧本、我的相手、我的观众……她温柔的眼神，羞怯的笑容，发自内心的关怀，还有离开时细心体贴却对我尊重有加的动作，无不是真心诚意。她待我以诚，我却欺之以方。藤乃静留，你当时感觉良好自命不凡的表演，之后想来，一个个都是陷阱，你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越过，又谈何理解表演的真谛，自以为能和大前辈们比肩，达到表演的最高境界？

该停止了，该停止了！幕该落下，人也该散去。

明天，不，应该是今天上午，我会提早订赴美的机票，我会向玖我夏树告别，理由嘛……是的，她有女朋友，我该提醒她：我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她应该记起她的责任，她应该怜取的，是她身边的人。

再见了，玖我夏树，虽然不知道对你有什么样的想法，可是还是谢谢你爱过我。

被爱的人是幸福的，我有想起表姐说过的话：她曾经爱过我，即使是刹那芳华，我也觉得不虚此生。

2016年4月8日 星期五 夜 有云

她居然没有女朋友！

当我写下这行文字时，竟然和看完鸨羽同学传给我的视频时一样，心在砰砰的跳！

可是我心里的另外一个声音在呐喊：藤乃静留，你在干什么？你喜欢上玖我夏树了么？

喜欢上一个人是多么美好的事，可是喜欢上自己的相手是多么糟糕的事啊！

我想起高中时我瞒着爷爷奶奶，向妈妈表述了自己还是想从事表演的那个清晨，妈妈沉思着，在喝完一杯咖啡后，终于开口：“静留，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表演天赋的孩子，没有人能比你更好地理解角色，倾情投入表演，拥有打动人心的魅力。可是，无论是作为妈妈还是表演方面的前辈，我都得说，你干不了这行。”

面对我的不理解，母亲道出了她的担心：“虽然说不疯魔不成活，可是人戏不分，就是过犹不及。静留，你知道费雯丽和英格丽褒曼这两位伟大演员的不同么？费雯丽为戏而生，为戏而死，她饰演奥菲莉亚，爱上了戏中的王子劳伦斯爵士，为之疯狂颠倒，倾尽一生。而英格丽褒曼，她的每个相手都以为她爱上了自己，可是电影一结束，这种‘爱情’会戛然而止，她会回到丈夫身边，继续她美满的人生。作为演员后辈，我不敢妄议她们演绎角色的方式和成就。但作为母亲。我不希望我的女儿一生只诠释一个角色，为一出戏投入自己的一生，甚至做出最不该有的事——爱上戏中的相手。别急着反驳我，我希望的是，你永远不给我证实猜想的机会。”

可是亲爱的妈妈，我好像在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着知女莫若母，我似乎喜欢上我的相手了。

要不然，为什么遇到结城同学，我会那么的生气？为什么看到鸨羽同学的视频，我的笑容和眼泪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为什么听她说起今天那堂有意思的课，说到她觉得学医很有趣很有价值，话里面夹着那么多我不懂的医学词语，我却能听得津津有味？为什么这个下午和她坐在台阶上，看云、看花、说不着边际的话，却觉得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如果一直这样，那该多么好……

当我写下这些的时候，手是颤抖的，一切都在给自以为是的我一个狠狠的耳光。当我认为自己用高超的演技驾驭了即兴表演，控制了所有的节奏之后，却发现被控制的是我自己，我已经完全好似一个傀儡，一举一动都被牵引指挥，而绑缚在我四肢乃至头脑上的丝线，到底是我入戏太深的致命缺陷，还是真的已经喜欢上这个本应该是作为我目标的少女？

我想不出来啊，想不出来！

藤乃静留，你一向自命不凡，若不是经过这一试炼，你又怎知道自己是如此头脑混乱、性格软弱的人？

可是这场试炼，你赢得下来么？人最难战胜的自己，这场理智与情感的交战，尽管理智不断地叫嚣，再三的警告，却拉不住我滑向深渊的势头。这种最清醒最缓慢却无法控制的死亡，除了渐冻症，还有哪一种病可以与之相比？

想到这里，我只能苦笑。我用自己的人生诠释了何为作茧自缚。

明天吧，明天我一定要拒绝！

可是写到“明天”二字，我竟然想起了一句诗：“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真让人想哭又想笑。

是的，当夏树说明天她会给我一个惊喜，我竟然像当年那个期待圣诞礼物的孩子。而当想到明天还能看到她带着羞涩和温柔的笑容，午后的阳光好像又洒到了我身上。

不，我不要再想下去了！明天我一定要做出决定，一定……

明天，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