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忆＆谎言 - 第五十七次墙外调查（一）
射击场的士兵们自然不知顶头上司的经过，依旧认真训练着。
阿尼在旁无聊地看着利耶不断地射击、换弹夹、射击。虽然动作越来越熟练，精准度也越来越高……可她还是提不起精神来练习这种只能伤害人类的武器。
“为什么喜欢这种武器呢，你难道敌视人类不成？”
本来只是玩笑般地说了这句话，对方居然没有否认。
“或许吧”
可能是阿尼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利耶放下了手中的枪，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毛巾罩在了头上。
“一起走走？”
“好”
两人一直走到距离射击场够远，枪声极弱的地方才停下了脚步。坐在草地上，利耶用毛巾揉擦着自己的头发，声音从口中闷闷地传出。
“阿尼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训练兵团的入团式？”
“嗯……更早，啊，谢谢”
或许是觉得利耶声音太模糊了，阿尼靠近接过了毛巾，替她擦着发上的汗。
“所以那是什么时候？”
“四年前，托洛斯特区的难民营”
感受着头上轻柔的摩擦，利耶慢慢闭上了眼睛。那是８４６年初，那个作战刚刚下达之后。大批的难民被征调入军，孩童们却都留了下来。
那时的她目送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渐渐远去，她在城里迷茫地游荡着。直到她走过一个街角，发现了一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似乎比她还要小上几岁，大概也是刚刚失去亲人了吧，她一个人在街角哭泣不止。若是在从前，她大概会上前去安抚的，可如今她却没有那份精力。
可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金发少女出现了。同样柔弱的小身板努力地揽过哭泣的小女孩儿，嘴里似乎说着什么安慰的话语。
或许是想要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吧，利耶走近了，然后她听到，
“不要哭……为了你牺牲的亲人，坚强起来……他们都是英雄，人类的英雄……”
英雄……吗，可她并不想让吉田当英雄啊……只要她能回来，便是叛徒又如何呢。
看着女孩儿渐渐被安抚住了，利耶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
但不管怎样，还是感谢那个少女提醒了她。约定好了的，要坚强，等她回来。
“嘛……虽然吉田到最后还是没有回来就是了”
“抱歉……”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也接受了”
阿尼看着尽力表现出不在乎的少女，心下一沉，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话说阿尼第一次见我是在宿舍吧？”
“嗯”不是，“你脸色还非常不好”也是在四年前。
“唔……我记得你也是黑着脸啊”
“我是面瘫还真是抱歉啊”托洛斯特区难民营。
“我又没说什么……”
“好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收回毛巾的同时，阿尼将手覆在利耶的头上揉了揉，在对方回头之前，她便站起转过了身，藏住了嘴角的苦涩。
原来到最后……我们还是……敌人啊。
之后的日子里，不知怎地，上面突然停止了新兵们的巡逻任务，而是让他们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射击训练当中去。对此利耶自然是满意的，不少嫌弃巡逻又累又热的士兵们也乐得偷懒。
射击场里，感受到旁边有人靠近，利耶眯起眼睛瞄准靶子，砰得一声枪响，正中靶心。
“阿尼你又偷懒了”
“啊，有朋友来找我”
“嗯？”
“是爱尔敏”
“哦……”
歪头想了想，似乎在训练兵团的时光里，是总能看到阿尼与金发少年交谈的模样，虽然她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共同话题就是了。
“爱尔敏……我记得他也加入调查兵团了吧”
“嗯”
“所以这次出征也……？”
“他来拜托我照顾一下其他人的家眷，如果他们这次回不来了的话”
“这还真是……消极啊”
“嗯……的确呢”
阿尼抬起右手遮住了上方刺眼的阳光，透过指缝却又能窥视到一点天空。望着远处的乌云，她想。大概，要变天了吧。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而今天便是调查兵团第５７次出墙调查的日子。
巡逻的路上，因为没有看到阿尼的身影，西奇蹦蹦跳跳凑过来好奇地询问。
“阿尼？哦，她请假了，到卡拉尼斯有点事情”
利耶情绪不高地回答着，却不知是为了今日出征的战友，还是为了最后一刻才告知她这个消息的金发友人。
“呦～宪兵团的小姐们又在巡逻啦，辛苦呦～”
“啊啦，谢谢谢谢～”
要不怎么说乐天派的人到哪里都能混得很好呢，这不，即便是在民众中风评不好的宪兵团，西奇还是有办法获得认可，虽然是从一些大叔身上……
“哼……什么巡逻……什么辛苦”
“喂喂，马尔洛你在找茬吗？”
“本来就是啊！调查兵团今天就要出征了，雷诺他们……可恶，就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马尔洛你……有朋友在调查兵团？”
正痛恨于同伴的贡献与自己的无能的少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声音。抬起头来，利耶·布朗？由于平日里的交流很少，少年皱眉，却还是回答了。
“是又怎样……我还不是……”
“你刚刚说的，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是怎么回事？”
“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彼时，已然到达了卡拉尼斯区的阿尼按照手里的纸条，找到了一处房屋。半响，她抱着一箱东西从屋内走出，来到了院里。看着不远处树上牵着的马匹，她坐到了地上。身后依靠门框，闭眼等待着开始的时机。
一个小时后，熙熙攘攘的声音终于响起，阿尼也终于睁开了眼睛。然后她站起身，取出了箱子里存放着的东西……
而同一时间，距离卡拉尼斯区内城门１０公里处，一人一马正极速前行着。
利耶尽量压低身体保持着最高速度前进，握着马缰的手指却已然显露出赤白的颜色。
【他们早就戒严了啊，调查兵团】
“我已经请假了，要去一趟卡拉内斯区”
【估计是怕情报泄露吧，三天前调查兵团就禁止与外部接触了】
“爱尔敏也算是我的朋友呢，打算去送他最后一程”
【对了利耶，之前是不是有人来找阿尼了啊？男朋友？】
“萨沙那里我会帮你问候的，不必担心”
【好高呢，从远处看大概有１米８的样子吧……和阿尼的小个子真不匹配】
“那么我走了，今天会晚些回来的”
越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越是想到好友身上的处处疑点。她想忘记的，那人装备上的点点痕迹。她想忽视的，那人呓语中的深深歉意。她想相信的，那人言语里的淡淡向往。
为什么，不能，就这样留在宪兵团呢……阿尼·利昂纳德……
调查兵团出城后半个小时，利耶总算抵达了卡拉内斯区。凭着希纳之墙宪兵团支部高半级的证件，她顺利地通过了当地宪兵团的检查。
可她并没有马上出墙，而是先到了调查兵团。
调查兵团的级别其实也就和当地宪兵团差不多，更何况团长分队长等高层都不在。所幸利耶只是问一个简单的问题，调查兵团的人也就如实回答了。
“宪兵团的人？没有遇到过，话说我们三天来一直戒严的你不知道吗”
“是这样啊，多谢……哦对了，此次贵团的目标是为打通前往西甘锡纳区的路线对吧，祝你们成功”
“借你吉言了，宪兵团的小姑娘～”
没有得到否认，利耶出来后便跨上了自己的马匹，目标卡拉内斯区外城门。
出了城墙后，她便随着地上的马车痕迹一路追踪。似乎是带着什么重物前进呢，因为地上的轮痕着实很深。
也不知是不是一个人目标太小的缘故，这一路上利耶居然连一个巨人都没有碰到，还是调查兵团已经将它们都吸引走了？
可是无论哪里都没有战斗过的痕迹……路上，利耶只看到了马车、马匹经过的痕迹，别说血迹……就连巨人的脚印她都没见过一个。
这是否证明着调查兵团任务的顺利呢……利耶不由得这样期翼着。
一个人骑着马匹跑在空旷的场地上，她知道自己冲动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碰到大群巨人，估计她可以直接为人类贡献心脏了吧。
可阿尼的种种表现却不得不让她追着调查兵团的踪迹，因为她唯一确定的是，阿尼要做的事情与此次出墙调查有关。
其实如果到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发现的话，是最好的。
不，就算调查兵团真的发生了意外，也不能证明什么。
今天利耶出行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绝对，不要遇到那抹金发。
顺着马车的痕迹走着，渐渐地，她可以看到远处高高耸立的茂绿树林。
巨树之森？不是说要去西甘锡纳的……
到了树林里，还骑马的话就太危险了，想了想，利耶最终将自己的马匹拴在了外围的一颗大树上。随后她利用腰间的立体机动装置跃上了树枝，继续追踪。
终于，她发现血迹了，不止一点。
在她越过的树枝上，树干上，地上，到处都是喷射状的鲜红，甚至是断肢。
偶尔，她能看到几个死不瞑目的调查兵尸体，却也只能在心里为他们默哀后继续前进。
大概是巨树之森太过巨大了吧……利耶在里面转了好久还是没能碰到调查兵团的大部队。马车的痕迹早就无法辨识了，因为被地上太多巨人的脚印完全掩盖。
就在利耶焦急却无计可施的时候，一发绿色信号弹在天空中炸裂，紧接着远处第二颗绿色信号弹发出。是调查兵团的联系方式吧，思索了下，利耶决定向那个方向移动。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告诉她调查兵团今天的遭遇。
所幸她今天来时根本没遇到巨人，瓦斯气体也好，刀刃也好，完全没有损失，还能支撑相当长一段时间，抵达信号弹的方向根本不成问题。
高高的枝叶挡在上方遮住了天空，通过那点从缝隙透下的光亮，利耶在树林中穿梭着。渐渐地，她似乎听到了金属撞击的声音。
有人在战斗？巨人！？
拔出了腰间的双刃戒备起来，利耶加快了速度。越过最后一颗大树后，她终于看到了调查兵团的士兵与……一个１４米级别的巨人。
“佩特拉，快点调整姿势！快啊！”
眼看着那士兵就要被巨人踩在脚下，利耶来不及和他们表明身份，直接一个俯冲下去，想要赶在巨人之前将那士兵带走。
在脸颊感受到迸发出的鲜血的火热时，她以为自己就要葬身于此了，连带着身下的士兵一起，可是巨人的动作却诡异地停顿了１秒。
抓紧了这个机会，利耶将固定器发射到远处的树枝上，两个人成功脱离了战场。可刚刚招呼战友的士兵也看到了这个机会，利耶只看到他脸上带着恨意冲着巨人的后颈冲了过去。
可那巨人的身体敏捷度却不一般，仅仅是一个摆手，那士兵便被拍飞，整个人狠狠撞击到树上，再无声息。
终于，巨人转过身来了，让利耶得以看清了它的脸。
不会吧……
身后骤然响起的巨大咆哮声利耶并没听到，因为她看到了眼前巨人摆出的姿势。
手里揽着已经昏迷了的士兵，利耶陷身于两个大型巨人之间，战斗一触即发，她却连半点逃离的欲望都没有。
满眼关注的全都是面前金发，蓝眸，摆出格斗术起始姿势的……女性巨人。
阿尼……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