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归程 - 第五十七次墙外调查（三）
临近傍晚的时候，宪兵团的副官阁下正不辞辛苦地从斯特黑斯赶往卡拉内斯。骑在马上，劳拉嘀咕着自家上司的反常。不过是一个新兵擅离职守，叫人抓回来按照纪律处罚就是了，至于让她跑一趟吗……
好吧，她承认当自己收到卡拉内斯支部传来的消息时也是吃了一惊。那个小丫头居然跑出了城……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不成。
在天黑之前，劳拉总算是抵达了卡拉内斯，当地宪兵团的一位队长前来迎接，并带着她到了调查兵团的营地。
一步入调查兵团，萧索的气息迎面而来，到处都是绑着绷带，脸色低沉的士兵。要不是那些人身上带着血气，劳拉还以为自己误入了难民营，看来这次调查兵团的损失很大啊……
不多时，调查兵团的高层也出现了，是团长埃尔文·史密斯。
“埃尔文团长，别来无恙”
其实论级别调查兵团的团长自然是比她这个支部副官高的，即便是民间组织。但两个军团素来不合，劳拉自然不会表现得谦卑。
“许久不见，副官阁下，不知克拉克分团长还好吗”
“多谢关心，分团长自然过得很好”
官僚般的问候结束后，自然是步入正题了。
“不知埃尔文团长是否可以将我的部下还给我了呢”
“唔……副官阁下的意思是……”
“利耶·布朗，我们派遣，协助你们此次行动的士兵”
“协助？我以为是监视”
“团长非要这样认为的话也可以，拥有巨人之力的少年……作为执法部队的宪兵团来监视……也无可厚非吧”
劳拉与埃尔文扯皮了几句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本来啊，她就不是那种喜欢绕圈圈的性子，再加上相处几年，她着实了解这位调查兵团团长的功力……
“可以了吧，埃尔文团长。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欢迎您来拜访我们分团长，届时我们必定会好好招待的。现在我们该回去了。”要是她自己不提出的话，估计两人要聊到天黑了。
埃尔文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带领劳拉前往利耶所在的地方。
结束扯皮劳拉总算是松了口气，跟上了埃尔文。走在路上的时候，埃尔文身旁的兵长突然开口，“副官阁下说的那个士兵好像是本届的新兵，爬得很快啊”
“我的部下优秀不行啊”
虽然是为了解释自己亲自来接人的行为才将利耶认作自己的部下，但面对调查兵团的怀疑，条件反射般地，劳拉直接呛了回去。
但让她意外的是，那位兵长居然没有反驳。
那个死面瘫转性了不成……
对方没有反击，劳拉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跟着他们走在异常安静的营地里。
越往里走，重伤员的数量便越多，到最后，劳拉收敛起了眼中的怜悯。这些人是真正的士兵，人类的英雄，流露怜悯……只是对他们的侮辱罢了。
不多时，埃尔文停在了一个营房前，轻轻推开了门，而里面的士兵则立即站起行礼。
“辛苦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是的，团长！”
劳拉跟着走进了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儿模样，却是一下子怔住了。
少女稍显瘦弱的身躯大部分被绷带所包裹，腹部，肩部，腿部……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了。白色的衬衣被剪得破破烂烂，棕黄色的军装挂在床头。
劳拉不禁靠近了些，手指摸摸那军装上的暗黑色痕迹，稍微蹭了蹭，手指摊开，是……血吗？
“你的部下的确优秀，她杀了不少巨人”
“你说这个小家伙？”
“啊，没错”
随着兵长肯定的回答，劳拉眨了眨眼，再次回头，看着床上的少女。她原本以为……走到这么里面肯定是因为少女被调查兵团软禁了的缘故，却没想到……
这个孩子……还是新兵吧……有１６岁了吗。手指轻轻摩擦着军装的布料，感受着上面的粘稠与破损。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宪兵团的军装啊。
等到劳拉等人回城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
利耶是在摇晃的马车中醒来的，身下柔软的触感自然不是属于调查兵团的那些运货马车可比的，而抬眼看到的车帘上的徽章影子也明显不是自由之翼。
上面……有人来找她了吗。
稍微动了动身子，却感到一阵刺痛，低下头来这才看到自己的狼狈，也才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
手指抓紧披在身上的衣服，利耶努力回想着，她昏倒前的最后一刻。那个巨人……是被杀死了吧。那些人……可以回去家乡的吧。
就在利耶皱眉思索的时候，车帘被拉开了，探进了一个脑袋。
“呦～你醒了？”
“你是……”
“劳拉·德尔，嘛……算是你的长官吧”
劳拉和外面的人打了声招呼后，进了马车。打量了一下已经坐起身来的人儿，虽然死气沉沉的，好歹是意识清醒了。
“利耶·布朗？”
“是”
“擅离职守的原因？”
“……”
“不想说？”
“是……去找一个朋友”
“在调查兵团吗？”
“是”
看着少女低头却难掩苦涩悲伤的模样，劳拉自动脑补了一连串的虐·恋·情·深。
年轻的少年少女在训练兵团相遇，最终却分属与两大军团。少年进了高死亡率的调查兵团马上便要出墙与巨人生死搏斗，而少女进了安逸的宪兵团却时时担心着少年……
啊，多么感人的故事啊！
想着想着，劳拉不禁拿出小手绢抹了一下眼角，拍了拍少女的手以示安慰。
“罢了，你这次回去，受罚是必然的了，不过别担心，我会替你向分团长求情的……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原本还沉浸在悲哀中的利耶被一阵风吹醒，抬眼便听到面前的那位长官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出去了……
“……”
算了，怎样都好。最重要的是，等她回去后……
两个小时后，通过宪兵团的通行证，斯特黑斯的外城门打开，一小队人缓缓进城。
到达宪兵团支部已经是午夜了，根据劳拉的话说，对利耶的处分明天才会下达，今天她可以回去宿舍了。
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利耶一步一步向着她和那人的宿舍走去。身上的伤口大多是撞伤，擦伤……全是躲避巨人的攻击时造成的。移动起来虽然会感到疼痛，但却不是不能忍受的。况且，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一点点的疼……
手覆在门把手上，轻轻转动。
走进房间，坐在床上的人儿转身，湛蓝的眸子在黑夜里意外明亮。
“利耶……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阿尼”
转过身利耶关上了房门，然后她踱步到了床前，站定。轻柔的语气仿佛两人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好像她只是回来晚了，仅此而已。
阿尼坐在床上，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儿。狼狈的衣衫，染血的袖口，露出的绷带……一幕幕让她身后的拳越攥越紧。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因为那人突然抱住她的举动。
感受到颈部传来的热气，阿尼扯了下嘴角，开口。
“原来你这么晚回来是因为喝酒了吗……”
身体被禁锢地有些生疼，她却没有反抗，只是继续说着，
“真是不听话啊，都说你不能喝酒了的……”
衣襟似乎有些濡湿了，阿尼呼吸一滞，瞳孔睁大望着上面的天花板，嘴里却还是喃喃着，
“看吧，酒气都要传到我身上来了……”
话音未落，锁骨处骤然传来剧痛，渐渐地，空气里染上了血腥的气味……
良久，阿尼感到那人的口齿松动，疼痛感也缓解了很多。可那还带着丝丝血迹的唇却逐渐朝着上方移动了，最终停在她的耳边。
“出宪兵团一步的话……我会杀了你……阿尼·利昂纳德”
头一回被那人叫出全名，阿尼看着利耶起身，借着月光，她看到那琥珀色眸子里盛满了悲伤，然后渐渐地，全部化作了一团冷意。
“是吗……”
几个小时后，房间重新安静了下来，两位主人似乎都已熟睡，她们皆是侧卧的姿势，不过是相反的方向。
阿尼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洁白的墙壁，没有半点入睡的意思。
手指轻抚着自己的锁骨，在感受到一片光滑之后，眸色加深，指甲深深陷入肌肤，再次造成几道红痕。
感受到指尖的温热液体，她缓缓地将手拿到唇边，轻轻舔舐了下。
原来她的血……是这样的味道吗。
房间的另一侧，利耶同样没有入睡。
一闭上眼，士兵血肉迸溅的模样便在脑海中浮现。她也终于明白，为何阿尼那么多次彻夜难眠，为噩梦所扰。
刚进房间时，床上少女的动摇是遮掩不住的。她不知阿尼是不是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她只是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活着，即便她即将要迈入的未来已然是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