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怎麼辦?」

「你先回家吧，小鳥。」

「大晚上讓楚楚可憐的小鳥獨自回家?」

「……請跟緊我。」

我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海未搖頭嘆息。

在海未的示意下脫掉鞋子，放輕腳步地潛入學校就像什麼熱血漫畫一樣，小鳥極有可能在不久覺醒了神奇的力量，成為真·小鳥，阻止潛藏在學校的暗黑勢力——

說起來，身為學校教職員的父母每天回到學校，就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吧。

到達一樓走廊，聲音愈加清晰，似乎由右邊的禮堂傳出。

「笨蛋!就說要小心一點放下!」

「這些東西重死了……」

「不然怎麼有回報，快去搬下一箱!」

兩人面面相覷。

黑市、非法交易、風險高利益更高，等等的字眼在腦海中閃過。

忍耐不住好奇心，小鳥把禮堂的門稍稍打開，突然的燈光顯得有點刺眼。

「!?」

「怎、怎麼了?」

海未伸頭張望，同樣被嚇得說不出話。

讓小鳥念起文化祭的前夕，四周擺放了五彩繽紛的絲帶和氣球，稍為年長的紅髮女人從紙箱搬出了電子琴和麥克風，三個小孩負責佈置場面，台上有身穿可愛服飾的少女發號司令。

「平安夜!大銀河宇宙NO.1偶像以歌聲和笑容擊退小行星~」

後方的佈景板上印有如此醒目的字句。

「這裡在平安夜有演唱會?」

「我可沒聽說過……」

哇。

這是在宣佈末日後的即興活動?

雖然小鳥不熟悉台上的偶像(?)，但她相信這位少女以後一定會大有人氣，很可能在明年的紅白歌合戰看到她的身影。

想到這裡，禮堂的廣播器播起了旋律糟透了、與其說是音樂還不如說是噪音的伴奏。吵死了——紅髮姊姊馬上吐槽。

看來上紅白是沒望了。

「走吧。」

「嗯。」

總覺得海未心情變好了，難道她喜歡這類型的音樂?

不會吧。

走廊盡頭便是教職員室，所有教師用課本整齊地放在桌上，看來這次的任務相當簡單，小鳥翻看著借來的課本。

「順便把學期末的測驗也借來。」

「驚天大盜園田君。」

「是借，有留下條據的。」

「借東西的美少女園田海未。」

「請不要戲弄我。」

園田海未借走了書本和測驗範本，她把短短的字條放在桌上。

「在家裡寫好的?」

「嗯。」

「好、好厲害。」

「有備無患是園田家的家訓。」

「會真誠地稱讚對方是南家家訓。」

「我懷疑這家訓的可信性。」

「就像正在前往地球觀光的小行星一樣。」

「可信?」

不，往海未做了個鬼臉，其實小鳥只會吐舌頭而已。

「是『怎樣都沒關係啦』。」

足以讓空氣為之凍結的答案。

好像曾經有誰勸告過自己千萬不要說冷笑話。

「………」

「我、我們回去吧。」

化解尷尬的方法也很糟糕，啊、不對。

海未緊閉雙唇，拚命壓下上揚的嘴角。

「你可以……笑出來?」

「抱歉。」

她還真的大笑了，小鳥倒是哭笑不得。

看到海未擁有奇怪喜好和笑點的可信性非常高。

那邊的「擊退末日小組」好像已經離開，回到大閘前發現中間的洞被聖誕花環填上了，看來已經把學校完完全全地當成了自己的地方。

小鳥鼓起勇氣。

「海未在平安夜那天有空嗎?」

「接下來我的時間都是小鳥的。」

「!?」

一輩子?說的是一輩子嗎？

「我會全力讓小鳥完成願望。」

好帥氣。

很自然就說出犯規台詞的海未，比起漫畫裡的男主角更溫柔帥氣。

「那麼！在平安夜，我們來看大銀河什麼什麼的演唱會吧。」

「嗯。」

「啊，就是說我們還會再一次的潛入學校。」

「……對。」

兩人相視而笑，這個「再一次」給小鳥帶來莫名的喜悅。

但聯絡的方法是個大問題，海未（名人）沒有手機，因為經常被未知來電騷擾，家裡的電話也關掉了，園田一家似乎率先享受回歸原始的生活。

「電腦還是有的，我們交換電郵地址吧。」

「海未時常坐在電腦前嗎？」

「你到底會多頻繁地發電郵過來⋯⋯晚上我會檢查的。」

況且我知道你的住址，海未得意地提醒。

小鳥才想起不久前自己旁若無人的自爆，耳根一熱，急忙跟海未告別。

兩人在公園旁邊的行人路分開。

「哇。」

就在另一天的早上，收到了海未的電郵，還是用很標準的書信格式，認真的性格倒是預想到，但主動找小鳥實在是意外。

感謝和問候佔了大半，在小鳥看來最後一行才是重點:

「即使有如神兵利器的解答過程，在下要親自找出答案還是有點困難。」

看了答案還是不懂、這個意思。

不就很糟糕嗎?以小鳥來說她完全沒有體會過看到解答過程也不會做的經驗，通常看到答案便會想通了，再不然就是抄錄錯誤等等。

父母今天仍然各自在學校守備。

「邀請海未來家裡會不會太突然……」

不會，都什麼時候了。

被仔細查看自己的數學練習，就像小時候的照片被看到一樣，羞恥的感覺讓海未坐立不安，尤其是在小鳥房間，海未忍不住四處張望，大大小小的玩偶很有少女氣息，然後放在書桌上的家用裁縫機……怎麼說呢，好像超越了小鳥的年齡。

擺放在一起的是一堆草稿，察覺到大概是為自己而設計的衣服樣本，海未慌忙低下頭，把視線放回小圓桌另一邊的小鳥，戴上圓框眼鏡，握著筆桿的手纖細好看。

她放下練習，說出結論。

「果然很糟糕。」

「唔!」

「海未是自學這一課的吧?」

「嗯……果然不行嗎……」

「已經很厲害了!只是思考方向稍微歪了一點!」

這個「只是」挺嚴重的。

「我們這一課剛好在上星期完成了，先重看一下重要概念？」

「這樣會妨礙小鳥其他工作⋯⋯?」

「不會的，這是售後服務。」

「我沒有買下小鳥什麼吧。」

「這是我和海未上輩子交易的售後服務。」

「聽起來很糟糕。」

「不會比海未的數學更糟糕。」

一錘定音。

小鳥擠身到海未身旁，少女特有的芳香撲鼻而來，太近了，不太習慣近距離接觸的海未繃緊神經，與一臉輕鬆的小鳥形成對比。

有點難以集中。

比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還要花上更多的時間，都怪自己，小鳥把臉埋在枕頭裡，一時興起兩人就把整個學期的課程都看一遍，組成末日學習小組，而且最近還有新成員加入，驚喜的程度好比什麼都沒有複習卻拿到了滿分。

久違地聯絡了高中同學，當小鳥說最近在學習時她們首先嘲諷一番，隔天就來家裡報到。而海未某次回家的時間與她的同學碰上面，順理成章地末日學習小組成了一個大組織，由房間搬到了客廳，每天都像慶祝會一樣熱鬧。

讓小鳥差點忘掉要為海未做衣服這件事。

距離聖誕節只剩下三天，三天，進度卻是零，完全沒有靈感，雖然想法很多，畫出來後總覺得強差人意，猛然停下來時，才察覺到握著筆的手一直顫抖，怪不得簡單的線條也要修改好幾次。

在緊張著，因為過於認真而弄巧成拙，彷彿能感受每分每秒流逝的速度，無形的壓力擴張至全身。

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剎那間的徬徨佔據內心、徹底地擊敗小鳥，所謂的虎頭蛇尾指的就是自己，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不是嗎?

所以就算是放棄——

「小鳥，有朋友來找你喔。」

小鳥急忙止住眼淚。

似乎只有海未一人。

「你還好嗎?」

啊，現在最想看到、卻最不想她來找自己的人，小鳥希望找個時光機回到五分鐘前，讓她可以擠出一個自然的笑容迎接。

更想哭了。

趁海未仍未發現異常，小鳥張開手抱住了她，懷中的人身體僵硬起來。

「有點睡不夠而已。」

「沒、沒問題吧?」

「放心吧，看到海未瞬間覺得自己充滿力量，剛剛圍繞地球跑了三圈。」

「所以抱著我的是小鳥的殘影嗎?」

不，是懦弱無能的小鳥本身。

如果說現在才感到恐慌、怎麼辦？沒能夠把內心的恐懼表達出來，小鳥放開海未。

「我想拜託小鳥一件事。」

海未緊握雙拳。

兩人來到充滿氣派的和式住宅。

「接下來可能會讓你有不好的經歷。」

「沒問題的，我相信海未。」

只是到訪海未家而已。

另有企圖的到訪。

而小鳥的任務是「站著不要動」。

「很快就好」、「會全力回報小鳥」，剛才的海未幾乎拼上一切代價請求自己。對小鳥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明明用不到那樣的請求。

既然被拜託了，小鳥有站著不動一整天的覺悟。

海未打開門，園田先生似乎早就站在玄關，卻並非歡迎自己。

園田先生跟自己對視了幾秒，再望向海未，沈穩的嗓音帶有斥責的語氣。

「你要說什麼？」

海未悄悄地握緊小鳥的手。

「這是我在幾天前認識的朋友。」

「嗯？」

小鳥猶疑著要點頭示意還是繼續發呆。

「晚上出門時，突然被小鳥在路上攔截，被莫名其妙地自己請求完成她一生的願望，到了學校她依然不肯回家，我想現在會這樣做的除了變態就只能小鳥。」

喂？等等？忍不住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突然的公審？你是這樣向父親介紹朋友的嗎？你確認父親不會認為小鳥是什麼專門向美少女搭話的變態嗎？

太過震驚了，園田先生投向小鳥的目光非常刺痛。

「可是。」

從連繫的手中傳來海未的不安，顫抖著、害怕著，緊皺眉頭壓下湧現的淚水。

她還是向前踏步。

海未提高音量。

「我認為小鳥比起我們、不願出門、連說話的能耐也失去了的園田一家，都要勇敢。」

「她沒有迷失自己的方向，父親。」

這一句射中小鳥的痛處，毫無偏差。

不管是父親還是女兒，在這一刻都沈默起來，彷彿在等待對方開口，一旁的小鳥覺得渾身不自在。

誰也好拜託快點說句話啊。

「進來吧。」

園田先生轉過頭，徑自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想聽聽你們這幾天發生的事。」

「⋯⋯⋯」

「等、等一下！我去一會洗手間！」

海未沒有反應，察覺到她狀態的小鳥拉著海未，隨便打開一扇門進去。

很好，這裡只有她們兩人，小鳥鬆了口氣，聽海未說這裡平常用來招待客人，房間擺放了沙發和小茶几。

「手帕。」

「謝謝⋯⋯」

她沒有接過手帕，伸出手穿過腰側，傾身向前。

被緊緊地抱住，肩膀托著海未的額，現在的她毫無先前的果斷和氣勢，婉如孩子般的嗚咽。

「多虧小鳥。」

「這都是海未的強大之處。」

真的，沒有小鳥能幫忙的餘地。

「剛才的海未很帥氣喔。」

「才沒有⋯⋯」

稍微貪心地、用了更長的時間擁抱她，不想放手。

致小行星，請再給予小鳥多一點時間，再一點點就好，在這之後小鳥不會有任何怨言。

海未很快恢復平穩，真可惜。

「能遇到小鳥，是我的幸福。」

「我也是。」

我想當小鳥一生的摯友——幸好她沒這樣說，要答應下來可難辦了呢。

對不起全世界人類，儘管末日將到，小鳥仍然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人。

接下來，換小鳥努力了。

十二月二十三號，海未跟家人出門遠足，晚上收到了她電郵附上園田一家在山上的照片，一家大小拿著竹劍拍攝還真是⋯⋯⋯挺好的。

小鳥則是待在房間趕工，一整天，回神過來已經是二十四號的早上，跟海未約定了黃昏在海未家碰面，帶上票去看學校演唱會。

那個「擊退末日小組」好像給每一戶的信箱裡都塞了幾張票，非常可怕的行動力。

午睡後從房間走到客廳，母親正在翻找DVD，桌上擺放了蠟燭和玫瑰。

「哇。」

「等你父親回來，準備給他一個驚喜。」

母親眨眨眼睛。

「我會晚一點再回家的。」

「真是好孩子，小鳥也要盡情享受生活喔，別老是待在家裡。」

「那是因為有事要做啦⋯⋯母親。」

「有什麼事嗎？」

見小鳥欲言又止，母親走了過來。

不知道這決定是否正確，但沒有把疑問和其他感情留到明天的必要。

「我戀愛了。」

在時限不多的人生中。

「這還真是——」

啊，好想哭，已經在哭了。

「大好的消息。」

跌跌撞撞的投入母親懷裡。

不想跟母親分開，不想失去這份珍貴的日常，不知該應該以怎樣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天。

「小鳥喜歡的，一定是個很棒的人。」

「嗯。」

溫柔，帥氣，勇敢，可愛。

再多的讚美也沒辦法概括全部，非常出色的人，比小行星更快抓住了小鳥的心。

她能理解嗎？還是會覺得比起宣傳末日更要不可思議？會躲避小鳥？

嘛，那又如何？

房間裡是正坐的海未，以及同樣是正坐的小鳥。

「我可以打開袋子了嗎？」

「再、等一下？」

已經等了好久，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比小鳥還要緊張的海未，動作僵硬地打開袋子。

「！？」

「好、好難看？」

「非常好看！」

太好了。

但問題不是這個，就算是難看海未也⋯⋯嗯。

畢竟一直說海未多溫柔帥氣的她最後給海未做了——

「竟然是裙子⋯⋯」

是在閃亮閃亮、穿著它走到外面別人會覺得你是神經病的長裙，大概只有舞台表演才會看到的服裝。

非常的破廉恥，海未發先內心地說。

「因為裙子用的布料比較少⋯⋯」

「請看著我的雙眼再說一遍。」

「⋯⋯你得答應小鳥。」

直到聖誕節完結前，得一直穿著這裙子，絕對不許脫下來。

這是小鳥畢生的願望。

海未鄭重地點頭，她當場換上了長裙，動作乾脆利索，目睹這一幕的小鳥差點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我說過會實現你的願望。」

海未以行動證明。

現在是小鳥的回合，她無法想像明天、甚至她開口之後的世界，那些也不再重要。要是海未理解不了，那就再說幾遍，要是海未覺得噁心，那麼自己就很噁心地再說一遍，要是海未逃跑了，那就把她追回來吧，在末日前應該可以的，她有自信在和小行星的賽跑中獲勝。

怎樣都好。

只有對著眼前的少女，小鳥能肯定自己的方向。

這份愛戀、快要傾倒而出的心意，最後消失殆盡也沒關係。

在這一瞬間，小鳥將給予它永恆。

「小鳥想當海未的王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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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閱讀，非常感謝。

老實說這篇我寫得很輕鬆愉快，剛開始只想寫小行星撞地球和結尾而已沒想到中間也挺有趣的，有時候還忘記了這是末日的設定。

我還真的驚喜了我自己。

到底小行星會不會降臨呢?這得問問幸太郎先生。

這種事怎麼都好啦。

老是想著要拿篇好看的出來畢業，雖然沒能做到好看但結果不重要最重要是過程嘛!我很享受這過程嗯嗯嗯。

跟樓上長期說要退休的不一樣，我可是說到做到的呢(心)

能夠認識海鳥實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