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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泉红子真没做什么山珍海味,毕竟志保冰箱里的食材品种是在太稀缺了,几颗半死不活的菜花蔫蔫的躺在菜筐里、几瓶冰咖啡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保鲜盒里的午餐肉孤零零的和她大眼瞪小眼。红子无比庆幸上楼之前在超市买了鸡蛋和些零碎的调料品。
食品柜上有一包开封了的荞麦面,红子把面下到锅里,放入了菠菜和胡萝卜丝和肉丁,左思右想还是有些太过于单调,于是又用鸡蛋和牛奶做了玉子烧。在熟练地卷起半熟的蛋液时,她甚至忙里抽闲的在心中感慨了一下看起来精明睿智的宫野志保竟然还有生活废属性,真是意外的可爱呢。哼着她自己编的不成曲调的歌,她又征用了志保冰箱里两瓶冰咖啡,用早就冻好的牛奶和刚买的蓝莓做好了冷饮。
面条出锅后,厨房里充溢着腾腾热气,打开拉门,红子叫来了志保,果不其然看到她波澜不惊的眼中闪过惊喜的悦动。“真香。”她破天荒的说。虽然只是无比简洁的一句夸奖,但还是让红子笑弯了眼。
淋上了番茄酱和千岛酱的玉子烧呈现嫩鹅黄色,果冻般晶莹的触感堪比寿司店里的大厨做出来的效果。即使是面——志保吃过千百次、无比普通的荞麦面,也有种不一样的味道,浅绿色的菠菜汤里泛着洁白的色泽,入口清淡又能回味无穷。
宫野志保不会承认,她从那个时候起就觉得红子身上是有一点魔力的。
“我做的饭有没有家的味道呀?”红子喝了一口点缀着鲜奶和蓝莓的冰咖啡,惬意的窝在柔软的沙发垫中。志保回忆了一下自己被强制带去美国学习的童年经历,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语境下啃着生涩的医学专业名词词典,半个多月才见父母一面,多数时间她对于“家”其实是没有概念的,更别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这种童话中才会发生的事情了。
但她还是点点头,甚至在看到红子冲她的微笑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笑了。难道是神明听到她的祈求了么?幼年的宫野志保坐在组织安排的狭小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书桌,被称为“sherry”的她每天都必须学习完被要求的章节。
她也曾双手合十向着看不见的神明祈求说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吃普普通通的饭、过简简单单的生活。当然后来她还是明白了世界上并没有神明,毕竟神明救不回死去的生命,无法让她破碎的家重塑。只是在吃到这碗面的某个瞬间,志保感觉身体里那个小时候的、像神明祈祷的自己终于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红子,你说这个世界有没有神明?”志保问出口就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可笑,她6岁时就从书上明白了世界的本源为何,学习精准的药剂测量和临床医学炼成了她沉稳的性格,可以说她是极崇尚理性主义的。而红子,据她所知是个认可超自然力量的人,这问题的答案几乎显而易见。
“志保觉得我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呢?”出乎意料的事,红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疑问。
做什么工作?志保愣愣的看着红子漫不经心玩弄着她发梢的动作,在脑海里迅速回忆起报纸上对她的专栏采访——魔女小泉红子,一位神秘的摄影师。
没有过多的介绍,没有过去的履历,整篇报道都是用华而不实的修辞介绍她的神秘动人。志保匆匆回忆了一遍,便生出对日本报业的深深担忧,即使是娱乐版也不能这样敷衍啊。
“我确实是摄影师哟~”红子像是听到了她的心里话,笑了笑以娓娓道来的口吻说到:“不可思议么?就是最普通的摄影师,每个月给杂志社交两份稿子的自由职业者。我从小就想以后要找一份最安逸的工作,于是才当了摄影师。”
仿佛看到了志保眼中的疑惑,她接着说“你也一定听说过我被称作‘魔女红子’,那你知道其中的原因么?”红子很有耐心的把话拆成最简单、易与人理解的方式一字一句的慢慢说到:
“因为,我真的是个魔女哟~”
仿佛还怕志保听不明白,红子凑近她,压低了音量说道:“我可以用魔力让照片上的事物活动起来,把他们的一部分灵魂存进薄薄的胶片。可以说,魔力是世界的本源,但这个世界是没有神明的。”
宫野志保眨了眨眼,不理解餐桌上话题的走向画风突变。一个姑且算得上“朋友”的女人突然告诉你她其-实-有魔力,你会不会觉得她疯了?但以志保对红子短短几次的接触来说,这说不准就是她的生活常态——她甚至已经在和红子的接触中学会了不应该对任何事大惊小怪。
志保问红子她相不相信有神明,红子立即用实际行动告诉志保,她是个坚定地唯心派。提炼一下红子说的重点,那就是虽然隐藏的像个正常人,但她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只不过细分来说她倾向于主观唯心,不承认客观唯心主义的“神明论”。
出乎意料的是,志保没有在上一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出于尊重她认可的朋友的世界观选择,两人之间横亘的巨大差异反而让她对之前没注意过的细枝末节的有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好奇心。
“魔力会让你做的饭更好吃么?”
“当然不会。”红子撩了一下头发,直视着她的双眼,“是爱才对。”
“什么?”
“只有爱才会让食物变得可口,让你在厌倦了它的味道后仍然能包容她的一切。”
“是么……”志保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副怎样的表情,红子在说到“爱”的时候很认真,那双总是带着柔媚勾人神色的紫红色眼眸比往日沉淀下了更多她看不懂的东西。每每和她相处自己总会有这样的感受,对她的了解越来越多、不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这女人像一团抓不住的气味,只是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确实的感受到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笑了笑,志保想到了曾有人对她说过“我觉得你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台机器。”自己这台冷酷的机器又有什么立场说别人不像一个“人”呢?
“想听听我的故事么?”她对红子说。接着讲起了从没对任何人提过的那个糟透了的童年、没有窗户的房间、做不完的习题和明明厌恶却被绑定终身的医学。
“可我倒觉得很有趣呢。”红子却是这样点评到。她一贯是那么一针见血,“而且若是厌恶,你又怎么会买那么多的医学期刊?你喜欢医学,这无需质疑,就像我喜欢摄影一样,源于天生的爱好,与魔女的力量无关。”
“不要放弃。”红子只是这么说。她一双绯红色的眼睛仿佛看透了志保心中的怯懦,看到自暴自弃、消极厌世、狼狈不堪的那个真实的她。可她的话语却始终温暖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