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苏醒 - 目标，西甘锡纳（二）
“阿尼……阿尼……”
昏睡中阿尼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想睁眼，却如何也睁不开。
“阿尼……醒醒……站起来”
终于，她艰难地透过睁开的缝隙看到了一点点外面。可目光所及的树木、房屋都是倒着的……啊，原来她现在是倒在地上的状态吗。
稍微回过神来，阿尼便感受到了腹部传来的阵阵痉挛。右手紧紧捂着小腹，阿尼咬唇忍着那痛楚。
“阿尼……站起来”
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了，阿尼强撑起了一点身子，原本柔顺的金发粘上汗水和泥土一起滑落到了她的眼前，挡住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可她知道的，这个男人是……
“父亲……”
看着父亲的面容，阿尼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明明每天都能见到的。
“不愧是我的女儿，阿尼，我们继续吧”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露出欣慰的样子。这时阿尼才恍然发现，自己现在的身高原来才到父亲的肩膀。可她却感觉这样仰视父亲……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呢。
在阿尼的记忆里，自从她４、５岁之后，父亲一直带着她进行格斗技的学习。小小的阿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吃那些苦头，更不明白为何父亲每每看她都是隐约带着悲伤愧疚的样子。她能做的，只是听父亲的话，不断地练习，再练习。然后在每天回家后，享受母亲带来的温暖。
只要有母亲在，再多的苦累她也能忍受下来。
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身影，睡梦中的阿尼露出了暖意。
“母……亲……？”
带着笑容，阿尼睁开了眼。可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不知是何物的一滩……血水？由于常年与父亲进行格斗训练，阿尼是不怕血的。大概是由于之前做的梦吧，她总觉得有些心悸，惊惶地四处张望，才发现她根本不是在自己的卧室，不，她连这里是不是自己的家都不确定了。
破碎的墙壁，露天的屋顶……她这是，到了哪里？
地上渗人的血迹促使着她快速起身，可她的动作却在目光扫到一处时停滞了。那是已经被损坏掉只剩一半的沙发，上面，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小熊布偶。
“唔……啊……”
看着那布偶，阿尼的眼瞳骤然紧缩了一下，她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嘶哑的毫无意味的拟声。
“阿尼”
这时，从墙外传来熟悉的一道声音，阿尼转头，原本开始涣散的目光再次凝实，隐隐露出欣喜的模样。
“阿尼，对不起……”
父亲？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感受到自己现在依旧无法说话，阿尼冲着男人挥了挥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疑问。
这里是哪？母亲在哪里？
可男人却只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头也是深深低下，不让她看见。在男人一句一句的‘对不起’之下，阿尼的手渐渐落下，搭到了地上。突然，她感受到指尖的粘稠感，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她骤地起身，不住地甩着手臂，想要把那种感觉驱除。
但男人却连这也不让她实现，他冲过来紧紧拥着阿尼，口中仍是不断地道歉。
似乎是被禁锢得难受，阿尼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即便想要抬手擦拭也做不到。
“啊啊……父……亲……我……”
过了一段时间，阿尼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还是有些艰难。
“母……亲……呢？母……亲……”在哪里……
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阿尼感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又加重了一份，她被勒得有些难受。
“阿尼……”
终于，男人放开了她，可阿尼却宁愿他没有这样做。
见到男人眼中的悲伤，愧疚，还有一丝丝的悔意，阿尼只感到一阵心慌。见到男人还要开口，她赶紧抬手，想要阻止他。
“你母亲……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阿尼……”
男人带着哽咽说出的语句阿尼已经无心在意了，她那时已经完全愣住了，在听到自己母亲去世的消息后。目光呆呆地下移，她再次看到了初醒时就注意的那滩红色。
接着，脑袋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一般传来阵阵剧痛让她不得不双手抱头，苦苦挣扎。不知何时起，父亲再次拥住了她。
“阿尼……你要成为战士……”
“记住……阿尼……即便你与全世界为敌……父亲……一定是站在你一边的”
“所以……一定要回来啊……”
骤然从床上惊醒后，阿尼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是在宪兵团的宿舍内。抬手看了看指尖，那粘稠感仿佛还能感受得到。抿了抿双唇，她将自己整个人蜷缩到了一起，后背紧贴着墙壁，脑袋静静搭在膝盖上。
“做噩梦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阿尼一惊，可随后她便反应过来，闷闷地回了一句。
“我还以为……算了，要我陪你吗？”
对面那人似乎嘟囔了什么阿尼没有听清，可后面的一句她是听见了的。
“不必，我现在就睡了”
“是吗……也好，再多睡会吧，离天亮还早”
“嗯……”
再次躺倒了床上，隔着黑暗，阿尼只能看到对面的一点起伏。不知为何，她今天想多和那人说一些话。是噩梦的缘故吧，她这样解释。
可第二日醒来，那人的态度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昏昏噩噩地睡到了晌午，在阿尼醒来后，房间早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疑惑地起身，换衣，直到餐厅她才看到了本该叫她起床的室友。
她想要开口询问，却在对方冷淡的目光中收回。
利耶……？
心中疑惑不解，阿尼却无法开口询问。虽然莫名其妙，但她就是感觉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尽管此时的她并不明白。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与利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带着胸口隐隐的痛楚，阿尼再次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她见到了自己变身为巨人，与利耶交战的模样。但那梦境对她却是如此的熟悉，仿佛那不是梦，而是她自己的回忆一般。
直到她见到自己最终从城墙上掉落，她终于想起，原来一切，都已成定局，从她丢了真心的那一刻起。
在不断下坠的时候，阿尼流露的不是害怕、不甘，而是遗憾、愧疚。迎着天上那人的愕然、惊怒，她笑着，重重坠到了地上，陷入沉睡。
她怎么能，让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她怎么配，得到那人如此的对待呢。
混沌之中，阿尼在此迷茫。这里没有时间抑或空间的概念，阿尼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更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或许再久一些，她连自己……大概都要丢失了吧。
一日复一日，阿尼只是昏昏噩噩地游荡在这纯白空间，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可以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阿尼……”
那个人在叫这两个字，阿尼虽感到熟悉，却想不起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自从那天起，阿尼时常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那声音清冷却带着丝丝暖意。
大概是她从前认识的人吧，她这样想着。
那个人出现的时间不定，但每次都要冲她絮絮叨叨好久。尽管她不知自己到底在哪，那人到底在哪，可在这漫长的混沌中能有个人陪伴，她已然知足了。
时间久了，阿尼感觉自己的记忆似乎开始慢慢复苏了，并且，她可以活动的范围也更加大了。
直到那一天，阿尼坐在荒无一物的空间内，等待利耶的到来。
不错，她已经记起了，那个人的名字，还有她与自己的全部。
自从记忆全部复苏之后，阿尼就明白，冰晶消融的时间快要到了。原本困扰着自己醒来后的一切，却在那个人最后的辞行下做出了决定。
阿尼站在昏暗的地牢之内，面前是两个被她击晕的宪兵。抢过一人的装备证件，她走上了台阶。
比起等她回来……
她还是希望，自己去找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