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rass 于 2017-2-13 22:29 编辑

「小律退隊的事，跟佐藤茜有關？」平澤唯重複了一遍，試圖接上中野梓跳躍的思路。

「嗯，當年佐藤失蹤沒多久，第三特遣隊就發生意外，這應該是田井中前輩退隊的原因。」中野梓低著頭，小聲地說：「可是，調查報告上寫著『現場沒有發現任何遺骸』──就算全被大火燒光了，連半點骨頭或骨灰都找不到，不是很奇怪嗎？」

平澤唯沒有應聲，呆呆地望著她。

中野梓抬眼對上她的視線，心頭猛地一跳：「那、那些卷宗都是長官命令我看的，我並沒有主動調閱前輩們的檔案……」

她說的全是實話，但因為害怕不能獲得前輩信任，反倒越來越心慌。

「我知道，我相信妳。」平澤唯重新露出笑容，伸手摸她的頭：「剛剛的話，妳好像還沒說完吶？」

中野梓呼吸一頓。

「我是、在想……那些失蹤者……」有些承受不住前輩的溫柔力度，她頭越壓越低，耳殼熱到泛紅。「會不會跟佐藤一樣，藉機轉投敵營了呢？」

「因為沒有遺體？」平澤唯邊想邊收回手。

「是的，狀況跟佐藤失蹤時一模一樣。」中野梓鬆了口氣，卻也有些意猶未盡。

「他們還活著嗎？」平澤唯重新舉起望遠鏡：「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吶。」

以為自己聽錯，中野梓霍然抬頭，表情錯愕。

「一直在等他們回家的人，再也不用傷心難過了。」

平澤唯脫口而出的真心話，以她的身份和經歷來說都太過於天真。

中野梓一時無語，心中對『唯前輩』的崇拜減淡了一點，對『平澤唯』的瞭解則加深了一點。

「……前輩，可別在其他人面前說這樣的話哦。」

平澤唯點了點頭，似乎被提醒得很高興。

「另外，不曉得前輩有沒有聽過『三特』陣前叛變的傳言？」中野梓繼續說。「今天知道佐藤跟『Heartbeat』有關，我懷疑這件事真的發生過，而且是佐藤一手造成的……」

話音未落，掌聲突兀地響起，清脆而冷清，震得中野梓背脊一寒，迅速望向聲源。

兩人身後是一棟不到五層的老公寓，建在墓園旁沒有人氣，蒙著一股沉重灰暗的寧靜，鼓掌者站在二樓某扇窗邊，好整以暇地舉手致意。

佐藤茜！

中野梓驚訝地張大眼睛，轉頭跟平澤唯互看一眼，獲得允許，二話不說往樓上衝。

抵達二樓的走廊入口，她不由得停下腳步。

難以言喻的腐朽氣味撲面而來，牆面沾有陳年污垢及類似蟲蛀的痕跡，地上散落著不知是誰亂扔的垃圾和瓶罐。

……簡直像進入了異世界。

中野梓繃緊臉皮，拔出軍刀，小心地穿過這條狹窄走廊，木造地板在軍靴底下哀叫不停，她沒辦法阻止，只好加快腳步。

一路提心吊膽跑到最末端的房間，卻見房門大大敞開，彷彿早已恭候多時。

中野梓悄然進房，原本望著窗外的佐藤茜同時轉過頭來。

「另一個留在下面，是怕我跳窗逃跑嗎？」

佐藤茜問完，正經地檢視了她一會，唇邊揚起淡淡笑意，左手輕拍空無一物的腰際。

「也好，反正我專程來見妳的，可惜沒能把『無明』也帶來。」

「？」中野梓猜她是在對穆斯塔說話，但不懂她為何提起那把長刀。

「有人說妳落網了，被關進大牢，也有人說在活動場合看見妳，而妳變得不太對勁，我一直想何時能親自見妳一面，機會馬上降臨了。」佐藤茜雙手放在口袋裡，邊說邊走向中野梓，步伐悠然自在，絲毫沒將她手上的軍刀視作威脅。「說了這麼多，妳也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吧？」

毫無徵兆地，佐藤茜掏出一物朝她甩去。

沒有危險，中野梓直覺判斷後舉臂護住頭臉，下盤忽被重重一掃，身體失去平衡往後倒，關鍵時機，她出手在地上虛扶了一下，輕巧地打了個滾，跟佐藤茜重新拉開距離，屈膝半跪著，拔槍指住她。

佐藤茜無處可藏，也沒有打算躲，低頭看了看一臉嚴肅的中野梓，非常乾脆地舉手投降。

「前輩，我逮到目標了。」

中野梓打開隊頻呼叫，這是她進房後第一次出聲。

佐藤茜將呼吸幅度壓制到最小，方便聽她說話，仍在回報的中野梓卻突然對她開槍──

槍裡裝的是麻醉彈，被近距離射中的佐藤茜瞬間昏迷。

「咦？抓到佐藤了？」

平澤唯一開始沒上樓是為了聯絡後援，沒想到中野梓神速逮住了目標，她連忙衝進公寓，三步併作兩步跳上二樓，一進房就問：「沒受傷吧？」

「是的，目標完好無缺。」

中野梓簡短地回答，將昏睡的佐藤茜轉交給有些呆滯的前輩，轉頭探尋佐藤茜剛才用來扔自己的東西，很快在門板附近找到它。

撿起來抖掉灰塵一看，是一枚黑色的方形臂章，以天青色細線繡著騎士頭盔圖騰，邊緣綴有一顆小巧閃亮的銀星。

這是空軍2238聯隊的部隊章，其主人軍階為少尉。

綜合以上資訊，中野梓只能想到一個人，立刻捏著臂章回頭喊她。

「唯前輩。」

剛喊出口，寄生的幽靈忽然甦醒，將一些繽紛而錯亂的畫面強行安插到腦海裡。

平澤唯聞聲抬頭：「怎麼了？」

她正忙著在佐藤茜身上安放名為『微型特務』的電子裝置，這是防止嫌犯施暴或逃亡的必要措施。

「……對不起，我先好好想一下。」中野梓低著頭回答。「想好了再告訴前輩。」

「好喔。」平澤唯沒有多問，笑了一下，低頭繼續忙碌。

中野梓默不作聲望著她的動作，太陽穴突突地疼了起來。

（……怎麼、回事……）

泉湧而出的陌生記憶，沒能沖散迷霧，反而將她推進潛伏的渦流。

（穆斯塔的回想裡，為什麼會出現唯前輩！？）

中野梓感覺頭更痛了，隨即發現自己無意間又皺起了眉，連忙將表情鬆懈下來。

幸好反應夠快，前輩這時忽然回頭看她，欲言又止。

中野梓專心等她開口，她卻一聲不吭把頭轉回去，伸手抽起目標風衣上的細長腰帶，嚐試將其雙手交叉反綁在背後。

中野梓不明白她那一眼的用意，看她綁了半天沒綁好、緊張到滿頭大汗，才猜到前輩是為即將曝露短處而遲疑。

但這有什麼呢？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地方。

況且，前輩過去沒有搭檔，逮捕罪犯的行動一向是由秋山前輩她們負責，不會綁人實屬正常。

若她有機會常常練習，肯定表現得完美無缺，比如難度很高的空軍領帶，前輩不就打得很好看嗎？

中野梓正暗中替她編排解套的說辭，忽然看到平澤唯沮喪地垂下肩膀，立刻上前接手。

先對折腰帶，在佐藤茜手腕上快速繞五圈，再將尾部穿過圓環，兩端分別拉上來打結收緊。

整套流程不到半分鐘，讓平澤唯看得瞠目結舌。

「這種結我以前試過，越掙扎會變得越緊哦。」

中野梓充滿自信地後退半步讓出位置，語尾稍微上挑，帶了點調皮的味道。

「以前試過？」

「嗯，在奎奇分校受過相關的訓練。教官指導了各式各樣的逃脫技巧和反制方法。」中野梓淡淡一笑。「我練了好久呢，能派上用場真是太好了。」

「哦……」

平澤唯恍然大悟，心情被後輩眉目間的欣喜感染，笑咪咪望著她彎腰拾起地上的軍刀、回過頭──

剎那間，笑意僵在唇角。

穆斯塔背對著窗邊的晨曦，冷冷地看了過來，暗紅色眸光如一柄沾血的利刃，狠狠刺進心口。

平澤唯身體不自覺顫抖起來，慌得連退了數步。

這一動，將久未養護的木造地板踩得咿呀作響，也勾來中野梓停在佐藤茜腳踝邊的思忖目光。

中野梓瞬間壓低身子，舉槍上膛，準星以平澤唯為中心點，一下子左移、一下子右移，努力搜索她以為存在的敵人。

平澤唯看懂了她的疑惑，連忙揮舞雙手阻止：「停止動作，這裡沒有敵人。」

中野梓將槍口轉向地板，仔細觀察她的臉色。

「可是，前輩，妳剛剛反應很大呢。」

「唔，因為……我真的被嚇了一跳……」平澤唯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笑著說：「可能是太累了吧？不小心產生奇怪的錯覺了。」

「奇怪的錯覺是，把我看成了穆斯塔嗎？」

平澤唯的動作僵住了。

「偶爾會感覺到，前輩不太能信任我，是因為我跟她長得太像了吧？」中野梓低頭望向佐藤茜。「我能理解的……那個恐怖份子，暗殺了那麼多好人，還差點害前輩喪命，我也最討厭她了。」

說完，她把槍關上保險、插回槍套，低頭監視佐藤茜，身體如石像般動也不動，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平澤唯猶豫了幾秒鐘，走到中野梓身後，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對不起，是我能力不足，明明不該被錯覺誤導的，卻又失敗了。」

按在肩上的雙手隱約帶電，頸後受到微熱氣息吹拂，兩者交替作用，激起一陣無法抵禦的顫慄。

中野梓慌張地挺直背脊：「才沒有不足，前輩在我心目中是最優秀的！每個人都有狀況不好的時候，前輩也一樣，只是暫時受限、發揮不出真本事，請不要因此看低自己。」

平澤唯一怔，暖意泛上心頭，霧霾稍稍散去，讓視野清楚了一些。

「小梓，謝謝妳，但我還是必須跟妳道歉……我害怕的人是穆斯塔，不是妳。」

「我知道。」平澤唯手一鬆，中野梓立刻側過身看她。「要是前輩真的怕我，又怎麼會天天帶我去練槍，又親自教我各種槍枝的保養手法？我才要感謝前輩，謝謝妳一直對我這麼有耐心。」

中野梓溫柔投來的一眼，命中了平澤唯的心臟。

這一刻，她無法從後輩臉上移開視線。

窗外響起車輪軋過石子的雜音，中野梓轉身跑到窗台探看。

一輛運囚車開到公寓前停下。

車身斑駁脫落的舊漆，跟HTT借用的那輛一模一樣，駕駛卻是面生的警察。

兩名警察跳下車，解開後車廂的鎖，陸續放出木村警官、秋山前輩跟田井中前輩。

中野梓保持觀察，頭也不回地報告：「前輩，秋山前輩她們到了，警隊也派了三個人來，帶頭的是木村警官。」

「唔，小澪跟小律也來了？」

平澤唯站在窗邊往外看，陽光明媚，雲朗風清，她堆起與天氣相稱的笑容，朝樓下揮了揮手。

「原來她們一起行動，難怪剛剛聯絡木村警官，她聽起來很不開心。」

從這段話，中野梓聽出唯前輩找的後援是木村警官，秋山前輩跟田井中前輩的出現不在意料中。

中野梓若有所思地偷瞄她兩眼，自動自發轉身去盯沒人看管的目標，此時，平澤唯忽然伸手拉住她，唇瓣迅速貼上她耳畔：「木村警官是『我們這邊』的哦。」以氣音說完，笑咪咪的將食指豎在唇前。

前輩的行為令人捉摸不透，中野梓迷惑地撫著耳朵，點了點頭。

臉色紅潤，呼吸平緩，確實還活著。

而且，經過初步比對，生物特徵跟軍部檔案相似度高達97%。

木村文惠蹲在佐藤茜身旁，伸手去拉她腕上的繩結，發現足夠紮實，毅然收起手銬，開始進行搜身。

「秋山，恭喜妳擺脫了殺害佐藤的嫌疑，不過，妳的另一項罪嫌還沒洗清，所以……」

她邊說邊動作，話尾餘音綿延了好一會沒有進展，秋山澪主動替她接續後話。

「我還是得先跟妳走一趟公安調查廳，是嗎？」

「對，除非妳能自證清白，拿出沒有跟佐藤合謀的證據。」

木村文惠在大衣內袋摸出了一袋藥，舉高細看，淺綠色的圓扁形藥錠，單面刻著Њ字樣，是口服型『Heartbeat』。

「……反正佐藤是罪證確鑿。」

粗略一數，佐藤持有的『Heartbeat』約六百多顆，換算成市價是九百萬帛，夠買兩組天棘飛彈了。

但以『GENOM』的財力，交易金額在千萬帛以下的都是小買賣，通常不會派幹部出馬才對。

事實卻是，佐藤親自來了。

不僅來了，做完交易還有心情留下來閒逛，扔了一小撮人在巴安納海港迷惑警方，就安安心心地一個人到處亂跑，態度如此輕鬆自若，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

平心而論，佐藤在這座城市出生長大，這裡確實是她的家。

──所以，她是突然想家了，於是主動請纓接下這個小小的跑腿任務，好藉機回來看看故鄉嗎？

「哼！」

對於自己的荒謬想法，木村文惠用力地嗤之以鼻，伸出腳，用鞋尖撥了撥佐藤茜的臉，確認她毫無反應，便轉過身──忽略正在交頭接耳的四人──去叫門口的部下：「先帶這個不省人事的嫌犯下去。」

「是。」那名警察小跑上前，跟她一左一右架著佐藤茜下樓。

留在車上的警察見他們出來，趕緊按鈕打開後車廂，跳下車去幫忙。

趁部下們送嫌犯進後車廂的空檔，木村文惠回頭望向公寓二樓，視線自然滑落，瞄見HTT小隊成員走下樓梯。

「終於商量好了？」

她盯著秋山澪身旁的田井中律，剛組織好嘲諷準備噴發，一連串沉悶厚重的碰撞聲猝然響起，暴力地打斷她半真半假的演技。

騷動是從後車廂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