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什麼心情下睜開眼睛，海未自己也無心去理會。
陽光還未完全造訪整個大地之際，海未自身就已經清醒幾分，無神的理著思緒，空洞的眼神還未聚焦，鬧鐘倒是準時的響了起來。
今天仍然是帶著一身的疲憊起床，她緩慢的洗漱完畢後從冰箱裡面拿出了巧克力醬，而從櫃子裡面拿出了一條麵包，隨意的塗抹上去，也不在乎是不是均勻，咬下麵包的那一刻從味蕾傳來的甜味膩的讓自己動作放緩。
她似乎還能看到她一臉玩味的坐在自己前面問著自己這頓早餐的感想，興許是壓力過大產生幻覺了吧，她想。
不是很在意的收拾了桌子，回到臥室換上西裝後就坐上了梳妝台前。心不在焉的想著今天又要用上許多粉底去遮蓋，她一邊開始不很繁雜的工作。
或許所謂的觸景生情就是這樣吧，她每天都會這麼想。
化妝品敲擊到桌子的聲音似乎在這麼空的房間裡面顯得刺耳了點，海未卻也像是習慣了一樣拿起自己的包就離開。不帶一絲眷戀。
到了公司門口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目的地，腦中還在思考一路上自己經過了哪裡、有沒有差點被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給回過神，但都是徒勞。
她看著走廊盡頭的電梯們就要關上，裡面的人露出了猶豫，自己則是勾起公式般冷漠的微笑笑著拒絕他們要等著自己過去的禮貌行為，目光無意識的放空，轉身走上一旁的逃生梯。
高跟鞋鞋跟敲擊大理石的聲音在整個樓梯間迴蕩，敲打著海未的耳膜，也好，不然自己什麼時候失神走錯樓層也會給人看笑話。
“今天也走樓梯啊。”
妮可的黑髮在海未又爬上了一個樓層的時候出現在金屬門邊，那雙紅寶石一樣的眸子緊緊盯著自己看，嘴上說著話卻又是垂著嘴角，不耐煩的心思顯而易見。
“不也是壞事吧？就當做一個鍛煉而已。”
“少說風涼，明明就是你自己會忘了從電梯裡面出來。”
“我只是上次出神了而已。”
她輕輕的走過她身旁，她在後邊跟著自己。
不一會兒就到了自己的桌前，海未撫平了自己身上的皺褶後安置了自己的包再坐下，妮可隨後遞上一杯溫熱的咖啡。
“喝吧，你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
她徑自的放在了海未桌上，不等海未說出話就將視線轉回到自己的電腦上面繼續工作者。
“沒有必要每天都說同樣的話吧。而且今天還送上了咖啡。”
“一成不變也不會是壞事，你安靜的喝完就對了。”
海未拿起了那杯咖啡，輕輕啜了一口。
溫熱的液體帶著甜味流入口腔，保留著咖啡豆特有的香氣卻又在裡面混雜了奶香，海未眼一沉，只喝了一口就放到了自己桌上的右前方，那個被蓋著的相框前方。
“下次我會自己買的，妮可買的太甜了。”
“是嗎，偶爾也喝喝看這樣的咖啡吧。那可是妮可親自去泡的。”
海未沒有聽漏她話中的感情，她只是不去直面。
即便已經不想讓周圍的人煩惱，她總是很敏感的察覺到自己極力想隱瞞的地方，不只是她，所有人都是，明明不是個擅長偽裝的人，明明在這段日子她自認已經學會了戴上假面具，身邊的她們卻總能看到面具底下的自己。
海未只是沉默的回應著妮可，別過頭將意識投注在電腦上，暫時不去思考其他私人因素或者心理上的疙瘩。
妮可瞥了那人一秒，隨後細碎的抱怨著什麼後也跟著那人一樣進入工作模式。
秒針不斷推進著，文件也接近完成。
被輕拍了一下肩膀懷疑的轉過頭去就看見那個前輩手上提著便當。
“喂，午餐了。”
被拉著走向頂樓，開門的當下被陽光刺進眼睛不適給稍微停下了腳步，隨後就跟著那位前輩，站在她身邊看著底下馬路的繁忙，無語的吃著自己在便利店買的便當。
“你還會，看見那傢伙嘛？”
她兀自開啟話題，海未沒有太大動作，拆開筷子，夾起了一些飯要往嘴裡送，在好好吞下去後才忙不迭的回答“嗯。”
“你還有準時跟真姬聯絡嗎？”
“有。”
“有把這事告訴她嗎？”
“有。”
“最近看見她是什麼時候？”
“不知道，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大概是…”
海未看向自己的右側，左側站著妮可，平常這個時間也不會有人到頂樓來，所以應該只會看見隔壁棟大樓的窗戶罷了，畢竟他們的大樓比自己待著的這間高了幾個樓層。
然而她的視線卻被遮蔽。
應該已經是存在記憶裡面被完好塵封只有在夢裡才會看見的那抹金色充滿違和的出現在眼前，她的嘴角似乎還牽動著熟悉的溫度還有一絲笑意，眼睛瞇起。
即使是早已習慣這樣的場景，當下對上還是愣了零點幾秒。
“現在吧。”
海未轉回自己的視線，耳邊好像傳來妮可微微歎氣的聲音。
她們無聲的吃完自己各自的便當，然後很有默契的一前一後打開頂樓門要走回辦公室，臨走前，海未複雜的回頭看著還站在頂樓笑著看著自己的人。
有的時候自己總是不自覺得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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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形持續了多久？其實海未自己也不知道。
只知道某一天回到家裡看到那抹虛幻的燦金色後開始，自己的生活就被硬生生的拉進更深的泥沼裡面，難以脫身。
海未向來不喜歡醫院，她總是與那股刺鼻的藥水味互相排斥；從天花板到地板無一處不是慘白的環境狠狠刺痛自己的眼睛，包括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更變本加厲。
她現在就站在醫院的病房裡面，淡青色的簾子完好的遮住了她的病床。海未什麼都看不見，光站在病房門口卻一步也沒有移動，她手上捧著一束花，是她在來的路上從花店裡面挑了幾枝特地帶來的。窗戶是關著的，似乎是這樣海未的呼吸有點急促。
她總算是移動了。只是每走一步都覺得沉重，鞋底敲打著大理石地板的聲音固然吵雜，但那個生硬的電子儀器發出的聲音更是令人難以忍受。
她金色的髪都變得暗淡許多，臉頰也凹陷了幾分。呼吸微弱的幾乎察覺不到，諷刺的必須靠著那個看來就刺眼的機器不斷發出令人慍怒的聲。
“我來看你了。”
她把花束放到了花瓶裡面，然後在她身邊拉了張金屬椅子坐下。
她牽起她的手，輕輕地包覆著，似乎只能從她手心傳來的、偏低的體溫確認那人還活著的事實。海未輕輕的閉上了眼，手緊緊的握著她的手，指尖按壓在一個特殊的地方感受著她的脈搏。
一跳一跳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下。
她們總是說，她會醒來的。
海未也想去這麼相信。
“繪里，你在嗎？”
她嘴唇微張，胸腔一上一下的起伏著。眼睛緊閉，睫毛連一點甦醒征兆象征的顫動都吝於表現；她應該是不會回答自己了吧，一般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嗯我在。”
那雙眼睛說是冷酷、說是冰冷也不至於，銳利的就要把世界上哪個她不願意看到的人砍成兩半也不好說。她還是握著她的手，只是連指尖泛白了她也沒有注意到。
那裡沒有誰在，應該是誰也不在才對。空無一人的病房是那個後輩為她特地安排的，除了她們也不會有第三個人在當場跟海未開這樣一個劣質的玩笑，即使是妮可也沒有那個意願和閒情逸致。
“我不想看到你。”
“那你可以跟真姬坦白。為什麼不呢？明明你不想看到我不是嗎？”
“耍嘴皮子就免了。我想的話隨時可以。”
“呵呵，但是你沒有這麼做。讓我猜猜是為什麼吧，海未。”
海未沒有回應，只是握著她的手更加用力了。她的視線落在那人的身上，看著她毫無生氣的臉龐，在記憶深處回憶她曾經的耀眼。
“沒有這麼做的必要。”
“是呢。沒有必要，”她的身影漸趨模糊，但是聲音卻依舊清晰“我們還有時間。”
她帶著自信的笑容，瞇著眼對著自己笑。笑的海未心裡泛起漣漪，情緒卻不明。
她轉過頭去看著那個躺在床上的戀人，她睡著的樣子跟現在沒兩樣，就好像等會她就會睜開眼睛衝著自己笑，跟自己互道早安那樣。等到那時候，自己要用什麼表情呢？還是最自然的就好吧？
剛到這裡時的夕陽都已經沒入海平線，天色都已經被點點星光點綴，醫院裡的燈光還是那樣刺眼。心電儀的聲音規則有節奏，每一下跳動的線條最後都會回歸水平，海未也只是一直盯著那條線，像是生怕哪一刻它會停下這個不斷在夢裡刺激自己的聲音，讓這個空間、這個心靈都回歸死寂。
不知等到多久，海未才站起身。
“再會，繪里。”
她如此說著，隨後不回頭的離開。
她最後也沒有見到那個從頭至尾的水平線，這是好事。
但她也沒有等到她那句遲了的早安。
就如她沒有等到她的那句我回來了。
TBC